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开了药方子,派了小太监去太医院抓了几帖药,翠儿熬好了药,便端着进殿来。床榻前有一张小桌子,她将药碗搁在上面,看见了少女苍白、沉寂的一张脸。
她忧心地掉头去看白夙,关切地问,“白侍卫,这药已经熬好了,该怎么喂呢?公主昏迷着,能咽得下药么?”
白夙仿佛诧异地抬头看了翠儿一眼,“谁说这药是给你家公主的了?”
翠儿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清柏,他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神情平静淡然,看来也不像有病的模样。
白夙解释道:“我前天值夜看守宫门,吹了夜里的寒风,着了凉。”
翠儿张了张嘴,有些讶异,有些恼怒,她只是一个奴婢不敢与人吵,只得忍着气,道:“白侍卫,是你说你能治病,那些太医才回去了,如今你却又不管公主,这……”
白夙瞧着小宫女有怒不敢发作的模样,有些好笑,便故意逗她,“横竖你家公主是醒不过来了,我就是有好药,她也咽不下呀!”
翠儿受到震撼般猛地睁大了眼看他,她把他的戏言当了真,想到平日里公主待她的好,心痛难禁,捂着嘴跑了出去。
白夙摸了摸光头,双手摊开,无奈地看着清柏,“师弟,若是苏姑娘肯定不信我的话,怎么她的丫鬟就这么好骗呢?”
清柏淡淡看他一眼,仿佛不想搭理他的话,站了起来,走到了床榻边,俯视着少女苍白清瘦的瓜子脸,眸光微凝。白夙也走了过来,啧啧叹道:“苏姑娘看来倒的确是个小美人,难怪太子那样放不下她。”
清柏微蹙了眉,他在床沿坐了下来,将苏紫抱起来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扳开了她的口,道:“师兄,可以喂药了。”
白夙笑着端起了药碗,舀了一勺放入她的口中,笑道:“何必这样麻烦,你一个人就可以喂药的,直接用嘴喂好了,你怕药太苦?”
清柏蹙着眉看他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药,忍不住道:“师兄,你扶着她。”
白夙便代替了清柏坐在床沿上,他道:“谁喂药不一样么?你也……”
白夙的话掩住了,他看见清柏端起了药碗,掐着少女的下颚,直接将一大碗药尽数灌入了她的口中,一些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流在了纯白的亵衣上边。
此时,小玉含着眼泪跑进了屋。她从翠儿那里听说公主活不过来,仿佛天昏地暗般的眩晕感袭来,一气跑进了寝殿,却看见白夙将她家公主抱在怀里,七皇子还站在一旁看着。
小玉不及多想,便疾步过去,叫道:“你们要对公主做什么?”
她一把揪住了白夙的胳膊,将他推离开了,将公主放平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也已看见她亵衣上边的污秽,便扭头看向两人,也不顾尊卑,便质问道:“公主已经快死了,你们还欺负她?真是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皇后娘娘来!看你们有什么话好说!”
清柏置身事外地往椅子上坐了,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看白夙着急地拦住了小玉,又一气将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小玉的气色稍平,看了眼桌上的药碗,又问,“那么白侍卫为何要骗翠儿,这不是红口白舌地咒公主死么!”
白夙苦笑道:“在下再不敢了,不过与翠儿姑娘开个玩笑罢了,本想解释来着,她却已跑了出去。”
小玉看了白夙的一眼,目光里透着疑虑,觉着这位白侍卫委实不太着调。因了方才的冒犯言行,她走了几步到清柏面前行礼,低声道:“七皇子,奴婢方才太失礼了,请七皇子不要与奴婢计较,若要打要罚,奴婢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清柏搁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笑了,声音虽淡却也平和,“你是关心你主子,我有什么好与你计较的?”
小玉抬头,看见十八岁的少年英俊淡然的脸孔,像是漂游于世外的仙人,带了淡然的慈悲俯瞰世人。她心头微热,垂了头,道:“那么公主是没有事了?”
清柏道:“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醒,却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小玉松了口气,脸上有了些许光彩,看清柏的目光柔和许多,“多谢七皇子的救命之恩,奴婢一定会想法子报答您。”
白夙在一旁叹了口气,道:“他不过就喂了个药,还是用灌的,又不是大夫,小玉姑娘谢他做什么?”
小玉心想,这人满嘴混说害翠儿难过,还好意思怪她谢七皇子不谢他么?
小玉只装作没有听懂,带着宫女谦卑疏离的笑,“七皇子在这儿守着公主,奴婢谢他是应当的。”
白夙正要说话,慕邵楚三兄弟又回来了。他们进来了,彼此打过招呼,便在椅子上坐下了,小玉出去吩咐宫女上茶来。
从霖县节度使贪污案起,慕邵楚几人便已看出清柏是与太子一伙儿的,暗地里几番较劲,明面儿上也是横眉冷对,屋子里一时倒挺安静,彼此没有搭过话。
小玉不晓得其中内情,只当是七皇子回宫不久还与几位王爷不熟悉。她端了杯茶送到了慕邵楚的手边,带了几分感激的笑道:“多谢王爷们来看望公主,公主已经没有大碍了。”
慕邵楚神色微动,还未说话,慕少安却已惊喜地奔到床边,叫道:“阿紫妹妹,阿紫妹妹,妹妹?”
见他这样,小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夙语调里有几分讥讽的笑意,“小玉只说没有大碍,又没说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华兴王话也听不懂么?”
慕邵楚唇角隐隐透出一丝冷然的笑,“如今一个小侍卫也敢随意嘲笑主子了?”他看了静坐着的清柏,又道,“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
慕少安却并未听出白夙话中的嘲弄,问道:“白侍卫,那么妹妹何时会醒呢?”
慕邵楚眸风带寒地瞟了慕少安一眼,慕少安不知哪里说错了,便闭上了嘴。
清柏神色古井无波,淡淡道:“师兄并未嘲笑华兴王的意思,华兴王自己不也没说什么?”
慕少安很讶异地看了看清柏,又看向了白夙,蹙起眉,仿佛很困惑的样子,道:“白侍卫,你嘲笑我什么了?”
这可真是个活宝!白夙忍住了笑意,用同样困惑的表情回道:“我也不知道,话是水云王爷在说,不如还是问他好了。”
听了这话,慕少安便掉头看身旁的四哥,却被他阴鸷的神情给吓住了,紧紧闭口。
小玉总算看出来些形迹,敢情水云王与七皇子是挺不对付的?她忙站出来打圆场,卑微又歉疚地道:“水云王爷,是奴婢没有说清楚,公主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何时会醒还不能确定。”
慕少安便叹了口气,道:“这可糟了,方才好说歹说父皇才准了我们过来看妹妹,她若是还不醒,由着华侧妃一人在那儿胡说,父皇信真了,以后妹妹醒了也是要受罚的。”
这句话并没有人给半句回应,方才那种波涛暗涌的氛围并没有消失,慕邵楚神色阴冷地盯着清柏,清柏平静地回视他。
小玉默默地退下了。
小玉走到廊檐下,便看到翠儿还坐在台阶上哭,她不由好笑,又暗暗责怪白夙不好。她也在台阶上坐下了,推了推翠儿耸动的肩膀,道:“快别哭了,被那白侍卫瞧见,他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翠儿诧异地抬头,面上淌着泪痕,哽咽道:“我、我担心公主,他有什么好笑的!”
小玉便将白夙骗她的话说了,翠儿又惊又怒地倒抽了口气,将脸上的泪痕当成耻辱般擦净了,咬牙骂道:“怎么竟有这样的人,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么?”
小玉笑了一声,“所以说这位出家人才还了俗么!指不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被赶出寺庙的!”
身后传来了含笑的声音,“在下并没干过什么坏事来着。”
两人回头便瞧见了白夙眼睛带着笑意的脸,清柏神色淡然地站在他的旁边,翠儿脸上一红,忙低下了头,觉着有些尴尬。
小玉却不拿正眼看白夙,她站起来后便望着清柏,问,“七皇子是要回去了么?”
清柏微微颔首,提步下阶,经过了小玉身旁时,小玉鼓起勇气,红着脸道:“已经快晌午了,七皇子不留下吃饭么?您照顾了公主许久也不曾好好进食,奴婢代公主谢谢您。”
清柏看她一眼,面上浮出清淡的笑,“不必了,阿紫以前也曾帮助过我,我只是还她罢了。”
清柏与白夙走出了大门口,小玉眼睛还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近乎喃喃道:“七皇子人真好。”
翠儿故意笑着问她,“哪里好了?”
小玉见她那种笑容,便晓得翠儿的意思,呸了一声道:“你别瞎想了,我是觉着七皇子没有半点主子的架子,这一点倒是让人喜欢的,和公主一样。”
翠儿收了笑容,叹道:“七皇子从来没做过主子,哪里会摆架子呢?他以往过得比我们做奴婢的还不如,后来又被送去了寺庙那样的苦地方,你想他心里有多苦呢?”
小玉也记起了五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瞎子,心里忽然觉着酸痛,带了点欣慰的语调道:“还好老天开了眼,七皇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偷偷往殿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连屋子里那位也不如七皇子受宠了呢!”
“小玉,小玉……”人还未出来,慕少安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小玉心中一惊,翠儿脸色也微变,两人刚踏上台阶,便见到慕少安出来,对着小玉笑道:“我还和你一道去厨房选菜,今儿中午我们在这儿吃了。”
慕少安记得厨房的路,自顾自地兴冲冲地走在前面,小玉低声对着翠儿道了句,“这真是极讨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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