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愈发热了,阳光猛烈得叫人没法出门。待在屋子里呢,苏紫又觉着太闷,她便去了秦初的书房,书房外边是如张开的大伞般的老树,颇为清凉幽静。
秦初在书桌旁边坐着看书,她则在疏影清浅的窗边趴着乘凉,倒也相安无事。
院子里有四个洒扫丫头在做事情。
苏紫抬头看了看枝叶间流下来的光线,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探出头,对着离她最近的那个扫地丫头道:“你们下去罢,不过是扫地这类事情,晚上做也是一样。”
公主的吩咐,几个丫头自是不敢违抗,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树梢的蝉在明亮花白的光线里欢快地闹着。
“真奇怪。”苏紫收回了视线,表情有些纳闷。
“怎么了?”秦初抬起头看她。
“你也听见了,我是好意叫她们下去歇着,不过不知是否看错了,她们似乎不大高兴?”苏紫怀疑地答道。
“她们想早些忙完手里的事情,腾出时间来过七夕。”秦初见她表情惊讶,好笑地道,“公主不知道这个?”
“原来这样!我说怎么觉着府里的丫头比往日要好看些。”苏紫玩笑般地接着道,“我还当她们是想勾引你呢!”
“胡说什么!”秦初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责备她。
“说笑而已嘛!”苏紫转了个身,右手撑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他,笑道,“驸马,宫里不兴这个,你陪我出门看看罢。”
秦初目光忽然柔和了些,他点点头,道:“往年的这个时候,小妹总是最高兴的。”
他还真是三句话离不了妹妹!苏紫撇了撇嘴,对于秦雨晗并无好感,懒洋洋地道:“那么她是想找个如意郎君?”
“并不是。”秦初口吻竟有些宠溺,“七夕这天上街的女子皆会精心打扮,小妹心性高傲,总想着胜过旁的女子才好。”
“令妹还真是不知谦逊。”她略微嘲讽了一句。
“小妹只是太娇宠了些,性子却是单纯善良的。”秦初说了这样维护小妹的话。
苏紫不以为然地笑了声,“那么,驸马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街?”
提起小妹便忘了公主的问话,秦初有些赧然地一笑,“好。”
门口处响起了脚步声,叶英走进来,行过了礼,方朝着秦初的方向,道:“驸马爷,乡下的庄子上送了东西来,您若没有旁的吩咐,那几人便要回乡下了。”
“你且让他们稍等片刻。”秦初站起来,走到屋中央,看着窗边的苏紫,道,“公主,我去问一问庄子里的情况。”
苏紫点了点头。
见秦初走了,苏紫看了看排成几列的书架,走过去,一手抚过了一本本书籍,挑了好半晌,方选了一本游记类的书出来。
她在秦初坐过的那张楠木大椅子上坐下,将书摊开在桌上面。这样一本有些枯燥的书,她竟也看得有些入味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面上吹来些微凉爽的风,带着夏日湿热的泥土味道。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见绿叶在风里摇曳,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公主,下雨了。”小玉忽然站在了门口,她带着惊喜的调子叫道。
苏紫走到屋檐下边,看见天空依然是碧蓝,几点微雨落下,院里种的栀子花更显洁白芬芳了。
“小玉,我们去花园里走一走罢。”一时兴起,苏紫高兴地道。
“雨中的景致确然别有一番朦胧味道。”小玉点点头,又周全地道,“公主,这点雨还不妨事,只是怕它下大了,待我回屋取了伞来再去罢。”
“你去罢,我就在花园口上等你。”苏紫道。
苏紫见小玉转身去了,便独自往花园里来。
细雨如淡淡的白雾,花园里的山石花木看来有了几分迷离飘渺的美感。苏紫在微雨里慢慢踱步,一面愉悦地欣赏着四下景致。
盛夏天气最是变幻无常,忽然,几个震人耳膜的响雷接连地滚下来,碧蓝的天空染了几分灰扑扑的颜色,那几点微雨也就迅疾地转为滂沱大雨。
着实是……令人始料不及的一场大雨。
苏紫悠然赏景的心思霎时便如火苗般被扑灭,狼狈地提着裙摆往屋里跑,泥泞溅得身上四处皆是,脸上也未能幸免。
花园口处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两旁种着幽香洁白的栀子花,也是前院与后院相连的必经之路。
小径的那一头走来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便是秦初。他走在最后面,手里撑着一柄纯黑的纸伞,身旁还站着一个漂亮的少女,少女右手抱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秦初神情温和,“小妹,你小心些走路。”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少女做了个鬼脸,“大哥还怕我会摔倒?”
秦初无奈地笑了笑,抬了抬眼,前方那道颀长挺拔的背影已离得有些远了,他便问,“你和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们出宫来过七夕节啊!”少女甜蜜地道。
“怎么?你向皇上要求出宫了?”秦初惊讶地问。
“是啊,大哥你别皱眉,皇上没有生气,反而答应陪我出来,还说是明早上再回宫呢!”少女带了点得意的声调。
“明早回宫?”秦初心底一惊,“今晚你们在这里住?”
“大哥!你做什么这副神情?”少女有点怀疑地看他,“难道你担心我和公主打起来?”
秦初却是蹙着眉,看了眼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前方的白衣青年缓步而行,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神情淡然,目光冷静。
忽然,他目光微凝,便站住了脚。
他看见了一个被大雨淋得极为狼狈的女孩子。她穿的是一件桃花色烟罗裙,这种布料本就轻薄柔软,沾了雨水便显得……有些透明了。湿透了的轻纱下面是窈窕有致的身体,她脖颈间的肌肤沾了水更显晶莹润滑,领口因跑动而有些松动,几乎能够窥见些许肚兜的衣角。
白衣青年抿了抿唇。
似乎为了挡雨,她双手遮在了额前,宽大的水袖挡住了她的脸,她大约也只能瞧见脚下的路。
是以他这样挺拔的一个人站在路上,她竟是没头没尾地一头撞进了他怀中。他神色未变,眸色却有了那么些深刻,一只手不自觉地便握住了她的腰。
“对、对不住!”苏紫道了歉,却发觉一只手绕住了她的腰,她微恼地抬起头,“你……”
在天青色油纸伞的遮挡下,光线稍显昏暗,他清俊的脸便有几分不真实,那般淡然的神情也不似凡间人物。
苏紫不知怎么有些怔然,望着他没有开口。
他也凝眸看她,神色淡然地搂着她的腰,声音低沉清冽,“雨这样大,你出来做什么?”
“放手!”苏紫回过神,冷淡地道,“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走罢。”清柏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扶住了她的肩往岔出的一条路走。
“你怎么会来?”苏紫做不出从他的伞下跑开这种事,只好不大高兴地问。
“站过来一点。”清柏见她不动,便淡淡道,“雨水滴在你的肩上了。”
她整个人已像是落汤鸡一般了,这点雨水不算什么,但她依然靠近了他一点,她不想被他当作她怕了他。
一路上,两个人便沉默着。回到院子里,苏紫回房换衣裳,清柏则站在屋檐下收起了雨伞。翠儿正在屋子里绣荷包,听得说公主回来了,便走出来。
她瞧见大堂的屋檐下站着个白衣人,几步走去,便问,“你是什么人?”
白衣人微微转了转脸,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七魂丧了三魄,回过神,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赐罪!”
她竟那样随便地对皇帝说话,还用了“你”字!翠儿感到一阵无力地眩晕。
“起来罢。”清柏淡淡道,重又转头望着雨幕。
翠儿得了恩准却仍不敢起身,她不大相信皇上是真原谅她的无礼,宁可跪着也求个心安。
换了身衣裳出来,苏紫便见到了令她生气的一幕。她走过去,质问他,“清柏!翠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罚她跪?”
秦初进门时便听到这样一句令他心惊的话。
他身旁的小妹已是按捺不住,立即冲过去,厉声道:“放肆!你竟敢直呼皇上名讳?还用这样的语气与皇上说话?”
苏紫一时冲动忘了他是皇帝,经秦雨晗这一说,她便盯着清柏,道:“那么,请问皇上,我的丫鬟犯了什么错?”
清柏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沉凝。
翠儿已是心惊胆战,忙道:“公主,是奴婢自己要跪的。”
“你自己?”苏紫明显不信。
翠儿忙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苏紫才知确然是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冷着脸不作声。
秦雨晗冷笑一声,“还真是主仆啊!你们应当一同受罚才对!”
“不过一场误会罢了。”清柏轻描淡写地道。
“什么误会?”秦雨晗不服气地道,“她分明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清柏却忽然转身朝着左边的走廊去了。
秦初只当妹妹惹了皇上不高兴,便安抚般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小妹,不要闹,皇上也说了是误会。”
秦雨晗冷冷地瞪着苏紫。
苏紫懒得理会她,便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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