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坐席都坐满了人,还有很多人都自觉的站在了坐席之后。经过这一番安排,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坐到哪里去了。
逸辰的四周站着的人一个也不认识,这样倒是好了。
他看似着急四下望望,对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士子说道:“怎么这么多人啊?这扶苏公子什么时候来?”
那名士子看起来年纪比他还要轻,带着浓浓的赵国口音说道:“没有想到吧?这扶苏公子,为了招揽天下人才,特设此论政坛,以坚持秦国用人不分国度不分学派的传统。每个月的晦日巳时都会在这里公开向天下所有的士子论政。所以每月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尽可能的赶过来,这可是为国出力,证明自己的最好的时候,每次扶苏公子都会针对一些时下的政事提出问题,大家各自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有理有据,得到公子的赏识便可以进入公子府中为门客,但因为来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说上话,或是得到认可,可又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回,所以只好等下次的机会了。有的士子都在客栈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是这样啊……”看来外面传言是真的,这个扶苏公子的确爱才。自己也算是好运,居然正好碰上了一月一次的论政坛。得以可以亲见一眼扶苏。
“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来?你算是师从哪一家?”那少年很是得意自己能够有机会在别人面前卖卖老,反正还没有开始,不如先聊聊好了。
“的确是第一次来,我是商人,到咸阳来做生意,听了公子的大名,想过来看看而已。”不想说的过多,淡淡的回避了过去。
“那你可是开眼界了。”听到对方是商人,身为士子的少年便不愿意再跟他多说话了。在士子们的眼中,商人都是重利轻义之徒,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逸辰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正在此时门口一阵喧闹,“扶苏公子到了!”旁边的少年一阵兴奋,因为身量不够踮起了脚尖努力的往外探着身子。
逸辰顺着众人的目光往门口一看,却只一眼便移不开了。
与别人不同的是,大家看到的是那个玉树临风气质儒雅的翩翩贵公子,而他却被他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虽然事隔多年,虽然衣饰全无当年的华丽,只是极素的在头上插了一支桃木簪子,发髻也挽了起来,梳的是妇人的发髻,虽然年纪已不是当年的豆蔻年华,但逸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跟在扶苏公子身后几个丫环之中那个让他思念不已的玉藻姐姐。
那一瞬间,就连扶苏也看不清楚了,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一人。
原本听了婵嫒的话,只想着过来看一看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玉藻姐姐跟了这样的人不知道生活过的怎么样。却不敢再存有见到玉藻之心。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再见到多年未见的姐姐!
仿佛被人定住一般,逸辰一动不动,只把目光聚在玉藻身上,姐姐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是嫁了人了吗?
是了,秦律十七而嫁,仔细算起来,楚国国破那一年正是姐姐及笄之年,至今已有八年,姐姐已过双十年华自然是要许配人家的,只是不知道她许了什么人?那人对她好吗?作为楚国的后人被赐到扶苏公子的府上不知道算是幸或不幸?
玉藻一如既往的跟在扶苏的身后,莲步轻移,在士子的注视下往案几那方走去。
这些年来也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也慢慢的明白了秦国为什么能够一统七国。身为妇人,别的她无法接触到,但被命运安排到了公子府上的时候,她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身为楚国的宗族之后,关于亡国奴的命运她再清楚不过了,在她生活的这些年以来,各国相互之间打来打去,胜者为王败者寇,打仗,夺江山,享荣华富贵,那些都是心存野心的男人的事,而女子呢?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不管曾经是什么样的身份,此时都是倍受欺凌的奴隶。奴隶大概还算是好的了,虽然那时她还小,但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曾经的姬妾沦为官妓生不如死的事。
被军队当成畜生一样的驱赶着送到秦国国都咸阳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绝不让自己苟活于这世间,若是命运不济,便是死了就是。
整个芈家经过这些年的战争,早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好男儿,只是不知道那个家里一直严厉要求学文习武的小弟潘儿如今怎么样了?
小的时候他一受到委屈或是被父亲责骂了就最喜欢躲到莲池边上一个人望着池水发呆,默默的不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那一次自己正好兴致来了去采莲的时候看见他,跟他聊了几句。
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吧,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之中,自己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弟弟了。
国破那年,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秦国会如何对待他们?
她听说那些俘虏都被安排到远离城都的地方,为了防止他们作乱,特意让他们去做最最累人的活。她的潘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能受的住吗?
到了扶苏公子的府上才对自己的命运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被安排成了一个粗使的奴婢,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也许因为见她年纪不大,又因为战争弄的很是狼狈,瘦不拉叽,黄皮寡肉的,不够资格伺候那些大人吧。
做了十三年的官家千金,被人伺候了十三年,现在换她来伺候别人也算是一种公平吧。
没有丝毫的怨言,玉藻很快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挑水、劈柴、浆洗、缝制……
除了开始的笨手笨脚,她适应的很快,多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她曾经是一位千金明珠。
就连原本管她们的嬷嬷也似乎忘记了她原是楚国的俘虏,因着她做事勤快,不多言不多语的,慢慢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居然让她帮忙打扫扶苏公子的书房。
多年来没有摸到过书简的她,在打扫的时候看到那熟悉的书简就仿佛看到熟悉的老朋友一般。虽然是楚国人,但从小父母便给他们请了夫子,不但识得楚字,其它各国的字也识得一二。
所以当再一次看到那些熟悉的书简时,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
鬼使神差的,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像是抚摩着亲爱的家人一般,轻轻的抚过那一卷卷书简。甚至抽出面上那一卷孔子《论语》摊开来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以至于忘记了时间,也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你识字?”犹如平地里一声雷,一个声音在书房里响起,吓得玉藻手一个哆嗦,“啪!”的一声,手上的书简应声掉落到了地上。
她惊恐不安的看着来人。
他或许不认得她,但她却认得他的。
也许因为身为楚国人的关系,之前嬷嬷一直不让她们接近公子,扶苏公子是秦国始皇帝最为看重的公子之一,也是秦国未来可能接下来的主人。她们这些亡国之臣是不可以随便靠近的。
纵然如此,但同在一个府上,远远的也曾经看到过几次,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大概还是认得的,更何况,此时此刻这身装扮,能够如此坦然的态度出现在这间书房内,不是扶苏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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