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清柏的那天夜里,苏紫做了一个梦。正是这个满是黑暗厄运的梦,令她毫不迟疑地下了决定,离开京城,并将永远不再回来!
与其说她害怕梦境成真,不如说她隐隐感觉到了爱情死神的箭头已瞄准了她的心脏。
要么为爱而死,要么拒绝爱情。
说成是一个噩梦也不尽然,因为她并无法相信梦里那个头戴凤冠、衣着华美的女人会是她。
梦里的她有着妩媚多情的微笑,却做着极尽歹毒之事。
她不信自己会为了所谓的帝王之爱而变成那番模样,哪怕是梦境,也不行。
更何况,梦的终结定格在那样令人震撼的一幕:她杀死了那个清风朗月的男人,用的是一把有着蝴蝶型剑穗的剑。
苏紫心有余悸地记起,那正是他们初尝云雨那夜,他递给她的那一把剑。
苏紫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当几天后的一个洒满阳光的下午,她闲散地支着手臂坐在石阶上时,她看见了秦初从院门口走进来,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那位娇娇柔柔的素云姑娘。
伴着夏蝉在透明的光线里欢唱的声音,秦初一字一顿地认真道:“公主,我与素云下月初一,成亲。”
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呢?是愤怒,还是悲伤?
苏紫忽然笑了笑,“不必特意来告诉我,早在三天以前,叶管家便说过了。”
秦初盯着她唇角的笑,尽管感到莫名的憋闷,却仍沉稳地开口,“这是规矩,还是要照着办的。”
爱照规矩办事情的人实在是无趣的。苏紫忽然明白了,为何她嫁给秦初这么久却从未动过心。
她抿了抿唇,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与清柏极其类似,大约就是那种沉稳正经的气质。不同之处只在于,清柏从来就无法以常理推测,极其没道理的事情,他也能一本正经地做出来。
莫非,她曾迷恋过的就是他这种新奇与神秘?
或许是出于对爱情的敏感,秦初一眼便能看出,她一定在想某个男人,这个认知令他的心脏一紧。
他冷声道:“公主,你与素云还不熟悉,便让她在这儿陪你说说话。”
这是个糟透了的主意。
正室与小妾能够欢欢快快地坐下来谈话,也只有男人才会有这样儿天真的想法了。
苏紫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邀请了素云姑娘进屋喝茶,碍于冷场不大礼貌,她含着笑与她闲话家常。
素云显然是个谨慎的姑娘,因为每一句问话,她皆要等上那么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答出来,苏紫不禁感到了索然无味。
在一阵沉默后,素云捏着手帕擦了擦唇角,用极大家闺秀的声调道:“公主,看得出驸马很爱你。”
若真是爱她的话,也就没有素云什么事儿了。她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不是想要她反夸一句“驸马更爱你”这样的话么?
妻妾之间扯上了共有的夫君,难免就会发生些矛盾。
因此,苏紫伸手抚了抚微润的鬓角,缓缓起了身,轻声一叹,“素云妹妹,屋里可真热。”
话锋转得猝不及防,素云微微怔了怔,一双如雾似水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
苏紫微笑,“素云妹妹,不如去花园里散散心,可好?”
素云自是不会反驳,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去了花园。
两个人的相处看来算是和睦。秦初却并不感到欣慰或是喜悦,尽管那样想极其对不住素云,但他真的更希望那些后宅女人的明争暗斗能发生。
但接连七天的风平浪静里,他终究是彻底失望了,也不再让素云去寻苏紫说说话。
素云最是懂得他失望的原因,阔别多年后的初见,她便已看出他不再属于她,他的心里一定有一个人。要重新占据他的心,她并非毫无信心。
一个打着雷、闪着电、下着大雨的夜里,她穿了件质地轻柔的半透明寝衣,轻轻敲开了他的房门,用一种会令最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免怜惜的姿态,柔声道:“阿初,我怕。”
秦初对她也并非毫无感情,却在今晚变得格外浓烈,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尚未出嫁的最初。
汹涌如江涛的雨水下了大半夜,渐渐地止住,连风也变得细微柔和。
素云如愿以偿地躺在了渴望已久的怀抱里。
在尚未弥散的情欲气息里,他道:“素云,我不该这样对你。”
微弱的烛光映出她容貌的柔美,她的声音也一样柔,“不,阿初,早在多年以前,你便应当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我有多爱你。”
秦初哑然无语。
素云仿佛他沉默的原因,道:“你是觉着会对不住她?”
秦初沉默无言。
素云的眼里倏然滚落几滴泪,冰凉地在他胸膛上碎成散花。
他愣了下,不知所措地替她擦眼泪,“素云……?”
他不大理解她突然哭的原因,却见她悲伤地望着他,道:“她怀孕了,是不是?”
秦初浑身一震,目光明显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怀孕?”
素云不知他为何如此震惊,道:“我与公主相处的那几日,她神色疲惫,且吐过好几次,因而我才怀疑她是怀孕了。”
秦初的心跳如鼓,用一种近乎暴怒的口吻道:“不要胡说!”
素云目光猜疑地看了他一眼。哪怕她说错了,他也不该这样生气,难道他很反感公主怀孕的事情?可他分明又不厌恶公主,便更不可能厌恶她的孩子了。
素云默默地想了半晌,忽然被一个可怕的猜测惊住了。
他厌恶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他万分确定那个孩子不会是他的。
***
苏紫并没将自己嗜睡、呕吐这些症状放在心上,因此当她发现自己经期推迟了将近十天时,才浑身发凉地意识到某种可能性。
在没有验孕棒的年代里,唯一的法子只能是去府外找大夫,可这也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她不愿意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
在她还未想出个妥当的法子前,太后的一道旨意将她与驸马以及素云姑娘全部召入了宫中。
可以想象,太后大约是想为她出头之类的意思,她已准备好一份足以令太后妥协的解释。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这场丰盛的午宴里,出席的还有一位秦夫人,亦包括之后不请自来的皇帝。
太后出身于官宦大家,性情虽温婉端庄,在某些事情上却亦有着果敢决断的一面,与大多数贵族出身的姑娘一样,她本能地对下等平民有一种蔑视的心情。
因此,当看到她神色淡淡地与素云说话时,苏紫心里直打鼓,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用意。
问清了素云的出身、年纪、亲人状况,太后方抬了抬眼睛,似笑非笑道:“倒是个身世坎坷的姑娘。”
被卖到风云场所这种事到底是令人难堪的。
素云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两只手在桌下搅成了一团,一张脸因羞窘而泛起了嫣然的粉色。
秦夫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略带嫌恶地瞥了眼素云。
“容貌倒是生得不错。”太后瞥了眼秦初,“驸马是打定主意纳妾了?”
秦初道:“是。”
“你也同意了?”太后转过脸,看着身旁的侄女。
苏紫点了点头,“姑姑,我觉着素云妹妹挺好的。”
清柏眉梢几不可见地轻轻动了动,端起了茶杯,浅浅呷了口清茶。
太后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忽然笑了笑,朝着清柏道:“皇上,你熟读咱们凤朝史书,可曾见过有驸马纳妾的?”
清柏缓缓搁下茶杯,云淡风轻地道:“不曾。”
以为太后是要驳回纳妾的事情,秦夫人忙道:“凡事总有例外,公主殿下可亲口应下了的。”
太后忽然冷着脸了。
“凡事总有例外?”清柏冷淡地道,“秦夫人,目前为止,这件事绝不会有例外。”
秦夫人被他语气之中的冷绝震住,失了声音。
素云不禁在一阵恐慌之中抬起了头,她见过的男子有多少已数不清了,也不乏容貌家世俱佳的贵公子,可当看见对面那位明黄色衣裳的男子时,她被他清冽出尘的气质吸引了。
她能毫不迟疑地确信,不会再有比他更为优秀的男人。
在自己的亲事被否决的时刻,她望着一个光风霁月般的男人失了神,无疑这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
太后的唇角已有了轻蔑的笑意,下等人永远是下等人。
秦初的脸色铁青。
秦夫人则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怒。
说是宴席,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吃饱了。太后已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含着端庄的笑意,用一句话做了结束,“皇家体制不可违背,驸马,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苏紫独自留在了宫里,接受了太后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果然,她方才和颜悦色的模样只是在外人面前给她留面子。
苏紫最终只得在她的责备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以后不会将夫君让给别人,太后方才偃旗息鼓,稍稍恢复了长辈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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