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挠挠头,憨厚的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是最近天气热了?”
是这样吗?
织妤心中疑惑,又走到一位正在淘洗的汉子身边,跟他一样蹲下,“大哥,为什么你今天比起上个月淘矿要慢了些呢?”
汉子抬起头来看着织妤连忙摆手,“没有啊,哪有,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织妤见问不出什么来,又走到茶棚立了一会儿,之前她在这里的时候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人特别多,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聊天,大多数时候人们只是过来灌口水又回去做事了,绝没有一边喝水一边聊的时候。
可是现在,棚子里居然有好几个人。
织妤又拉了一个汉子问道,“大哥,我看你们在这里有一阵子了,怎么不赶快去干活呢?”
汉子望了她一眼说道,“哎呀,姑娘,就是上吊也要喘个气儿啊,这么热的天,不多喝点水会中暑的哩。”
织妤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回到洛清身边,不解的抬起头来“清姨……”
洛清拉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吧,回去再说。”
织妤仿佛斗败了公鸡,搭拉着脑袋往回走,她看的出来,这些人是在躲懒,没有出全力,但是为什么她却是想不明白的。
一路走到书房,洛清拉织妤坐下问道,“织妤,你可听说过荀子其人?”
织妤凝神想了一会儿,倒是听唐诏从前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子那个子的,但谁是谁她真的是从来没有在意过。
洛清见她没有回答也不在意,走到书架上抽了一卷书递给织妤,“李斯是秦国的丞相,他曾经说过‘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也就是说李斯的理论都是从荀子处得学,这便是荀子的言论。你现在也识得字了,自己先看看这一卷,不明白的地方明天也可问问先生,明天晚上我们再来讨论。”
织妤虽然不明白李斯也好荀子也罢和淘矿有什么关系,但洛清既是说了定然不会再与她提起她想知道的答案,这些日子她渐渐习惯了洛清的方式,从来不会直接告诉她答案,只让她自己去想。
洛清拿给织妤的这一卷上写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织妤看得糊涂,字又认的不全,正暗自懊恼之间,突听门外有人敲门。唐诏的声音响起来,“织妤,我进来喽。”
织妤应了一声,刚想太好了,唐诏哥哥一定懂的多。唐诏打开房门叫她,“该用膳喽,我刚过去没有见到你便过来看看你是否在屋里,走吧,一起过去。”
织妤这才注意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的叫唤了,但又想起手中的竹简,问道,“唐诏哥哥,你知道荀子吗?”
这还是织妤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起百家言说,唐诏答道,“知道啊,说起来还跟我们齐国有一些渊源呢,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织妤抖抖手中的竹简,“我问清姨淘矿发生了什么事,清姨却让我看这个。”
唐诏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的居然是书简,这个是难得的了,再一看书简上的内容,笑了笑,“怎么?看不懂吗?”
织妤道,“你就别嘲笑我了,这上面的字,光看字我能认识七八分,可这意思我连五分都不明白。正苦恼着呢。”
唐诏将竹简从她手拿过来往案几上一放,“先去用膳吧,等回来我再给你讲讲。”
老夫子刚刚进门织妤就迎了上来,“夫子,今天我们讲荀子可好?”
老子大感意外,如果唐诏主动对他说起什么倒还在情理之中,这个小女子平素也不见她有多么认真,倒像是被人逼着坐在房间里一般。似这样的顽童他也见的多了,本来女子也不需要做多高的学问,也就由着她的性子,能识几个字就好了。
此番却手拿了竹简让他讲讲上面的内容。
夫子展卷一看,正是荀子对于“人性”的看法,荀子的这番理论常常被人拿来与孟子的“人本性”一说相提并论,各派的学子常常因此发生争论。不知道这个小女子是从何听到了吧。
也罢,只要她有兴趣了解他再从中指引她求学之心也是好的。
“这卷你看过了吗?”
“嗯,”织妤点点头,“看了,也听唐诏哥哥讲了。”
“那你说说这上面说的是什么?”老夫子捻了捻雪白的胡须,看着她。
“讲是是荀子对人的天性的看法,在他看来,所谓人性就是人的自然本性,是所谓‘生之所以然者’。其自然表现为‘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人的本性是恶的,所以需要教化,要学习才能将人引导为正途。”这番理解是唐诏昨天晚上说与她听的,她通篇看了下来大概都是荀子举出种种事例说明人性的恶。
“嗯,大意是这样的。既然你有看法我们今天不妨就就着这篇文章好好讨论讨论。”
老夫子甚感安慰的拿了竹简去了讲室。唐诏见到夫子与织妤一同前来,又见夫子手中握着竹简此时摊开着,早已料到是织妤等不及送过去的。
对着夫子鞠了一躬,叫声“夫子早!”
老夫子问道,“唐诏,你也曾学过《荀子·性恶》吗?”
唐诏点点头,“虽然不算学习过,但曾经有幸读到过。”
老夫子道,“哦,那你来说说为什么说‘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
唐诏道,“这句话是说,世上所有的人,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不管是圣人还是凡人,所有的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这种人性就是恶。圣人之所以被称作为圣人,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成就了他们,小人之所以被称作为小人,也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事造成的。那么为什么他们所做的事情不一样呢?因为他们接触到的礼不一样,他们接触到的人不一样。他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
老夫子理着他的胡须沉思着,也不赞同也不辩驳,转而又问织妤,“那你来说说呢?你是怎么看的?”
咦?织妤见夫子问她,只得老实答道,“我以为他是说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像尧舜这样的人与像桀跖一样的人,夫子,尧舜我听说,是说的中原上古时期圣明的帝王,那桀跖又是谁呢?为什么他们就是小人?”
夫子道,“桀是指夏桀,又名癸、履癸,他是夏朝第十六代君主发之子,在位五十二年期间生活奢华糜烂,虐政淫荒残暴,给当时的老百姓生活造成了极及严重的影响。最后被商汤所杀,从而中原建立了商朝。而跖是指的盗跖,又名柳下跖、柳展雄,传说他是偷盗的祖先,四处盗取别人的财物。荀子认为不管是什么的人,他们生而是平等的,是一样的。人如果没有礼仪教化就会随着自己的本性,而人的本性是恶的,最终会导致人心向恶。”
织妤从学习以来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了,难道清姨的意思是在转着弯儿的说她不好好学习以后就会成为一个恶人吗?
似乎又不像。
但荀子的这篇分明就是说恶呀?
如此看来的确要跟夫子好好讨论讨论。
织妤一整天的脑子里都是荀子的话,来来回回的都是恶与善,本性之类的词儿,直到下午拿起算盘还是一阵晕乎。
“清姨,今天下午能不能不学算盘?”
“为什么?”洛清好似并不理解,反而问她。
“清姨,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给我的竹简与淘矿有什么关系,好像有,又说不上是哪里。”织妤难得想一个问题想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答案,心思完全无法从中逃离出来。
洛清却并不应,只说,“既然你说要帮清姨,那你把算盘好好练习好就是帮清姨了,以后说不准会遇上什么别的问题,越是这样越是要让脑子保持清醒,不要将数据算错了。——来,你先从一加到一百,练习完后我再教你如何相乘。”
织妤知道她这个清姨一旦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只好依了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清姨,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洛清也不为难她,只问道,“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将皆失丧其性故也。’荀子是如何答的?”
织妤早已将其背熟,答道,“曰:若是则过矣。今人之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必失而丧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所谓性善者,不离其朴而美之,不离其资而利之也。使夫资朴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
“好!”洛清打断了她摇头晃脑的背诵,“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
“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织妤又念了一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里反复叨念着,“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劳而欲休……”
猛然一抬头,“清姨,你的意思是?”
洛清点点头,鼓励她,“把你想到的说出来吧,没关系。”
织妤道,“人们并不是真心的想要劳作,他们劳作是因为要挣工钱,挣工作是为了要吃饭,要穿衣。如果不劳作的时候也可以拿到工钱的话他们就不愿意劳作了。”
说着又看看洛清,见她没有表态,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这才又鼓了鼓勇气继续说下去,“所以当两个人,三个人,甚至四个人一同分享劳动的成果时,他们想着自己即使少做一点也能分到,所以就……”
洛清赞许的点点头,“当某个人发现,自己少做一点,却任能通过对方多出一些得到相应的补偿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会在心里偷点儿小懒了。这样的人多了,整个做事的人就都慢了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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