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臻自从镇远候府出来之后脸色就很是差,沈墨本就是孤傲的一个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两个人一路无话出了上京,沈墨沉着脸赶车,夏日的阳光依然刺眼,知了不停的在树上叫着,大路两旁的树木都被晒得无精打采半垂着枝叶。
这个时候出门的人虽然少,但是依然有两三辆车辆慢慢的行走着,赶车的车夫一脸倦怠,明显也是被这恼人的天气所害,沈墨头顶斗笠,轻轻动着手中的缰绳,旁边一辆车上的车夫正是无聊打呵欠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后生从旁边路过,便热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开口说道:“小兄弟也是出外做生意的,唉,看看这天气,还没到三伏天就热成这样,以后出趟子门都是受罪啊。”
沈墨面色清冷,但是还是知道礼貌,便短短“嗯”了一声,当做自己的回答,车夫并没有责怪沈墨的冷漠,因着有人说话,便越发滔滔不绝起来。
“小兄弟看着挺壮实啊,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是从雍城过来送冰的,现在正准备回去呢?要说这上京的高门大户就是有钱啊,就这么两天,都用了整整七八车的冰,虽说做这个生意也受罪,可是赚得也不少啊,等到再两天热起来,恐怕用冰就更多了……”
沈墨耐着性子听着对方絮絮叨叨,也不生气,只是到底不耐烦珉紧唇角不肯说话,这时,后方连臻忽然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清俊脸庞,那说话的赶车人一愣,竟忘记自己想要说的话来。
连臻拍拍沈墨的肩膀,示意自己过来替班,沈墨也不言语,斜了身子钻进车厢当中,他们二人此次回去连山乃是隐秘之行,骑马快些却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只能选择这有麻烦又慢的马车了。
连臻已经换上普通布衣,虽掩盖不了一身的贵气,但是他笑容真挚,又生的一副好脾气,不同于沈墨的冰冷,竟顺着那赶车人的话接了下去。
“刚刚在车里就听见老伯说这卖冰生意好,我和我这兄弟都是做绸缎生意的,从南方而来,这次来上京就是为了看看这北方流行的缎子花色和款式,等到时候回去我们也能大赚一笔。”
赶车人哈哈笑起来,抹抹头上的汗水,说道:“一看小兄弟就是做富贵生意的人物。”
连臻露出一副极为感兴趣的表情,不经意问道:“刚刚听老伯说这上京高门大户两三天就能用七八车的冰,是不是太夸张了些,我们连城那边的城主夏天大概半月才用上五车左右吧。”
赶车老伯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挤眉弄眼说道:“唉,小兄弟,一个小小的城主怎么敢和这上京城的贵人相比呢,我说的这一户啊,是正牌的皇室贵胄,也是当今大皇子云间王的亲舅舅,如今的淮阴候韩世昌韩大人啊。”
“淮阴侯么……”连臻细想了片刻又笑道:“这位淮阴侯我倒是有所耳闻,依稀记得这位还是华西州运城城主吧。”
老伯点点头:“唉,听说是城主没错,可是从小就被送来上京,连运城都没有回去过,运城现在由着其他人管理,淮阴侯深得皇宠,所以才从质子封了侯爷啊。”
这么一路走过来,老伯算是与连臻说了一路,眼看雍城城门近在咫尺,老伯笑着问道:“小哥还要连夜赶路?不在我们雍城住上一晚?”
连臻拱拱手:“我们哥两个倒是想要松快些,只是家里生意实在是耽搁不得。”
老伯也只是客套两句,两辆车进城之后便分开各自前行了,连臻看着大路上人车比较多,便把注意力放在赶车上,前方此时正好有一辆马车经过,两车相交的时候,他似乎瞥见了车辕上一个小小的“夏”字。
到底在雍城用了晚饭,连臻和沈墨才除了城,晚上也只能在野外露宿,好在是官道,晚上也有别的车马在外,连臻与沈墨静坐凝聚内力探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沈墨看着连臻平静的侧脸,终于问道:“今天下午,你和那老伯的对话……是发现什么不妥吗?”
连臻看着沈墨不禁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沉默一路呢。”沈墨根本不在乎他的调笑:“是你硬要拉着我去看莫念痕的,你也知道我和那小子不和,更加看李小安不顺眼,惹出事何必要怪我。”
连臻苦笑:“你呀,还是这个脾气,你好歹也是师兄,让他一些又何妨。”
沈墨冷笑:“让他不成,原则问题,好了,别说这个,我问你正事呢?”
连臻这才正了脸色:“我出来之前,大师兄提醒过我,上京正是多事之秋,我本想着莫慎死亡和大典刺杀事件过后,应该已经恢复平静,没成想刚刚听那老伯言语,竟还是有些事被我漏掉。”
“淮阴侯韩世昌,是云间王亲舅,今年已有三十七岁有余,虽是运城城主,可是他五岁作为质子上京,从未回去过,哪里算得上什么城主,也只能留在上京做个闲散侯爷,运城那边势力繁杂,恐怕早把这个城主忘得一干二净。”
沈墨听了半天:“这人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用,为何让你这样留意。”
连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我在宫中没有浪费时间,也得到不少消息,这个淮阴侯也算是龙搁浅滩,本人是很有些才干的,当年也是因为协助大皇子治水立功才封了侯爷,按说他早该回城,可皇帝本来就致力于打压各城,怎么会放他这样的人才回去,现在在京城干耗着,心里不知有多少怨恨。”
沈墨撇撇嘴:“也说不定吧,他既然是大皇子的舅舅,说不定正筹谋着帮外甥一把呢,定下太子之位,他就是未来的皇亲国戚,一个干巴巴的城主算什么。”
连臻摇摇头:“今上如今没有立储心思,恐怕还有得观望,另外还有莫慎……我们尚且不知之后会是什么局面呢,刚刚老伯说淮阴侯府用冰时候,我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京城贵胄大多用冰都是自己家冰窖冬天藏下的冰,绝不会有不够用一说,而买冰多是京城有钱商家所行之事,更何况也没有哪个世家奢侈到一天要用四五车的冰,而淮阴侯因是质子出身,正妻已死,后院姬妾甚少,偌大的侯府至多也只有五六十人,怎会在几天之内,用上数百人才用的完的冰。”
沈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一点让连臻起了疑心。
他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说道:“贵胄之家的事情我确实不太懂,但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有些不对,夏日冰的用途一般都是为了降温,除此之外,倒还想不出其他……”
连臻摆手:“即便不是夏日,用冰也是有些讲究的,除却降温,还有很多物事必要时候也得用冰吧,阿墨,你是学医之人,应该更加清楚才对。”
沈墨皱着眉头:“确实也是,倒是有几味药草脾性寒凉,采摘之后必须冰水侵泡才能保证药效,可是毕竟是少数,用不得那么多冰。”
连臻摇摇:“我说的不是这个,冰,可以延缓某些异状……算了,此事还是等到日后有了消息再说,现在你我已经远离上京,管不得许多了。”
“你出来接我时候,大师兄有没有交代什么?”连臻问道。
沈墨百无聊赖的看着夜空,回道:“没有,他身体好不容易被我养的好了些,又因为师傅的吩咐东忙西忙,恐怕咳嗽旧症又要犯,而且大师兄对咱们的小师弟关心有加,我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看看他的近况。”
连臻看着师弟不忿的眉眼,笑道:“大师兄一向对我们关心。”想起徐靖满眼诡计的模样,连臻又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太早了些。
沈墨没有看连臻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师兄是咱们几个当中最聪明的,只是他操心太过,身体便有些承受不住,偏偏又是那么个性子,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靖此人,用连山老人的话说,便是谋圣再世一般,他家庭复杂,自小便在连山生活,有着超脱的谋智却不肯轻易下山,每每连臻问起,都是带着一脸笑容说是“时候未到”,连臻也不傻,从这几个月师兄频繁的异动中,察觉到这世间将有一场浩荡的变化。
自己上山本存着某种目的,可是如今和天下形势相比,那点目的又似乎拿不出手来,想起师傅对他带有深思的话语,连臻也只能暂时搁下心头想法,按照连山老人的想法行事。
对于他来说,宗家已经不成气候,而上京之上,此次也没有白来,早已经埋下眼线,至于小师弟……
虽然变化大了些,也存着些忌惮,但是不管怎样说来,都还是太嫩了些,说话做事未能隐藏自己本意,时不时便被人套了话去,而且小师弟心性变化有些冷漠霸道,对于那姑娘来说,恐怕算不上好事……实在可惜。
一阵夜风吹过,淡淡青草气息窜进口鼻,清新之中带着自由的味道,仰望夜空之中,繁星点点,实在美不过的场景,同一片夜空下,不知何人于此时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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