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从帝都往青虚县千里迢迢,这一天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青虚境内。
在抵达青虚之前,我在路上已经听云雷讲述了青虚之行的遭遇,得知这个地区地势较周围低洼,又没有大的蓄水湖泊,排水全赖年久失修的河道。可河道却一直修不好,导致青虚县内十年九涝、庄稼都不能成活,状况十分严重。
等踏上青虚境内,所经过的路况之差简直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路面大坑套着小坑,人有的时候骑在马上都不行,得牵着马走,马车更是坐不得了。
等我们赶到青虚不大的县城,满头满脸的都是泥灰和尘土,彼此看看,都跟从泥塘里滚了一圈、又被晒干的茄子似的。
远远看到青虚县城的城门,我在城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向里望去,目之所及空空如也,连个鸟儿都看不见。在县城大街上走着,发现街道两边的商铺子大部分都关着,行人更是稀少的很,偶尔有一两个喘气的,居然还是半倒在街边,出了上气没下气的乞丐——再向县衙方向去,人略微多起来,可景象更是凄惨,大部分都是卖儿鬻女的人,瘦的跟小萝卜头似的那些孩子眼神呆滞、连点活泼劲儿都没了。
我越走越心惊,这份凄惨简直惊心动魄。
云雷说的没错,怪不得这个地方没人愿意来当知县,就这灾害连连的年景,谁来了估计也是没咒念。
我心里越发心痛,百姓已经生活的如此艰难、困苦、无以为继了,为什么各级地方官员还忍心层层克扣朝廷的救灾银和修河道的专项款,难不成果然应了那句“天下乌鸦一般黑”,当了官的人就像被扔进了大染缸,几乎没有清廉的?
我正琢磨着,不远处的县衙内出来一行人,走路有些急促地朝着我们迎过来。待走得近了,才发现领头的是位五十来岁的人,方脸膛、穿着知县的官服,一看就是当地的父母官。
“小人许明知迎接上差来迟,请上差恕罪。”
“你是青虚县令许明知?”我问。
“正是小人。上月得到了快马送来的朝廷文书,说新上任的河道监察谭锦心不日到任,下官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大人。”
“你快起来吧,不必和我客套。”
我缓步走到许明知面前,双手端住他的胳膊扶他起来,许明知却不动。
“大人,小人还有话说,容小人把话说完。如今,咱们青虚县十年九涝、十室九空,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大人一路想必也有所见闻了,小人想着,朝廷应再拨银子救灾啊!明知人微言轻,没有资格直言面君,但大人可以,还请大人帮帮青虚这里的百姓们。”许明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好像走投无路哀鸣的困兽,让人听着心酸。
想来也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就等于被扔进了荒蛮的沙漠里去,环境恶劣、经济基础薄弱、民生凋敝,纵使地方官有些抱负和能力,也不容易做出成绩,基本就像被判了死刑差不多,一辈子也别指望升迁了。
我安抚了许明知几句,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我会如实禀奏皇上。接着,我特意要求许明知带我去看看县衙的银库和粮库,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这样的条件,即便官府想救灾,也拿不出一粒米、半两银子来,可县衙周围还围着许多的百姓,都盼着官府能发救济,他们不知——许明知这个县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城中还有多少百姓?”我问许明知。
“这个,下官也不知。”许明知摇头。
我不满地瞪着他,“大人,城中既然早已十室九空,如今剩下的必然都是行动不便、或者无亲友投靠、无盘缠上路的人,许大人要把城中情况搞清楚。”
“那,我去叫附近的地保来查问吧。”许明知说。
“不必了。”我摆摆手,“这事你需亲自去查访实情,不日我们筑造河堤还要用人,看壮劳力还有没有,能出工的人有多少,只要能出工,我们就管三餐饱饭。”
许明知陪在我身边,转了县衙附近的几个地方,一路他也是唏嘘不已、连连叹息。
我思忖着,不知道青虚的实情地方官员们在奏折中讲了几分,皇帝知不知道这里的状况已经非常艰难,如果再不治理,几乎成为一座荒废的空城,数年来花出去的银子不过是在水面上扔进了几块石头,连个响声都没有发出。
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司马晦,“青虚如此惨状,皇帝不知吗?”
“很多事情,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人人都说要听真话,却往往要听的只是他愿意相信的真话。皇帝也是如此。”司马晦说。
是呀,历代都有佞臣、奸臣蒙蔽当政者,让他们相信天下歌舞升平、繁华安定,那是因为皇帝愿意相信这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天下问题重重、弊症多多。所谓忠言逆耳、实言伤己,这也是很多明哲保身的官员深信的道理。
“自我陶醉、仅凭一纸奏折治理江山,焉有大同?”我气愤中一句话出口。
司马晦在我身旁,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低声提醒:“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是大逆不道?”
我下意识点头,视线往下移,看见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的五指扣在我的腕上,瞬间压出一道红痕。
“既然为官,就要管好嘴巴,不然必招致灾祸。”他黝黑深邃的双瞳直视我,看的我直发毛,,只得乖乖点头。
“记住,不是谁都可以替你隐瞒,如果不想丢掉性命,管好自己的嘴。”
我愣住了,无意中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至于惹起他这么大的反应吧?
扭过头,见许明知在身后十几米远的位置跟着我们,一直低着头,大约也没听见我刚才的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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