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王嬷嬷那里吃了午饭,又伺候她喝了茶,看着时辰差不多,王嬷嬷使个眼色,我麻溜儿地背上一个布袋子,胳膊窝夹着一根桃木棍。
那根木棍外面刷着一层亮晶晶的淡淡朱红,木棍的一头做成弯环的手握把手,有点象拐杖,但却短得多。不知道这木棍是干什么的,我问旁边的王婆:“婆婆,拿着这根棍子什么用处?”
王嬷嬷锁紧了自己的房门,撤回身转过脸回答:“你可别小看这根棍子,这是从一株四百多年的桃树上截取的,可是个宝贝。咱们要去搜捡的东西好多都是在阴晦角落里放久了的,指不定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是直接用手去摸,人就要倒大霉。所以,咱们全仗这根木棍。桃木棍呀,是辟邪的!”
我听了这话咧嘴想笑,敢情这木棍是壮胆用的,古代人就是迷信。整根破棍子能挡什么呀?!
我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夹着棍子,背着布袋子跟在王嬷嬷的身后。
在郑府的后园里一逛游,我才知道这个府里的规模,还真不是一般的庞大。先时从外面只看见大门,左右都有建筑,没觉得这处宅院竟然这么有纵深。
王嬷嬷领着我匆匆走了一段路,两边的草木花鸟也来不及欣赏,就直接进了一个宽敞、干净的院落里。
门是开着的,院子里有三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在做游戏,年纪都不大。看见我们进来,几人纷纷回过头,见是王嬷嬷,便有一人跑了过来,热情地问:“王嬷嬷,今日怎的这么准时?”
王嬷嬷点着头回答:“我何时不准时了?快去通知安姑娘和环姑娘吧,可有什么东西是姑娘替换下的?”
快嘴的那个丫头朝后面努着嘴道:“大约又是环姑娘的东西多,我们姑娘俭省的很。”
王嬷嬷点了她一下,道:“省下了也不是你们姑娘的。还不快去收拾,有的没有的也要知会一声,光在这里和我磨嘴皮子。”
那丫鬟折身小跑着回禀,过不大一会,相隔几步远的两间正房的门被打开了,左边一个的门里有两个丫鬟抬出了一个木椅子,椅子上面摞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两人抬得明显费力,一步步几乎是挪着往台阶下面走。
门口,一个穿着水红暗纹绣花裙的女子正倚着房门,眯着眼望我们这边。
见两个丫鬟实在吃力,王嬷嬷紧走了几步到了院中央,摆着手道:“快放下吧,若知道今天有这么重的器物,我该叫个小厮来帮着才是。环姑娘,这些是您屋里撤换的,都在这里了吧?”
环姑娘开腔,声音十分柔细:“都在这里了。这把椅子旧了,又黑漆漆的这么难看,我想换一把枣红色的。那上面的东西你清点好,那块桌布撒了灯油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看着碍眼。几条丝帕脏了,还有一些小杂物都不用了。”
我听着环姑娘说话,象吃龙须面似的,绵软滑润悠长得很,这姑娘的模样虽说不是百里挑一,可也算得上佳人,再加上这副嗓子,唱昆曲都绰绰有余了,我若是男人,定也喜欢这份幽柔的韵致。
王嬷嬷看看我,低声嘱咐:“你先在这里守着东西,我去找两个打杂活的家丁来。”说罢,王嬷嬷就匆匆离开了。
我瞥了瞥眼底下那些东西,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有一件旧衣,上面居然烧了很大的一个洞,也不知衣裳主人怎么败坏的这些东西。
我老老实实地站着,因跟院子里这些人不熟悉,于是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环姑娘的目光挪到了我的脸上,我与她略微对视,便将视线移开了。她却哑然一笑,翩翩然从门槛上挪步下来,径直到了我眼前。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是王嬷嬷介绍进来的吗?”这女子对我起了好奇心。
我摇头,简单回了一句:“不是的。”
“不是?那如何随了王嬷嬷做事?”她又问。
我稍微思忖,决定实话实说,这会子也编不出什么谎话,况且,我料这些女子不过和我一样的身份,大约没什么关系,于是道:“我是万花楼送进来的,因无事可做,特意来帮嬷嬷的忙。”
“万花楼?”那女子惊讶地睁大眼,看见我倒跟看见多么稀罕的物件似的,随后仰着下巴,兀自大声笑起来。“我见你清秀脱俗,以为定是个人物,却没想到是青楼里的贱胚子。”说完,她看了看左右的丫鬟,好像为自己之前对我略微谨慎的态度感到好笑,以手帕捂着嘴巴,竟笑得没完没了。
“又是一个短命的倒霉鬼呦!”她笑完,稍微带着一点同情的眼光看看我,然后便扬手摆了摆手中的帕子,指着椅子上面的那堆东西说:“这些东西里还有锦绣楼的帕子,你若喜欢就拿了去。”
我摇头道:“我不需要!”
环姑娘从那堆东西里挑拣出一个淡黄色、用五彩丝线绣着鸳鸯的罗帕来,故意在我眼前摇荡着。
我有些讨厌她这样的戏耍,偏过脸后退了两步,有些愠怒。
“呦,还有些小脾气呢?只怕,你不知今后是个什么结果吧?”
环姑娘见我对她并无半点尊敬和害怕,扔下手中的帕子以嘲讽的语气道:“莫以为进了总管府的门就是披了锦衣,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环姑娘对着我数落了一番,我没有半句回嘴。这时,旁边的门打开,另一个身着白衫的姑娘走出来,很娴静地迈着步子,站定在距离三四步远的位置道:“环妹妹,你与一个刚进府的丫头计较什么,她又不知你是谁?”
我猜测,说话的人应该是那位安姑娘。
环姑娘看看她,将手中的帕子迅速扔回椅子上,“我自然没有姐姐那么好的心情,好不容易眼前能有个消遣的人,焉能放过?”
安姑娘的目光十分伶俐地盯住那个落回到一堆杂物的淡黄色帕子上面,“你,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夫人吩咐过,万不能沾惹那些有碍主子身份的物件,你如何不知检点?”
环姑娘似乎有些理亏,脸色微变:“府里管理这么严格,能出什么岔子?夫人进府没两个月,我们就入了府,到如今寸步未离开这个院子,难不成连喜欢的东西也用不得吗?姐姐自然不争不求,我正是要问问夫人……”
环姑娘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安姑娘快步走过去,准备将那条帕子收起来,却被环姑娘抢先又拿了回去。
安姑娘无奈,劝解道:“你不要任性,这样子的东西被有心的人瞧见,是要生事的。”
“生什么事?生事最好,生了事便将我放出府去,这么暗无天日地混下去,人都要疯掉了。”
环姑娘似乎一下子被激起了义愤,大声嚷起来。
两个姑娘正为一条帕子吵闹,王嬷嬷已经带了两个小厮进了门。
见外人进来,两人立刻闭了嘴,环姑娘这时也安静了,将那条帕子暗暗收进了袖子里。
我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吵什么,王嬷嬷指挥着人把那些物件都抬了出去。
我们前脚刚走出院门,后面的丫鬟就“哐当”一声把院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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