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麒麟与黄皓之间的问题绝非吹吹枕边风就能解决的，一个是势在必行一定要改革，而这改革刚好动了另一个人手里的好处，两者不可调和，除非黄皓面对现实遵从霍麒麟的想法革新，要么就是另找一个不会革新的皇帝。

　　黄皓是两朝元老，先帝在位时曾做八年的宰相，对于黄皓来说依托整个体制下建造出来的人脉是他最大的财富，黄皓成为宰相之前，曾任三年江宁织造，两年吏部尚书，这两个官职都是美差，却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差事。

　　无疑能从这两个职位一路迁升至宰相的位置，黄皓早已经发现了旧体制中举荐这一好的迁升途径，所以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年轻有为官居宰相。

　　霍麒麟想要革新是源于福建的案子，从与央央和邱鸿轩往来的书信中可以发现，福建的案子是一个典型，地方皇亲国戚手握重权，其原因之一是地方偏远难以及时管理，其二便是这些人手中有举荐官员的权力，地方官都希望调回京城得到升迁，巴结这些地方上的皇亲国戚就是一个可以得到举荐的重要手段。

　　长此以往恶习的积累，这些地方上有举荐权力的人便会独霸一方，架空真正的地方政府，间接地架空皇权，像穆正仓这样的官员就会越来越多。

　　所以端木玦要改革，先行拟出两条，切中要害的那举荐官员开刀，果然尚书省传达后宰相黄皓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谈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黄皓的执着代表着抗拒皇权一集团的利益，与霍麒麟的决心一样不可改变，所以看着黄皓退下的背影，霍麒麟愤然拂落桌上的砚台，弄得满地黑色的墨汁。

　　虽然墨汁里加了些蜂蜜掩盖原本的味道，可这一洒落，还是熏人的很，刘牧为了让霍麒麟消气，便劝道：“陛下，屋内气味刺鼻，不如移驾餐厅，皇后送来雪蛤汤，不如您先休息一会儿？”

　　霍麒麟哪有心情喝汤，尤其是刚与黄皓吵完架，更不会喝黄静嘉的汤，便脸色冷峻的说道：“起驾绛雪宫！”

　　一个回笼觉才醒过来的央央简单的梳洗了一番，那身光鲜闪闪的行头复杂又容易出汗，所以她懒得再穿，反正不用出去请安，于是便吩咐梅雨找了一套素色的常服换上，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堕马髻，选了根青色玉簪倒也是清爽。

　　“让厨房做些清爽的小菜！再做些秦镇米皮来！”这五月的天气里中午越发的热，什么都难以入口，小尹还总是煲汤，喝完就是一身的汗，央央倒是愿意吃些地方小食迎接暑热。

　　在碧月小筑里继续翻看昨晚的那本棋谱，昨晚衣角拂落的几个棋子重新摆好，还没等静下心来，就见太监周全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回禀道：“娘娘，皇上驾到，离宫门口十米了！”

　　“那就接驾啊！”愿意很是淡定的回答，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全和小尹对视了一番，娘娘如此姿容面圣也是够朴素的，宫里头的娘娘小主们，那个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他们主子倒是好。

　　反正也是来不及换了，屋里的人都跪下来恭迎圣驾，可霍麒麟一进碧月小筑，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似乎龙颜不悦，而且是很不悦。

　　央央抬眼看了一下他冷峻的表情，虽然严肃，可是好看得很，他一生气便双唇紧闭，眉头微凝，绷紧的下颌刚毅坚决，拧着的眉心好像是不近女色禁欲圣僧。

　　央央平身后吩咐小尹将备好的午膳奉进来，且附耳交待了几句，并屏退了众人，没了外人，央央便坐在霍麒麟对面，指着桌上的秦镇米皮说道：“皇上，这个呢是秦镇米皮，出自长安，据说秦臻盛产粳米，质地优良，非常适合暑热的夏季吃，入口爽滑，今日咱们也体味民间百姓之乐！”

　　央央亲自将筷子拿给霍麒麟，“拓跋宏说过，若是连一个民族的服饰都不了解，那又如何征服一个民族，所以北魏大兴汉风，皇上体味百姓疾苦，先从饮食百姓桌上之物开始！”

　　正对改革之路一筹莫展的霍麒麟被央央这番话讲的放松了不少，他也是想体谅百姓，多选拔好官，可是总有人一己私利，妄加阻碍！

　　“皇上可吃出什么来了？”央央问道。

　　“这碗里似乎一半好吃，一般就有些一般了！”霍麒麟简洁的评价，说着指了指一侧表示这一半好吃。

　　央央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好吃的这一半是米皮，另一半是面皮，米皮原料选自优质粳米，而面皮是普通的小麦磨粉制成，通常百姓只能吃到面皮，米皮是进贡的！”

　　霍麒麟看着央央夹起了碗里的米皮反问道：“为何天下百姓亲手种的粳米自己却吃不到？”

　　他没有回答，只是才注意到央央今日穿着的非常朴素，与她入宫前的衣着无异，或许是这样看起来更习惯，霍麒麟才没注意到。

　　“皇上，臣妾刚从福州回来，却也总忘不了福州城流离失所的百姓，经过清河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叫刘满的少年，他和叶蓁……差不多大”，说到这里央央微顿了一下，提起叶蓁心中还是有些心痛。

　　霍麒麟扶着她的肩膀听她继续说道：“刘满一家人都被水灾所害，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留候，所以臣妾今日斗胆，让陛下体味民之艰辛，还请陛下赎罪！”

　　“朕今日也正是为这件事情心情不悦！”霍麒麟本不应该与后宫妃嫔说过多有关前朝的话，尤其是皇贵妃协同统领六宫，可他和央央总是有很多事情是有共鸣的，在心情不顺，没有知己倾诉时，央央显然是一个好的对象，何况霍麒麟信任她。

　　“福建一事，朕已经决心要改革举荐体制，可似乎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宰相，他站在了朕的对面，而且身后有着大量的官员支持，连朕也不得不顾及！”霍麒麟显得有些无奈。

　　宰相……央央对黄皓太了解，父亲在刑部任职时黄皓调回京城，不过两年时间便一跃至相位，靠的就是这样一个举荐的体制。

　　“宰相大人曾做三年江宁织造，两年吏部尚书，然后便被举荐为宰相，臣妾想这样一个依附于举荐制度走的风调雨顺的人，想必对这一体制是极其喜爱的！”

　　听罢央央的话，霍麒麟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每当这个时候央央在霍麒麟眼中便会换了身份，就像在巫蛊案子中她所扮演的角色。

　　“江宁织造是一个美差，无疑宫里所有的进贡云锦都出自于江宁府，我父亲在刑部为官十二年，其中四任江宁府织造都是因为贪污罪处死，另外两人在任不超过两年便被调离，很显然黄皓是最顺利的一个，这要得益于当时金陵的金陵王！”

　　“母后的侄儿！”霍麒麟认识这个人，但从未见过。

　　“说实话我也很奇怪，范氏上下没有被重用的人，先帝削减皇后母族这是明显的，但是这个金陵王似乎是个例外，他的地位很高，但是却很少入京朝拜，这个人比先帝年少，似乎却并不恭谨，皇上对他可是了解？”

　　霍麒麟摇头，“没见过此人，而且宫里也从未有人提起他！”

　　“这就怪了！”央央一挑眉毛，“举荐黄皓的就是这个金陵王，据说这个人可不干净，刑部几次查出江宁府的问题都指向他，可是先帝似乎有心纵容，后来他举荐了黄皓，宰相大人才得了今天入京为官平步青云。”

　　“有封地的王侯是不得插手地方政务的，可见这些事情从根源上有了违背，所以才造成现在的局面！”霍麒麟气的一扭身，坐下来吃面皮。

　　央央捧着脸坐在他对面，说道：“其实，如果你想解决革新这件事，不如先松动黄皓！”

　　“黄皓身为反对集团的主要官员，直接除掉他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是如果皇上能证明出身于举荐制度的黄皓有问题，那不就证实这体制有问题，而且宰相大人垮了台，皇上的事情才得以解决呀！”

　　“有道理！”霍麒麟用筷子点了点桌面，思忖后说道：“应该从江宁府查起，他在这个位置上肯定出现的问题最多，没准儿这个我们不了解的金陵王，跟留候一样是个一方恶霸！”

　　央央突然来了兴致，说道：“派我去吧！我一定帮你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霍麒麟看了眼央央，摇了摇头，继续吃米皮，说道：“不行！你留在宫里，一会儿朕让太医来给你调理身子，江宁府的案子，朕自会吩咐别人去办！”

　　“霍麒麟！”央央炸毛，筷子啪的一下撂在桌子上。

　　“放肆！”霍麒麟假意立起眼睛，随即语气又随和了不少，“山高路远的折腾干嘛，又不是好事情！”

　　“你这是忘恩负义！是我提出来的办法，为什么不让我去！”央央抗议。

　　“你现在是皇贵妃，你见过哪个皇贵妃亲自出宫查案的！”

　　“那我不当了！”央央一扭身置气说道，“本来我也不愿意当！”

　　“你说准了？”霍麒麟放了筷子走到她面前问道。

　　“说准了！”央央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顶了回去。

　　“哎呀！放开！”霍麒麟突然搔起了央央腰间的痒痒肉，两人闹作一团，一头扎在了榻上，没一会儿央央便受不了开始求饶，这世上有比疼痛更难忍受的便是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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