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上院的师兄过来厨房领早饭,见是个美貌少女守在这里,皆是有些怔然,却见少女伸出了一根青葱如玉的手指对着桌案,含笑道:“粥和馒头已经装好了,你们拿去罢!”
这二人是少林寺德惠大师门下的徒弟,身量高些的那个是智渊,另一个是看来腼腆的是智心。
智渊回过神,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姑娘便是清柏师兄请来的那位贵客?”
苏紫忍不住笑了,“什么贵客,他这样说么?你没见我在这里做烧火丫头么?”
智渊忙道:“姑娘见谅,是小僧们招待不周了,姑娘可有用过早膳,不如过去一道吃罢!”
苏紫点头,“好啊,还以为你们寺庙的和尚都是清柏那样冷漠的呢!”
智渊提了重些的装粥的木桶走在前面,智心则在后边抱起装馒头的木盆,上面盖着一层白布以防冷了,苏紫见智心仿佛有些吃力,便道:“小和尚,要不要帮忙?”
智心侧头看见她的笑靥,微微红了脸,用力地摇头,“不、不用。”
他的步伐加快了,仿佛极怕苏紫赶上来,苏紫笑出了声。
走至斋堂门口,正与清柏、白夙两人碰上了,白夙面上浮出一丝笑意,“苏姑娘,早上好啊!”
苏紫回之一笑,余光看了神色清冷的清柏一眼,哼了一声跨过门槛。
白夙笑道:“师弟,你也有不受姑娘待见的时候呢!”
清柏淡淡道:“我有不被待见?”
白夙道:“有。”
负责分发斋饭的人素来是智渊与智心二人,智渊如往常一般为众人盛粥,智心则在一旁分发馒头,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着早课后的闲适宁静。
智心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犹如受到莫大惊吓般倒退一步,几只碗也被他的衣袖给扫落在地,发出了碎裂的刺耳响声,如同一柄刀割裂了平静的空气。
和尚们很快发觉智心这般的原因,揭开了的白布搁在一旁,木盆里的竟不是馒头,而是白色的各种动物和花朵,栩栩如生,雪白生光。
众人面色大变,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
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的上了年纪的大和尚满面怒容,他质问道:“智心,这是怎么回事儿?”
和尚便是智心与智渊的师父德惠了,见师父发怒,智心吓得脸色发白,眸光不自觉地看向了坐在远处的苏紫。
苏紫在众人的目光里站起来,笑嘻嘻道:“别这么惊讶,也别这么生气,难道你们看不出那便是馒头么?”
德惠是个言行恪守规矩、作风严谨的和尚,他起先便瞧见了有姑娘在这里,碍于清柏是住持的弟子便没开口,此时有了由头便伺机发难,“如此说来,这些东西是姑娘做的了?”
苏紫道:“没错,是我做的,全是一个形状的馒头太单调了,这样子好看多了,不是么?”
德惠怒目而视,“姑娘,佛门茹素,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你会不知?你却故意弄了这一堆东西来,岂非是蔑视我佛门,有心侮辱我等?”
苏紫蹙眉,“哪儿有那么严重?你又不是瞎子,看不出那是面粉做的么?”
白夙低声道:“师弟,看样子德惠大师是不会轻易放过苏姑娘了,你不帮她?”
清柏淡淡道:“自己有本事闯祸便该承担后果。”
白夙低声一叹,“师弟,难怪苏姑娘不待见你。”
德惠被苏紫的话给激得怒火更甚,此时白夙却忽然站了起来,面上含了几分温和的笑,“德惠师叔,苏姑娘年纪小,犯错也是情有可原,便别与她计较了。”
德惠本不愿与一个小女孩为难,失了佛门作风,有白夙给台阶下,他便冷声道:“佛门乃清修圣地,姑娘要玩要闹还请往别处去,这里不是你玷辱得的!”
苏紫气性也上来了,她不顾白夙的眼色,冷笑一声道:“我怎么就玷辱佛门了?不过是面粉揉成的一些狮子老虎,你们便露出这样惊惧的形容,还说什么修行之人五蕴皆空,我看全是惺惺作态!”
“你……”德惠怒目圆睁,喝道,“来人,将这辱我佛门的野丫头丢出去!”
几个和尚便要上前,此时妙空大师却忽然自门口而入,他面上含着平和淡然的笑意,道:“德惠,你性子太急了,不如先听听这位姑娘如何说再作定夺?”
众人起身,双手合十,垂首道:“见过住持。”
苏紫撇撇嘴,“神棍!”
白夙咳嗽一声,拉了拉她的衣袖,“不可无礼。”
德惠见她这样,便道:“师兄,你看看她这目中无人的样子!”
妙空大师微微一笑,“德惠,修行戒骄戒躁,你这么多年还未领悟么?”
德惠叹了一声,蹙着眉不言。
妙空大师将目光转向了苏紫,“姑娘,若你能说出个道理来,我们也定不为难你。”
苏紫道:“若没有道理呢?”
妙空大师微笑,“那也只好请姑娘下山了。”
苏紫看他一眼,走至桌边,拿起了一只捏成小白鼠模样的馒头,道:“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们个个只看见它的表象,我看有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它,而是你们的心。”
众人呆了一呆,面上若有所思,德惠拂袖,“胡言乱语!”
苏紫讥讽地笑了一声,“无论这馒头的外形如何变化,它依旧是一只馒头而已。有违背你们茹素的规矩么?若你们不敢吃,还算什么心无尘埃,分明不是害怕吃这馒头破了戒,而是怕吃这馒头时内心会将它幻想成荤腥的罪孽感罢!”她转头看向妙空大师,“敢问大师,若真五蕴皆空,心如明镜,又何惧于吃这么一只馒头?”
妙空大师微微笑了,“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心志不坚、修行不够的缘故了。”
他自木盆内取了一只馒头拿在手里,当着众人的面先咬了一口,见住持这般,众人面有愧色,为方才的惊惧感到惭愧,也默默地取了馒头吃。
清柏坐在位置上未动,目光凝注在苏紫身上,瞳仁漆黑透着微光。白夙笑着推了下他的胳膊,道:“我看师父对苏姑娘极为满意,若非她是个女孩儿,怕是真有心让她来与咱们一道念经了。”
这边妙空大师已吃完了馒头,笑道:“姑娘极有慧根,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了,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没有。”苏紫打断他,语调有点讶异,“你们佛门还想收女弟子不成?”
白夙扑哧一声笑了。
妙空大师笑道:“姑娘误会了,贫僧是想请姑娘在寺内住几日,与大家一起学几日佛经。”
苏紫神色古怪,“让我学佛经?”
这人果然是个神棍,还指望她遁入空门,找个尼姑庵出家不成!
妙空大师竟真有这个意思,他道:“姑娘命中必有大难,若听几日佛经能参悟些什么也未可知。自然,若姑娘能至此顿悟,绝了红尘,入我佛门,也不失为一件于天下于姑娘有益的幸事!”
白夙神色惊讶,低声道:“师弟啊,师父也不见得见个有慧根的就劝人家出家罢,难不成苏姑娘就那么好?”
苏紫语调有了分玩味,“是么,大师可真会说话。”她瞥了一眼清柏,“不过,我可不像某些人被忽悠几句就信你了,也罢,我便听听你们学的是些什么佛经也无妨。”
苏紫忽然伸手指向了德惠大师,带笑道:“这和尚是方才情绪最激动的一人,想必也是心最不静的一人了,看模样却还是位大师,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佛经可以让人顿悟成他这样儿呢!”
妙空大师笑而不语。
用过早饭,众人鱼贯而出,白夙追上了苏紫,笑道:“你也太大胆了,德惠师叔面目森严,大家都怕他,你没瞧见你把他气得脸色都青了么?”
苏紫笑着拍手,“你仿佛很高兴,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和尚?”
白夙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娘,小声点儿,你知道就行了。”
此时,清柏从她身旁擦肩而过,雪白衣衫在微风里飘动。
苏紫看了眼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那什么妙空大师真讨人厌!”
白夙一怔,“为何?”
苏紫伸手指着清柏的背影,“他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儿的,必定是随那妙空学坏了,变得又冷又没人情味,还真以为自己成神了么!”
白夙笑了,“苏姑娘以前见过师弟?”
苏紫道:“没有啊,我猜的。”
白夙道:“师弟性子冷淡,心地却还是极好的。”
苏紫笑了一声,没说话。
德惠大师拿苏紫没办法,便将负责厨房的两个小和尚训斥了一顿,明一抱怨了几句,也不敢让苏紫呆在厨房了,找到她后便道:“苏姐姐,师叔骂得我头都抬不起来了,你害惨了我!”
苏紫道:“要我帮你去骂回来么?”
明一摇晃着小脑袋,“只望姐姐别来厨房捣乱就好了。”他想了下,又道,“不如苏姐姐去打水罢,院内有一口水缸,只要将它灌满了,这一天的事儿也就算完了。”
苏紫便从厨房的烧火丫头变成了挑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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