汝明礼看了阿库一眼,那一眼可谓意味深长。阿库也是牢牢将他看住,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须臾,汝明礼指挥一名侍卫先行回宫,却将马派给了阿库。
几名御林军如同跟屁虫似的紧盯着两人不放,而汝明礼便是跟屁虫的领导者,若非海弦下令让他离自己百步远,只怕他现在早已经与海弦并驾齐驱了。
为了将跟屁虫甩远些,海弦几乎卯足了劲,阿库险些追赶不上。她再次策马进了城,一路跑向凌宅。彼时凌宅的大门正敞开着,海弦飞快地跳下马,一口气跑了进去,随后将宅子大门重重一关。
御林军们纷纷跳下马,问汝明礼:“公主进了凌统领的宅子,如何是好?”
汝明礼道:“把前后院都把守住。”
阿库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跳下马,才发现海弦已经将凌宅的大门紧闭了。他急得跺了跺脚,只得重新跳上马背去等她。
海弦快步往茶厅里走去,朱启见她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已是来不及通知甫翟了。方才的女子依旧在茶厅里与甫翟谈话,海弦进了茶厅,才听清那名叫“紫萱”的女子的声音。她调匀了气息,有些欣喜地叫了一声:“凌姐姐。”
紫萱连忙站起来,要给海弦行礼。她快步走上去,拉着紫萱的手道:“凌姐姐,我想和甫翟单独说两句话。”说着朝甫翟剜了一眼,只见他面上讪讪的。
“我去厨房里帮含芷,你请自便。”紫萱说着便将茶厅的门阖上了。
海弦深怕耽搁得太久,汝明礼他们会为难阿库,便直截了当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将我送进宫中,是不是为了救我的性命?”
甫翟听到围墙外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十分缓慢,仿佛不只一两匹马。他猜想着此刻汝明礼一定带人等候在宅子外,便说道:“这只是其一,陛下许诺了我,如果能够将公主带回宫中,便晋升我为御林军副首领。”
海弦心中钝痛无比,紧咬着牙问:“你很在乎副首领一职?”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谁人不求。”甫翟抿了抿唇,艰难道,“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海弦忽然笑起来,笑得凄凉无比。她点一点头,慢慢走进从前住的那间房。甫翟跟在后面,海弦并不理会,从妆盒里翻出一枚铁扣子,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镜子里是海弦强颜欢笑的脸,然而她红肿的眼眶早已经出卖了她。他很想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心中热流滚动,很想将汝明礼以她性命相要挟,逼迫他把她送进宫一事言明了。可如今还不到时候,他闭了闭眼,说道:“在宫里,你要万事当心。”
海弦剜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劳你挂心。”
她强忍住泪意,握着那枚小小的铁扣子走出房间。
甫翟将她送到凌宅门口,果然看到汝明礼带着几人站在宅子外,阿库也在,却是坐在马背上打盹儿。甫翟朝海弦恭敬地道别,海弦却是依旧侧着脸,并没有看他。朱启带着两名小厮及含芷出来恭送海弦,直到一行人走远了,才将宅子门关上。
甫翟失魂落魄地转身,从身上摸出那一段红绳,那也是海弦留给他的念想。他牢牢握着红绳,对朱启道:“那位大夫何时才肯跟我进宫?”
朱启道:“他说明日还有最后一位重症病人需复诊,等确认那位病人已经康复了,便可随时听公子安排。”
汝明礼一路“护送”着海弦回宫,他始终淡漠着一张脸,一路上只字未语。阿库也是奇怪,向来是嘴上闲不住的人,竟也一路无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海弦只当他是因为第一次入宫而紧张,便说道:“倒也不会让你在宫里常住,进宫以后我恳请陛下给你安排个职位和住处,自力更生倒也好。”
阿库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朝她应付着笑了笑。
海弦只觉得阿库的表现有些失常,碍着汝明礼在场,也不便多问。
一行人护送海弦进了皇宫,汝明礼终于开口:“公主离宫,陛下甚是担忧,如今回来了,不如就去向陛下报个平安。”
海弦虽不情愿,但想着阿库安排职位一事还需袁霍点头,只得跳下马随汝明礼去了御书房。
刘况见汝明礼把海弦平安带回宫中,急忙去向袁霍通报。袁霍听到海弦回来的消息,迅速放下批了一半的奏折,命宫女去端来新鲜的瓜果。汝明礼知道袁霍必定有话要同海弦说,只是朝袁霍行了一礼,便识趣地离开了。
海弦也对袁霍深深行礼,口中道:“请陛下恕罪。”
袁霍道:“宫外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可以令你抛却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于我而言并不稀罕,陛下若能还我自由,我一定感激不尽。”海弦反驳道。
袁霍微微有些怒意:“宫中并无人敢拘束你,何来丢失了自由一说。端妃与你作对,朕也替你罚了。如今宫里的妃嫔何人不敬你三分,你说东,又有何人敢说西。”
海弦道:“你眼中的自由,不过是权利罢了。你可知道,在宫外,人人疲于生计,哪里来的闲情,相互间攀比斗嘴。在宫外,朋友间都是真心相待,哪里会像宫中的妃嫔们一样心口不一。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上我要的自由是什么,总之那种快乐和随意,是宫里找不着的。”
对于这个女儿,袁霍是十二分的愧疚。他只想尽快弥补这十年来的缺失,他希望今后的日子,海弦能够快乐富足,但是她想要的自由,他根本给予不了。袁霍道:“还你自由,朕做不到。”
海弦见他眼眶微红,却依旧挺直了背脊,努力摆出威严来,只觉得有些心酸。她从第二次踏进宫门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还能够再离开。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快罢了。而如今看到袁霍略带愧疚的眼神,她也跟着添了几分愧疚,软了语气道:“这次回来,我还带回了一位义兄。这十年,我和母后多亏了他的保护,才能多活些年月。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一官半职。”
袁霍面露微笑:“朕从不用无能之人,还需见过本人才可论职,否则便只能万两黄金打发了去。”
海弦听他说要考验阿库,手心里微微出了一些汗。阿库除了坑蒙拐骗。几乎什么也不会,空有一身蛮力,却也不会功夫。她急忙道:“并不需要什么要紧差事,做个衙差也行,只要月月有俸禄,够他养活自己就是了。”
袁霍道:“只怕你会说父皇委屈了你的恩人。”
海弦见他有松口的意思,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阿库同她一样,自由散漫惯了,当个衙差虽不上台面,却比束手束脚地做着官老爷好。
阿库被刘况安排在了乾阳宫的偏殿等候,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的宫殿,对于一切都是新鲜的,一会儿摸摸金制的汤勺,一会儿敲敲银做的碗筷,趁着四下无人瞧见,还偷偷塞上几只勺子到怀里。
海弦在偏殿外站立了一会儿,见他老毛病犯了,胆敢在宫里干起偷鸡摸狗的事儿,便轻轻咳了一声。阿库听到海弦的声音,忙紧紧拢住衣襟,笑眯眯道:“你来啦。”
海弦从他身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搜刮出来:“你不想要脑袋了,偷宫里的东西出去卖是要被砍头的。你呀,以后不用再操心生计了,宫里吃好喝好,饿不死你的。”
阿库还是忍不住塞了一双筷子到袖子里:“我可不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虽然吃好喝好,不过不适合我。留在这里,还不如在牢里蹲大狱来得爽快呢。”
海弦道:“这话到了陛下面前可说不得。”
阿库顿时变了脸色,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在大理石砖上砸出“叮”的一声。他瞠目结舌道:“陛……陛下要见我?”
海弦只当阿库是忌惮袁霍的威仪,有心吓唬他,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库急得踱来踱去,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海弦以为他是在盘算着向袁霍要个什么官职,便索性坐在太师椅上,剥了一颗葡萄吃。过了许久,阿库道:“不如……就让陛下随便赏我几两黄金吧,我毕竟不是个当官的料。”
海弦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必去见陛下,他已经安排你去做御林军了。”
阿库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对了,你进宫里来了,谁伺候你啊?含芷没跟你一起进来?”
海弦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伺候的人,况且我习惯了自己动手,最烦别人像跟屁虫似的跟着了。”
阿库道:“哪能指望那些宫女啊,一个个就像是木头人,没半点情趣。你要是闷了,我也进不了后宫陪你解闷啊。要是含芷在,好歹有个人陪你说说话。”
说到含芷,海弦还是怪想念她的。她塞了一块山楂糕到嘴里,唤过守在门口的一名小太监,说道,“去把刘公公找来,千万别惊动了陛下。”
阿库在偏殿里吃了些糕点,跟着海弦走出了乾阳宫。因后宫不允许男子随意走动,海弦只带着阿库在甬道边走了走。如今已是春初,宫中各处都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小池塘里水雾氤氲,风动起涟漪。日光下,薄薄的水雾四散着,混着清浅的花香送入鼻息。海弦心想其实留在宫中未尝不好,至少从此以后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阿库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至于那个九五至尊,即便自己再恨,终究是她的父皇,这是无从改变的事实。
海弦正在胡思乱想,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园中传来,跟着有几名小女工朝她行礼。阿库歪着头正在打量宫女们的模样,海弦看到有人手里正端着一碗汤药。那名宫女是予妃宫中的雀儿,海弦认得。她急忙问道:“这碗汤药是给谁的?”
雀儿答道:“回公主,是送去给予妃娘娘的。”
“予妃娘娘怎么了?”
“娘娘……她因为私自放公主出宫,被陛下责骂了。娘娘因自责过度,如今身子有些不舒服。”雀儿为难道。
海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竟给予妃惹来了这样的麻烦。她心生愧疚,忙对雀儿道:“你把他带去侍卫的休息间。”又回头对阿库道,“我去探望予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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