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穆昆仍在沉睡。自凤台之变后,他就没有一夜睡得安稳,后来养伤加上思绪颓然,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而今因为与楚晔瑶解开心结,稍微放松了心神,是以一睡下去,竟两个时辰都未醒来。
楚晔瑶回到房中见他安睡,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榻边的脚踏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枕在上面。她想起他们初相见的那几次,有一次她误会他是登徒子,朝他甩了四五个暗器,却都被他徒手接住,嘲笑她的手法丝毫不对。再后来,他教她用刀、使暗器,某次无意误伤了他,惊得她连忙抓住他的手细细查看,却被他轻易回握住,笑着对她说道:“握住了,可就不能再松开了。”
而凤台之变后,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甩开他的手,呵斥他离开。
她在意耻辱,在意般配,计较世人的眼光,考量两人的差距,甚至揣测他会嫌弃,却从来没有仔细体察过他的心情。
他的心酸痛楚绝不亚于她。可那时,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力自拔。
泪水再次簌簌而下,楚晔瑶顾不上擦,伸手抚过穆昆的脸庞,摩挲来去。
穆昆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除了伤处还有些隐痛,直觉神清气爽。他感觉到手臂被压住,侧头一看,发现楚晔瑶趴在床边,与自己两手相握,枕着两人的手睡着了。
他心中一片柔软,即使手臂酸麻也没有动,只静静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谧的时刻。
楚晔瑶似乎也十分心安,睡梦中没有蹙眉,宁定的模样安稳平和。穆昆就这样看着她,任凭时间流逝,一动不动。
直压得穆昆整条手臂都不属于自己,楚晔瑶哼哼两声醒了。她睁开眼怔住了,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再看到自己的手和穆昆的紧紧相握,惊讶得连忙抽了出来,惊得说不出话。
穆昆一看便知,她的记忆又混乱了。
忍耐住心里的失落和无奈,穆昆问道:“可记得我?”
楚晔瑶看了看他:“穆……昆?”
这次能记住全名了。
穆昆略略安慰,点头道:“我是何人?”
“新来的侍卫。”楚晔瑶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钦安寺。”穆昆耐心解释:“殿下在寺中遇袭,微臣受伤在此歇息,殿下前来探望,就——不小心睡着了。”
楚晔瑶脱口而出:“还握着你的手?”
穆昆敛眉而笑:“嗯。”
楚晔瑶站起,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穆昆噙着些许苦笑,瞟了一眼门外:“进来罢。”
方墨从另一侧门边闪身而入,“嘿嘿”干笑了两声:“主上,心口疼吗?”
之前楚晔瑶完全遗忘穆昆的日子里,穆昆有时在楚晔瑶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看着她,然而看久了之后就会隐隐觉得心口疼痛,像是一种心态上的憋闷酸楚,倒不完全是真实的疼痛。
穆昆知道方墨的揶揄,淡淡道:“不疼,有点烦。”
方墨正色道:“烦什么?”
“有只乌鸦飞进来了,聒噪。”
方墨明白他是在说自己,又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公主殿下这样反复混乱,要持续到何时呢?属下听薛神医说似乎无法可解?主上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
穆昆斜他一眼:“再明知故问,就自己去云南修边防罢。”
方墨连忙“哎哎哎”,说道:“好好,属下不问了,说正事。覃国内部有关覃昶的敌对势力已基本洗清,覃昶的皇帝之位已基本稳固,但有个突然出现的大问题——覃昶不知为何突然约见昭帝,还是正大光明地派遣使臣向昭帝递了问安金函,约定半月后相聚凤台,邀昭帝把酒言欢。”
穆昆沉吟道:“元康公主的死讯,在覃国还是瞒着的吧?”
“是。除了太子因为在覃国安插了探子,才得知了元康公主的死讯,现下覃国臣民都不知晓此事。”
“本以为覃昶会以元康公主自杀一事大作文章,没想到他倒来了这么一出。”穆昆不屑地一笑:“会挑地方,皇帝最不想去的就是凤台。我猜,以覃昶暴虐又激进的性子,是想掳劫皇帝以令大昭上下,想轻而易举地拿下大昭。”
方墨亦是不屑:“妄想。”
“这倒是个好机会。”穆昆的眸中点燃了凌厉和狠辣:“想要杀之后快的人,一石二鸟顺手都办了罢。”
方墨神色一肃:“主上决定了?这一步迈出,开弓再无回头箭。”
“筹备多时都是为了眼下,你吩咐下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是!”
楚晔瑶吃着云朱送来的夜宵,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他?”
云朱有点想笑,还是认真答道:“殿下是说穆侍卫吗?奴婢想,应该是的。”
“可是,他不是新来府里没多久吗?我怎么会喜欢上他?”楚晔瑶疑惑道:“可要说不喜欢,我怎么会守在他的床榻边?”
“殿下有时候会不太记得事情,可能是忘记了喜欢上穆侍卫这件事。”云朱耐心解释:“殿下曾对奴婢说,如果又忘记了什么事情,一定让奴婢提醒你。”
楚晔瑶微微睁大双眼:“我对你说过喜欢他?”
云朱低头一笑:“虽然没有明说,但奴婢看得出来,殿下很喜欢他。”
“是啊,”楚晔瑶细细回忆刚才的情形:“我握着他的手,并不觉得讨厌,相反,还有点欢喜……”她扒拉着面前的桂圆银耳羹,忽然笑起来:“哎,云朱,既然我喜欢他,那——你把这个羹也给他送去一点吧?”
云朱没想到她转变如此之快,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好,奴婢这就去。”
云朱端着桂圆银耳羹送来给穆昆,他很是意外,盯着那碗羹说道:“她让你端来给我?”
云朱掩唇笑道:“奴婢还能骗您?确实是殿下亲自吩咐的。”
穆昆似是欣慰又像是喟叹:“纵使她以后仍然记不起我,想不起从前,能这样也已足够。”待穆昆的伤好得差不多,楚晔瑶一行人打道回府。穆昆本想骑马行在楚晔瑶的马车侧边,但云朱安排他坐进了马车,自己在外面跟着马车走。楚晔瑶没有丝毫扭捏,穆昆刚一进马车,她就笑道:“伤还没好透就想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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