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腹诽：你们皇家的人，就是喜欢逗人玩么？幸好濮阳舜没有这样的恶嗜好。本打算即刻就走，可心想若就这么奇怪地走了，兴许要引起女帝的好奇，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在这里坐会儿等等时间，且更觉得女帝若想知道自己和四公主说了什么，应该会问女儿，而不是自己吧。

　　座上的齐雅宓好似猜透桑桑的心事，忽而道：“你既然要坐会儿，那记着，回头若有人问你今日你我谈了什么，只说本宫问你谷地的风土人情，再无他事。”

　　“民女记下了。”桑桑正感慨齐雅宓果然是滴水不漏的人，可突然座上那高贵的公主又开口，“你可以走了，既然都说好了，为何还不走？”

　　桑桑觉得今天一切都很奇怪，从濮阳舜突然提谷地，到宫门前遇到古怪的齐纪彰，再有现在只要一开口就保持不住日常仪态的四公主，自己好像一个看戏的门外汉，看了半天都无法入戏，甚至连凑热闹都……

　　说起凑热闹，这热闹紧跟着就来了，四公主的宫女突然匆匆跑来，告诉主子失踪的那个宫女在偏殿被找到，只是已经悬梁自尽，却不知为了什么。桑桑听得目瞪口呆，可齐雅宓只是淡然一句：“自然有人会查缘故，你们不要慌乱，没得给皇上心里添堵，不过是死了个宫女。”

　　桑桑在一旁心里直发毛，从宫女的话来看，那死掉的一个该是公主的贴身婢女，怎么齐雅宓就能如此凉薄地看待身边人的生死，偷偷瞧了齐雅宓一眼，她果然气定神闲。

　　宫女似乎也讨了个无趣，又悲伤又悻悻然，她离开不久，桑桑意识到自己的确不该久留，可这一次她起身想告辞，座上之人却不放了。

　　“看来濮阳舜没对你说什么。”齐雅宓总说些叫桑桑糊涂的话，她款款起身步下座椅，一直走到了桑桑的面前，“昨天我那样子，吓到你了吧。”

　　桑桑尴尬一笑，摇摇头又低下了。

　　“你放心，本宫不会和你抢他，你不配和本宫抢。”

　　“是，民女知道。”对于这样的挖苦，在桑桑而言轻如鸿毛。

　　齐雅宓益发直勾勾地看着桑桑，突然问：“听说你小时候杀过人？”

　　桑桑觉得，这个好像真的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幼时为了救养母，错手杀了人，因谷地没有律法，民女杀的又是野谷族人，所以之后也就没什么事。”

　　这句话说着，很叫人尴尬，偶尔桑桑也会自卑，自卑谷地那混乱的秩序。

　　“其实本宫很佩服你们野谷族人，什么都没有，却繁衍生息到现在。”齐雅宓淡淡一笑，又问桑桑，“因为是幼年的事，所以现在不会再感到恐惧了吗？当年杀人后的感觉，现在是否还记得？怕么？”

　　“已经淡忘许多了，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桑桑拿捏着自己的话，毫无疑问今天的齐雅宓非常奇怪，“重要的是，当初杀人的原因有，可杀人的冲动是什么感觉早就淡忘了，相对而言罪恶感也几乎没有。”

　　“没有罪恶感？多好！”公主闻言感慨，桑桑正想接话，她忽然指着桑桑方才坐的地方道，“昨天就在这里，本宫也杀了人。”

　　桑桑好像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她很想对四公主说，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可突然想到刚才那个被找到却吊死了的宫女，不安的感觉不由得强烈来袭。

　　“和你一样，为了保护母亲。”齐雅宓平静得几乎扭曲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直直地看着桑桑道，“就是刚才那个被发现尸体的宫女，就在这里，本宫活生生地掐死了她。”

　　齐雅宓说着，又将手从袖中露出，手背手腕上是深红的划痕，有几处连皮肉都翻起，显然该是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斗。

　　“昨天本宫突然去找濮阳舜，就是为了这件事，故而你别多想，本宫和他没有其他任何暧昧不清。”齐雅宓的解释很干脆，甚至带着对桑桑的轻蔑不屑。

　　桑桑承接了这种不屑和轻蔑，对她而言，几句不关痛痒的话如果能换得没有人和濮阳舜纠缠不清，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交易。

　　不过神思很快就回到这件事本身，公主口口声声为了母亲而杀人，可到底昨天在这个深宫里发生了什么？

　　“濮阳舜早晚会对你说的，今日你既然不巧来了，索性由本宫亲自解释更好些。”齐雅宓高傲地看着桑桑道，“本宫不希望你随便怀疑濮阳舜，也容不得你质疑本宫和他的一切，记着你不过是个民女，而濮阳舜更是本宫不要了，才轮到你拥有，既然拥有了，就好好珍惜。”

　　面对一个才经历人生重创的人，桑桑觉得听她说什么话都不算过分，其实她很希望齐雅宓能真正平静下来，毕竟是一条鲜活的性命被自己亲手扼杀，她此刻的平静，显然是伪装。并且桑桑发现此事上自己竟自然地偏向了齐雅宓，一句“为了保护母亲”让她无条件地放弃了所有正义感和价值观，这一点上，就好像她为了保护姐姐，也能逼姐夫休妻一般无二。

　　“沈桑桑，你也再不要去招惹本宫的皇兄，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倘若淳亲王府再因你而有什么变故，那个宫女的下场或许就会在你身上重来一遍。”齐雅宓面露杀气，直直地盯着桑桑道，“切记本宫今日的话，本宫不会容你再伤害我的亲人。”

　　这一回桑桑才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过细想想自己也不见得真的没错，而且在这深宫中，又怎容她反驳一个公主的言论，遂顺从地一一应答，心里却早盘算好，这会儿憋的委屈，全部要从濮阳舜身上讨回来。

　　齐雅宓没有多留桑桑，说完这件事，便又下逐客令，桑桑却隐隐觉得四公主若再不释放感情，长久以往必将重病。

　　她这边莫名其妙地来，又万般无奈地去，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真的那样巧，出宫的路上又遇到了齐纪彰。

　　“殿下。”桑桑行礼，退让到一边，可是齐纪彰却不再往前走，反跟到桑桑面前，低声浅笑，“方才本王见过母皇，下月初将开始选秀，为本王充盈妾室。”

　　这件事桑桑听说过一些，并不讶异，但那句“恭喜殿下”好像也实在说不出口。

　　然却是此刻，齐纪彰竟朝桑桑伸出了手，更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仿若审视猎物的目光落到桑桑的脸上，冷冷道：“可惜你是商人之女，不然也能选入秀女之列，你我倘或能重修旧好。”

　　桑桑的心瞬时凉了半截，她只觉得双眼一片模糊，分明近在咫尺的脸，可她就是看不清了，到底怎么了？怎么自己从天牢走一遭，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沈桑桑，本王此生最大的不幸，是曾经遇到你，最大的幸运，是曾经拥有你。”齐纪彰松开手指，冷视桑桑，“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眼前，保不准哪一天，本王又想将你夺回。”

　　桑桑双眼越来越模糊，嘴上一言不发，心中却苦笑：也好，这样也好，就这样了断这样结束，往后再不相干，一切都很好。

　　“如果你还未笃定跟着濮阳舜，那就再仔细想一想，未来什么都会发生，本王不希望有一天要亲手杀了你。”齐纪彰的气势益发逼人，不曾靠近桑桑半步，却让桑桑不由自主想往后逃，他却继续道，“好好想清楚。”

　　桑桑心中突然升起团团怒火，方才的一丝胆怯也不复存在，顾不得自己看不清他的脸，也顾不得彼此身份在这一刻的悬殊，只冷声回复：“民女生死相随忠亲王，无所畏惧。”

　　“好一句无所畏惧。”齐纪彰冷声道，转身往雅宓的宫殿，临走时丢下一句，“记着你今天说过的，千万别忘了。”

　　随着身影的远离，桑桑的视线也渐渐清晰，她越来越觉得濮阳舜是神一般的存在，早在当初就冷言劝自己莫要踏足这个世界，到今日她真正有些悔不当初。

　　幸而这样消极的情绪，随着漫长离宫之路上的思考，又淡了许多，为什么要对不该自己去在乎的人耿耿于怀，人最容易犯得错，就是庸人自扰，太在乎别人，以至于迷失自己。

　　“沈姑娘，靠边站。”

　　路上，一旁陪同的宫女突然喊住桑桑，拉着她一同侍立到边上，桑桑知道是有尊贵的人要过来，不敢妄动。可是那一乘轿子过去不久，众人复行时，陪同自己出宫的两个宫女却在后面窃窃私语，桑桑依稀听得只字片语，更对“九王爷”三字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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