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这辈子誓死效忠皇上，再者说，奴才眼里能有多少世界？在这深宫几十年，接触最多的还不是选秀这些琐事。”

　　“得了，这件事就这办，你让内务府拟折子来，朕瞧瞧如何操办最好。”濮阳蕊揉一揉额角，又叹息，“眼下牢里还关了一个，呵，沈桑桑，你究竟是神是魔？”

　　是日相安，一切如常，淳亲王府内，春芽细细向主子禀告王爷的去向，不过是平常的地方，平常的事，没有半点稀奇古怪之处，唯一提到的是：“近来萧尚书频频接近王爷。”

　　“萧铮是朝中大臣，濮阳诚死后他便是婆婆眼前第一人，他能多接触王爷，未必是坏事。”赵舒月叹一声，又问春芽，“他还在书房吗？”

　　“是，谁也不见，不过静静地在书房里待着。”

　　“让他静一静吧，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看着他心里也不踏实。”

　　春芽又道：“今日四公主和濮阳舜都去过天牢。”

　　赵舒月微微皱眉，且不论濮阳舜，对齐雅宓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放心，当日若非她心软不坚定，又怎会有今日，揉着眉心好不耐烦地说：“希望她别又做蠢事。从前觉得她像自己的母亲，如今瞧着真是半分不及，哪有这么笨的女人，真真不知道她脑子都想些什么。”

　　“听说朝廷已经往咱们赵国递交文书了，另外咱们的私信也递交出去了，奴婢已经与他们说了，这些日子风声很紧，要小心别叫人抓到把柄。”

　　“不错，务必防着濮阳舜，说句不违心的话，你家王爷若真和他斗，实在不是对手。”赵舒月暗恨，倦倦地闭上眼睛，叹息，“偏偏我的心，再给不了别的人，这一生只为了纪彰，还有我自己。”

　　春芽在一旁不语，之后伺候主子休息，而王爷始终留宿书房，虽派人前来问候，可夫妻俩好像又回到之前的冷战之中，实在叫人担心某一天两人都憋不住，又是一场大战。

　　翌日早朝，国内诸事之后，忽提起赵国之事，原来赵国皇廷正逢动乱，东宫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甚至发生了刺杀之事，眼下赵国皇帝正为几个儿子头痛不已。

　　这些事女帝当然知道，让人拿到朝堂上来说，也不过是想警示众人，遂幽幽开口：“今日你我瞧人家的笑话，笑过则已，心里头都留一份警醒，不要过些日子，换一个朝堂换了皇帝和大臣，人家在那里嘲笑我们。”

　　众臣纷纷拜服，而与这件事最有关系的两个人，却表现的很淡然。

　　意外的事，突然有人提出淳亲王妃遇害小月一事，却被女帝当庭驳回，直言：“此乃家事，几时有资格能放在朝堂上来说？即便王妃是赵国公主，可眼下她更是齐国的王妃，此事自有公断，不可再在朝上提出。”

　　其实一切都是女帝的安排，她只是想让大臣们知道，她对此事看得并不太重，更重要的是，绝不可拿这件事来当做争储的筹码，或者说，她眼下并不想提及立储之事，所以务必将一切有关立储的言论扼杀在萌芽状态，皇帝的态度务必坚定不可动摇。

　　但如此一来，对于赵舒月最先谋划的一切，是沉重的打击，可以说忙了一大圈，吃了那么多苦，甚至阴差阳错搭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到头来纯粹是空忙一场，甚至还将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

　　散朝后，濮阳舜正要找齐纪彰，却见雅宓的宫女将他带走，不知道兄妹俩要说什么，但还是想等到他，而后让他去见桑桑。

　　这一边纪彰来到雅宓的殿阁，大概也只有在妹妹面前可以放松几分，来时雅宓正在换衣裳，他竟在等候的那些许时间里睡着了。

　　雅宓好不心疼，遂不想吵醒哥哥，可才拿了毯子来给他盖上，齐纪彰警醒了。

　　“这几天在家里总是会恍惚，夜里也睡不好。”他解释着，起身松一松筋骨，闻到茶香，便问妹妹讨茶来吃。

　　雅宓却不让，让宫女去冲调蜜茶，只劝道：“白日里喝茶虽提神，却不知就因你喝得太多夜里才睡不好，哥哥你可知自己看着多憔悴？何必呢，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孩子，将来总……”

　　后面的话，到底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想象不出当自己说出真相后，他又会如何来度量自己这句话。

　　“罢了，今日就听你的。”齐纪彰索性放松下来，又喝了半碗蜜茶，才问，“找我有事？”

　　“昨天我去见过沈桑桑了。”

　　一言出，齐纪彰果然浑身一震，但又硬忍着不叫自己流露出情绪，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选择将自己藏起来，不听不问不管，平日里还会每日听取眼线对于都城诸事的汇报，这些日子，他就整个儿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然后遇到了濮阳舜。”

　　又一句话，让齐纪彰将半口点心噎在咽喉里。

　　这一切雅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仍一咬牙，继续道：“比起从前濮阳舜一厢情愿，这一次的事，让沈桑桑彻底打开了心结，哥哥……我想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分开他们了，即便是生死。”

　　“生死？”齐纪彰冷笑一声。

　　“是啊，生死。”齐雅宓淡淡，为哥哥添了茶水，垂首道，“我想我已经放下了，哥哥你呢？”

　　“你我兄妹，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齐纪彰继续冷笑，“兄妹俩喝着茶吃着点心，倾诉彼此的苦闷，看着别人逍遥快活，有情人……终成眷属？”

　　“哥哥。”

　　“这是我们的悲哀，还是虚怀若谷？”

　　雅宓正色道：“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我痛苦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还在挣扎吗？而你又得到了什么？”

　　“是啊，我得到了什么？”齐纪彰的笑，苦涩得令人发颤，“我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还妄想得到沈桑桑，还妄想得到这个天下！”

　　“哥哥，不要这么说。”雅宓的心突突直跳，这一刻她退缩了，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争执，一个告诫自己不要冒险，而另一个却一下下撞击着自己的心，要自己明白真相才是最有力。

　　齐纪彰苦涩道：“宓儿，都说傻人有傻福，你看宣儿那小家伙，成天乐颠颠不知天下事，只会撒娇胡闹闯祸惹事，今天挨了打明日就忘了痛，可从小到大也只有她看起来和母亲最亲近，如今虽然远嫁他国，却得到丈夫真心对待，而梁国那个国家，也如此安定祥和，不需要她这个皇后劳心劳力。这一切，也都是注定的吧。有时候看着你我如此痛苦艰难，想到雅宣至少还得到上天眷顾，我也就平静了，不至于说……”

　　他顿了顿，眸中的神色变得凄楚而锐利。

　　“不至于说，濮阳蕊的孩子，都注定一生得不到幸福。”

　　雅宓的心一颤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安，看着哥哥悲伤的面容，这一刻真的不敢再开口。

　　“雅宓，我想不到谁会容不得我的孩子存在于世，你晓得吧，我多害怕那个人是母皇，如果真的是她，我……”

　　“不是的，哥哥，不是母亲，她怎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雅宓突然急了，她想得果然不错，这件事如果不对四哥说清楚，保不准在什么环节他就扭曲了，如果认定了是母亲，天下就注定大乱了。

　　齐纪彰奇怪地看着妹妹，蹙眉慢声问：“可你也明白，沈桑桑不会做这样的事。”

　　雅宓忽而泪如雨下，哭得哽咽难语，纪彰哄了几句后，突然一个激灵，紧张地握着妹妹的手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宓儿，你是不是……”

　　“四哥，雅宓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你……你知道？什么叫对不起我？”齐纪彰的声音都颤抖了，他不敢想象会从妹妹口中说出怎样的事实，是母亲？不，雅宓不是已经否定了？难道是她自己？这怎么可能，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即便她再容不得沈桑桑，也不至于使这样的手段。

　　齐雅宓离开了座椅，跪在了哥哥的面前，齐纪彰俯视着哭泣的妹妹，心都凉透了，颤抖中逐渐加入恨意，厉声问道：“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可突然，另一种情绪又涌入心头，他霍然推开了雅宓，怒声道：“不要说，别告诉我，把你的话吞下去。”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雅宓追上来抱住他，哭道，“哥哥听我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违心地面对你一辈子，你让我说，让我说好不好？”

　　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齐纪彰意识到这个真相会将自己的底线踩踏得一无是处，可是他还是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哥哥……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等有一天得知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全世界最傻的那个人是自己……哥哥……”

　　齐雅宓鼓足勇气，哽咽着开始叙述整件事，哥哥的身体随着自己的话语逐渐颤抖得让人无法忍受，甚至连气息也变得冰冷，让她怀疑自己拉着的是否还是一个人。

　　从来不知道，一词一句也能如利刃剜杀人心，齐纪彰双腿立于地，灵魂却早已漂浮不知去向何处，他的这一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遇到的？

　　“啪”一声清脆嘹亮久久回响，殿外的宫女内侍听见，也都吓懵了，却不知这一声皮肉拍响，究竟是谁挨了打。

　　顷刻之后，但见四殿下铁冷着脸从殿内步出，那怒火中烧的气势只叫人不敢接近，他眼中再无旁人，径直直往宫外去。侍女们忙赶到殿内，果然见四公主匍匐在地，一半脸颊上是深红的五指印，脸嘴角都沁出了鲜血，吓得她们不知所措，只赶着来搀扶主子。

　　齐雅宓似被打懵了，呆呆地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宫女们一声声地唤她，许久许久才见公主眼珠动了动，旋即她便放声大哭，伏在宫女的怀里哭得极伤心，众人吓坏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去禀告皇帝。

　　雅宓也没有拦着，只是用力宣泄内心的憋闷，如今她没有负担没有包袱，不管未来的人生怎样，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齐纪彰如行尸走肉般步出宫廷，却迎面见到濮阳舜等在那里，此时此刻和他站在一片日头下，无疑是书写着输赢二字。可是他不嫉妒了，他有什么资格嫉妒？濮阳舜有真正抢夺过属于他的一切吗？分明是愚蠢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从指间流逝，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怪别人，恨别人！

　　濮阳舜当然察觉到眼前人的不正常，眼下仿若只要靠近齐纪彰连自己都会被点燃，他能想到的可以让齐纪彰盛怒如斯的，只有两件事，若不幸这两件事都发生了，那还要不要叫他去见桑桑？

　　“有事？”意外的是，齐纪彰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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