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的好好的事情,在两天之后便化为了泡影,那一天,嬷嬷将小安叫到了安夫人的房中,告诉了她府里的决定。
她居然要陪着那个小魔星一起上连山,晴天霹雳,五岁的李小安觉得自己干脆疯掉算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自己不想离开家,想要陪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可是安夫人和颜悦色的劝说,让她明白自己跟本没有回绝的余地和资本。
五岁的小姑娘只能默默的回到房间,躲在被子里一边哭,一边咒骂着莫念痕,半夜时分又偷偷跑到小祠堂,在母亲的灵位之前述说自己的委屈,谁知道刚刚说到一半,就有个小身影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正是她咒骂的对象,莫念痕是也。
觉得自己受苦受难的不止李小安一个,莫念痕同样如是,他从小打到未曾受过罪,谁知曾经心心念念的父亲一回来便毫不犹豫的把他整到半死,身体上的苦痛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被送回房间的时候,他以为已经是最遭的结局,没想到,父亲竟然还没有完,在他被膝盖上无法忍受的疼痛和后背粘连伤口皮肉撕开的痛楚弄醒时候,看到的不是祖母关爱的脸庞,而是父亲冷漠又轻视的目光,他惊痛之下从床上一跃而起,瞪着对方当做仇敌一般,可惜这并不起什么作用。
莫慎冷笑道:“你已经五岁了,该知道些事儿了,本以为我莫慎的儿子比旁的定要优秀不少,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不成材的秧子,莫念痕,你给我搞明白,你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老子我挣来的,如果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敢去担当的废物,就别以为我会把这份家业留给你,没了你,我还会有很多个儿子,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在我没有对你失望之前,去连山学艺,我已经联系好了人,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可以继续养着你,也能不让你去京城,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废物,不要再出现在我和你娘面前!”
这些毫不留情的话语给了他太对的伤害,面前这个如同天神一般的父亲,她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父亲,用着鄙视眼神看他,仿佛自己不过是堆毫无用处的渣滓,他根本不能思考,只觉得选择了上连山,当冰冷的嘴唇喏喏说出这个选择时候,他似乎又看见了莫慎嘴角带有“早知如此”意味的冷笑。
莫慎离开之后,他狠狠憋着泪水,从床上滚下来,一瘸一拐的去找母亲,嬷嬷扶住的手被他挥开,他艰难的跪倒在母亲身边,仰头看着她平静的面孔,一字一句的问道:“娘,您也不要我了吗?”
安宁清冷的面容毫无半点变化,面对他委曲至极的诘问同样如此,她淡淡的俯视满身伤痕的儿子:“你还不够优秀,身为男儿,不应随便下跪,更不应随便流泪。”她皱眉看着莫念痕眼中未曾落下的水痕,似有不满。
莫念痕只觉得浑身冰冷,这屋子明明温暖如同春天,但是对他来说却是冷的痛彻心扉,一瞬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
他艰难的起身,胡乱说了一句母亲告退,便离开了这个让他心中发寒的房间,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母亲的意义。
在推开房门逃离的瞬间,他似乎听见了叹息的声音,又似乎没有。
呆在小祠堂里半宿,那是唯一没有人的地方,直到听见李小安的哭声时候才醒了过来,听到她要同自己一起去连山时候时,他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离开母亲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原来从头到尾的那些自以为是斗不过是虚妄而已,他的任性招致的是失望和厌恶,而不是祖母所说的特立独行理应如此,只是父亲竟然想要把属于自己东西让给别人,想到此处,他眼中便是一片狠色,凭什么,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莫城不需要个任性妄为的少城主,那他只要谦逊有礼就好,如果父亲认为他一无是处,他一定要在连山上学成归来,让父母刮目相看,如果他认为自己凭借着他的名声胡作非为,那他绝对不会把自己当成莫慎的儿子。
只要改变就好,把往日讨厌的视作喜欢,往日不喜去做的当成必须要做的便好。
就是本着这样简单的心念,莫念痕首次对李小安表达了善意,并将此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连山上学艺十余年,这么多年的时光,他也只回过几次家,原来的个性似乎慢慢被连山上的生活消磨掉,他似乎真的成为一个温柔单纯又优秀的青年。
直到夏云端的出现。
李小安还记得莫念痕在小祠堂里说过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这边的人,我再也不会欺负你,因为你和我一样,你没有父母,我同样如此,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我只拿我能够拿到的东西。”
他能够拿到的,是连山上学到的武艺,是多年来的师兄弟情谊,李小安以为,这些都已经足够,他会一直是那个变得温柔善良的少年。
可是现在,她在他的瞳孔之中又发现了小时候那种任性执着的光芒,那种光芒在每一次莫念痕恶作剧的时候都会发现,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让他乐此不疲的事……或者人?
在那个温柔莫念痕的面孔之下,能得到的东西已经悉数得到,所以在那副面孔之下得不到的,就需要换成另外一副面孔。
他换了面孔,宁可面对小时候痛苦的回忆,也要变成那个可怕任性的莫念痕,为了得到他的宝物?
李小安头痛欲裂,难不成连山上数十年的平和,是他为了获得成果的假面,现在成为镇远候爷的莫念痕,才是真正的莫念痕?
如果真是这样,她又算是什么,一个游戏过程中顺手摘来果实?
李小安咬紧了牙齿,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到底失去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原先安夫人还对她不错,在得知她的想法和莫念痕对她的偏袒之后,便恢复高冷模样,对她很是看不上眼。
而莫念痕虽然对安夫人莫慎依然尊敬,但是却带着无所谓和冷漠,称呼他们也由爹娘变为父亲母亲,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这一点点的猜测就像是一个硕大的谜团,把她包裹在其中,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如此,倒不如什么也不要去想,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
在连山上课的时候,她在观看大师兄和二师兄下棋的时候,听到一句话。
“世事如棋,要想赢,就得坚信自己的每一步,自己的下一步一定能赢!”
这就是她的想法,不管情形如何,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她。
莫念痕知晓不应该逼得夏云端太紧,这姑娘脑子很是清明,不管什么问题,想一会儿就能找出应对的法子,他逼得太紧,对方的脑子就转动的越快,可是莫念痕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别的法子,他时间已经不够。
皇帝今早在他出宫之时告知,西北边境有乱,而他作为新任的镇远候爷,合该立个功,才能稳得群臣的悠悠之口,莫念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也清楚,本来和夏云端就是不清不楚的状态,自己只要一旦离开,上京,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到时候不管云端用什么样的理由选择离开,自己在千里之外也根本是鞭长莫及。
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似乎根本不足以解决这件事情,不免让他想到了当年父亲将他送走时候的眼神,那种轻视和鄙夷历历在目。
这些年的伪装,似乎成了他真正的个性,但是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伪装而已,真正的莫念痕是什么样子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在连山的时候,面对艰苦的训练和恶劣的条件,他无数次想要毁掉周围的一切,但是每到临近爆发的时候,总会想起父母的冷漠,这些都成为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为了获得回去的权利,他将任性妄为的莫念痕变成了温文有礼,勤奋刻苦莫念痕,收获了师傅的器重和师兄弟们的友情。
可是等到回来之后,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尤其是在遇见云端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以前在连山上无往不利的假面变得毫无作用,反而让他处处都有了阻碍。
想要摘掉这个假面,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在数十年的伪装当中,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没有关系,在遇到某个契机之后,假面自然会自动脱落。
就在今天,皇帝将任务交代给莫念痕之后,在和李小安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再被夏云端的父亲刺激以后,假面终于完全脱落。
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被放了出来,当年,是他的父母将他关在了笼子里头,而现在,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冲破了牢笼,回归!
小四明显察觉了,主人气场的不同,似乎有些高兴,但是又似乎有弥漫着一些阴郁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主子,晚饭摆在……”
莫念痕从沉思当中行转过来,挑了挑眉毛,慵懒说道:“以后我的饭全部都摆在正院,和夫人一起。”
说完他便大步向正院走去,想着已经给了她两个时辰的时间,不知道云端现在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想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他就觉得开心极了。
似乎云端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能让他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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