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星月皎洁,月光轻浅撒落在修仙观峰顶的石径小路上,碎碎点点,若一汪秋水涟波坠落碧湖,脚踏上去时候,触地一丝清凉。
因为之前遭遇修仙观后山遇圣教小魔女的事情,林夕多日不曾踏出厢房,更不敢独自到修仙观的后山范围自由行动,那香小小虽然劫走了她的钱,但最后要她小心那花凤儿,这话倒是未曾半点危言耸听,她至今都还记得那柳月娘当日在她眼前化为一滩血水烂肉的恐怖场景。
好好一个如花美人儿,转眼便香消玉殒,还是以如此恐怖的方式,不得不让人毛骨悚然。
饶是林夕再怎么来自现代,可也被这可怕的一幕吓到,常常午夜梦回,惊醒后冷汗涔涔。
这夜的前半夜她依旧不能成眠,一半是因着想着那被平白劫走的财物,一半却也有害怕被那花凤儿撞上的因由。后半夜也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修仙观的院落里磨砺着什么的声音,怪里怪气的。
她走出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蹲在修仙观的院落中,借着月光的光影,不知道在清理着什么,那人侧着脸,时而将手里的东西就着月光望一望,时而又埋头磨砺着,还发出“刺啦”的怪声,好比指甲刮过黑板,让人听来极不舒服。
她走过去,有些迟疑,轻声唤道,“菲菲?”
一连好几声,那人都不曾回答,她轻轻拍了菲菲的肩膀一下,极大地道了一声:“花痴菲,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不知为何,在这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的响亮,空洞,倒像是说话的人安置了什么扩音设备,一声过后,紧接一声,竟然有回响。
林夕来不及细想,却见菲菲惨白着一张脸,转头看她,然后冲着她露出阴恻恻地一笑,冲着她摊开双手,咧嘴傻笑,“你看,我在磨你的眼珠子--”
林夕这才注意到,菲菲的一双手鲜血淋漓,还在不断淌着血,手心里,放着一颗被鲜血染红的圆滚滚的眼珠子,那眼珠子似乎有感应,猛地转过来,盯着她看。
“不,菲菲,你……你怎么……”她吓得惊悚不已,本能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竟发觉有鲜血不断自其间流出来,原来她的一只眼珠子真的不见了。
一个声音从菲菲的口中传出来,“让你不要招惹师兄,你偏偏去招惹,那我就让你活不成--”眼前人明明是菲菲的容貌,可那声音她分明辨识得出,是花凤儿的声音。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像是被什么魔鬼魇了心,急切地想要逃走,可却发现不知为何脚下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急退两步,却又撞到一个人,她惊叫出声,“啊,白无常--你怎么在这儿?”
背后的那人正是穿越前追杀她的白无常,森冷的嗓音,如索魂的无常厉鬼,“还我珠子,还我巨龙珠……”
林夕战战兢兢,避过他的尖刀匕首,道:“什么珠子?珠……珠子……你说得是……巨龙珠?”
“对,就是那宝贝!”他阴冷一笑,“亏你这女人一见到宝贝两眼就放光,哼,难道不知道那巨龙珠,一直都在你的肚子里,还给我,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你……你糊涂了,那……那……那东西不是在你手心里吗?”林夕瞥一眼他的手心。
“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我的眼珠子……”
他猛地放开她,冲她摊开手掌,林夕定睛一看,果然一颗圆滚滚的眼珠子躺在那手心中,淌着血水,滴溜溜转着,却又好似有生命一般,正不怀好意地觊觎着她,从她的脸,一直扫视,移到她的肚子上方,忽然那滴血眼珠尖啸一声,耳畔传来一声尖叫,“我要珠子,我要珠子--”
也不知是那白无常本人发出的,还是那眼珠子发出的,但见那眼珠子如一粒穿梭在空气中的子弹,“嗖嗖”凭空乱窜几下,转瞬便往她的肚子上窜。
“不……不,走开,走开……”林夕惊叫连连,挥舞着双手,想要赶走那冲向她肚子的眼珠子,可那眼珠子速度极快,“哧溜”一声,没入她的肚子不见了。
“不要--”
林夕大叫着,倏然睁眼,望着灰旧的瓦房屋顶,惊恐万分,陡然坐起来,手本能捂上肚子,一股暖流自腹间萦绕不绝,她悚然清醒,原来方才那些所见,全是一场噩梦,可腹间那股分明的奇怪热感,却让她似梦非醒。
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从那温泉源头回返,她这几日就老是做噩梦,每次醒来,腹间都有一股温热萦绕不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难道……那颗被她误吞的巨龙珠,还依旧在她的肚子里,没有被消化吸收吗?
可惜这古代没有x光,否则她定要好好确认到底那被称之为由千年前秦始皇的长生不老秘方制成的试验品,到底还在不在?
忽闻一声怪声自院落外响起,她浑身猛地绷紧,吓得咬住食指指背,悄悄推开一丝窗缝,巴巴向外张望,忽见有什么白影从那窗缝间一晃而过,她吓得惊叫一声,把头缩自墙后,大口大口的喘息,方才梦寐中的场景又如影随行,一时之间,她有些征仲,竟差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若不是指背被自己咬得极痛,她一定会以为此时此刻,那院落中奇怪的白影所见,仍旧是方才梦境的延续。
她忽地忆起现代有一部超奇幻构思的片子,那男主角可以替别人和自己造梦,甚至替人植入记忆,可这有别于心理学上采用催眠术替人植入某种潜意识,过程相当凶险,以致于最后男主角都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而如今,她和已亡于现代的未婚夫令狐重遇于唐朝,这又是不是南柯一梦?她是否也需要为自己秘密制定一个道具,来帮助自己辨别现实和梦境呢?如果真的需要如此,那她实在需要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那她曾吞进肚子里那颗神秘的巨龙珠,算不算得上呢?
不对不对,方才她什么都没见到,一定是幻觉,对,一定是!
她心头为这个想法狂跳不歇良久,忽又听到那怪声,但细细辩听又是什么都听不见,屋外唯独传来狂吠声。
“汪汪--汪汪汪--”果真是狗叫声。
林夕侧耳细听,立即辨识出,那狗叫声正是她前些日子从山下捡回来的狗狗的叫声。
林夕壮着胆子,“哗--”一下推开窗,探头一看,果然见到一只长得肥滚滚的胖狗在修仙观内狂吠,还时常朝天跳跃扑腾,有点反常。
她随手拾了根木棍疾步奔出去,唤道:“胖胖,胖胖--”
她虽然是住在修仙观,可因为男女有别,这偏厢一隅的厢房倒是同令狐行和清虚子的居所有一段距离,自从她从山下带回了胖胖,这修仙观就多了一件那两个男人不得不再习惯的东西--狗叫声!
那胖狗一听见她的声音,抬头望了望天,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跑过来。
“胖胖?”林夕微微蹙了蹙眉头,扔掉了木棍。
胖胖这才如往常一般,撒着欢奔过来,流着黏黏的哈喇子扑过来,若不是林夕制止它,身上这件新换的衣裳又会被弄脏。
“趴下--趴下!”林夕厉声命令,佯装起凶恶的样子。
胖胖老大不情愿地趴下身子,可不到一会儿,又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仰躺着勾起四肢,在林夕的脚边蹭来蹭去,示意她去抚摸它的肚子。
“你怎么了?半夜三更叫得这么凶?是不是又饿了?”林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子,轻轻把手放在它白白又圆滚滚的肚子上挠痒痒,那胖胖立即露出一副很舒服的神情,微微眯了眼,一只前爪耷拉在她的手腕上,尽情撒娇。
胖胖是林夕前段日子从山下天香居后院救回来的狗狗,当时它不知为何藏在天香居的后院,偷偷溜进天香居的厨房偷食吃,被陶嬷嬷发现,立即让人把它绑在后院的树枝上倒吊着,准备剥了它的狗皮炖狗肉汤锅。
林夕刚巧路过,难得发了同情心,救下它,带回了山上,记得带走它的时候,陶嬷嬷评价这条狗的声音如犹在耳,“这瘟骚货这么能吃,若不是仙姑要它,老生定要拿它煮出一锅油汤来。”
胖胖是那种体型偏胖的狗,刚被收养的时候,尽管毛色颓废失去了光泽,但仍旧不难看出它以前一定是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富贵之家,只是不知为何会成了现在这种流浪狗,还差点被陶嬷嬷杀掉。
陶嬷嬷说得半点不假,胖胖的确挺能吃能睡的,一身狗肉膘,来修仙观不到半个月,许是伙食被林夕改善的缘故,皮毛很快又恢复了油亮顺滑的光泽,但对林夕这个无微不至照顾它一日三餐的人,也逐渐热络起来。
它那一身狗肉肥膘,连清虚子也常常流着哈喇子打过狗肉汤锅的主意,还时常抱怨因为这狗来这修仙观,抢走他不少大鱼大肉吃,林夕原道也认为胖胖不过是天生贪吃而已,可过不了多久,她却看出了端倪。
“你又想要吃大肉骨头了,对不对?我可从未为任何人在晚上弄过宵夜,还别说你这只胖狗!”林夕宠溺地拍了拍胖胖的狗头,又搔搔它圆滚滚的肚子,“好吧,看在你怀了乖宝宝的份上--”
“不过,你主人我的钱被一个小偷给偷光了,恐怕今后就不能给你吃得这么好了?你可还愿意跟着我?”林夕一想起她的钱被香小小偷得精光,不免又自言自语。
胖胖像是听懂了林夕的话,继续仰躺着装可爱,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林夕的手,暖暖的,那模样像是极度的乐意。
“好痒,呵呵,好吧,既然你这么乖,那主人我也保证,今后有我林夕一口粥喝,就有你的半口。乖乖在这里趴着,等我哦,很快就好。”林夕觉着有点痒痒,咯咯笑着去厨房为胖胖做大肉骨头汤饭去了。
其实狗真的是对人类最忠诚的动物了,它不像猫那般挑剔,它只要认定了你,就一定会跟着你,死心塌地的,不管你吃得好,还是不好,它都不离不弃,如一个忠诚可靠的朋友,你高兴时它陪着你,你悲伤时,它也陪着你,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有时候却是最窝心的伙伴和朋友。以沉默的特殊相处方式,来与它认定的主人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
而如今,林夕认为,胖胖,这只被它前主人遗弃的狗狗,就已经同她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她一直都知道,动物对于自己柔软的腹部是最戒备的部位,狗也不例外,可胖胖却愿意常常在她的面前露出自己的肚子撒娇,要她搔痒痒,而且它的肚子里,此时此刻还怀了狗崽子。
这个细小的秘密也是林夕第一次被胖胖要求抚摸肚子时,无意间发现的,这就难怪说胖胖这么容易饿,也这么贪睡了。
可待得林夕从厨房做好了大肉骨头汤饭端到院落里时,胖胖已经不在方才的地方了。
“胖胖--”
院落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林夕一阵心慌,猛然想起方才隔窗恍惚见到的白影,打了个寒战,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一阵夜风悄无声息吹过,瞬即一股诡异的气氛自这偏厢一隅悄然漫灭开来……
“胖胖--”还是没有回应。
林夕心慌了,越发不安,胖胖从不会这样,明知有好吃的,却不愿意继续等着。
为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比它最爱吃的汤饭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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