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彭虚弱地缓过一口气，狰狞地笑着：“是啊，朕到底是做了皇帝了，老东西看不起我，那些贱妇想要除掉我，结果呢，先死的还不是他们？”

　　话音甫落，外头马蹄声震天响，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腾腾杀气直逼大殿。赵彭两眼发直，呆呆呢喃：“来了……他们来了……”

　　突然又如受惊的畜牲般到处乱躲乱藏，钻在桌案底下对齐雅宸说：“濮阳舜！濮阳舜不是你的表兄吗？求求他，放过朕，朕不想死啊，皇后，朕不想死！”

　　此时铠甲兵器铿锵有力的声响已进入大殿，手持兵刃的将士鱼贯而入，将帝后二人团团围住，锐利的长矛、犀利的箭矢全都指向他们，有任何异动，都将死于万箭穿心。

　　“雅宸。”濮阳舜一身银白铠甲，高大威猛气势如虹，屹立在殿中央，看着站在龙椅旁凤袍凤冠加身的齐雅宸，不禁勾起一丝怜悯，“你下来，我带你回齐国。”

　　钻在桌子底下的赵彭听见这一句，爬出来趴到桌上找到国玺，恭恭敬敬放到台阶之上，冲濮阳舜说：“你要国玺，朕给你，哦不，是我，是我给你！濮阳舜，你不要杀我，放我走，不要杀我。”

　　濮阳舜根本不屑与这杀弟弑父的宵小多废话，反而依旧怀着一分悲悯之心，劝雅宸：“我带你回齐国，赵国没有了，你还是先帝的女儿，还是齐国的公主。”

　　“哈哈哈哈哈……”齐雅宸却尖锐地笑起来，眼中的恨意锐利过正指向她的长剑，伸出纤瘦的染了鲜红指甲的手指向濮阳舜，手背上青筋突兀地暴起，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狰狞可怕，“濮阳舜，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你濮阳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大齐国皇朝的奴才，轮不到你来对我说这些话。”

　　“放肆！”赵彭竟突然窜起来，一巴掌打在齐雅宸的脸上，“还不快和朕一起求他，求他不要杀我们，你这个贱妇，还敢大呼小叫？”

　　濮阳舜暴怒，拿过侍卫的弓弩，一箭射在赵彭的腿上，已经疯魔了的赵彭疼得惨叫如杀猪一般，齐雅宸却捂着脸在边上冷笑：“皇上您傻呀，他怎么会是我的表兄，我的母亲是齐国皇后，从来不是那个贱妇，他和我毫无关系。齐国，您以为我还能回去吗，回到那里，日日夜夜受那个贱妇的折磨吗？呸……我死也要做赵国皇后死，绝不苟且在她的脚下。”

　　“雅宸……”濮阳舜惊呼，可来不及了，一身华服的女人叫嚣完那些话，猛地腾起身子撞向龙椅的把手，金灿灿的龙头把手顿时被鲜血染红，华丽的凤冠应声落地，齐雅宸也软绵绵跌下去，濮阳舜奔上前抱起她，将死之人仍旧狰狞地冷笑着，紧紧抓住了濮阳舜的铠甲，“还我……我……齐……国……”

　　濮阳舜肃然看着她，看着狰狞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年轻的生命也随之而去，他经历过齐雅宸风光无限的年华，也见过她被姑母折磨虐待的景象，她满心以为能来赵国成为尊贵的皇后，却不知是姑母把她送上死路，她心满意足到死也是皇后，可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

　　“濮阳舜……”疯癫的赵彭拖着鲜血淋漓的腿爬到濮阳舜身下，苟延残喘着求他，“放过我吧，不要杀我……”

　　濮阳舜不曾回眸，抱着齐雅宸的尸身起来，冷冷撂下一句：“让你死，才是对你最大的恩德，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他抱着齐雅宸的尸身走出大殿，身后骤然响起箭矢穿孔的嗖嗖声，凄惨的叫声只响了一瞬，一切都归于宁静。大殿之内，杀弟弑父的赵国亡国帝，死在了他的龙椅之前。

　　“将公主入殓，运送回齐国。”濮阳舜把雅宸的尸身交付给手下，他终究同情齐雅宸的遭遇，她也终究是先帝嫡出的女儿，从前什么也不能帮她，如今让她死后魂归故里，只希望她来世不要带着怨恨重新回到这个人世。

　　“万岁！万岁！万岁！”

　　战争终于结束，将士们山呼万岁，濮阳舜回首望赵国大殿，听着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却丝毫没有睥睨天下的畅意，他清楚地明白，之后要与梁国划分土地，再之后要安置赵国遗民，把这一片土地上受惊的百姓安抚，让这里重新变得有规律有生气，才是今日之后最重要的事。

　　莫名的，肩上多了一分责任感，也莫名的，从心底生出不安。

　　捷报频传，濮阳舜拿下赵国亡国帝首级的消息也终于传入齐国京畿，朝堂之上群臣恭贺女皇帝，但也有不怕死的人站出来指责：“皇上有所不知，亲王剐杀赵彭后，有传言其立于大殿之上受将士山呼万岁，如此逆天行径，实在不应该。臣揣测，只怕亲王要重蹈赵彭的覆辙，他日大军归来，唯恐对朝廷对皇上不利。”

　　“皇儿，你怎么看？”濮阳蕊幽幽一笑，把矛盾指向了儿子。

　　齐纪彰早有准备，跨出一步道：“儿臣对此尚无看法，儿臣与表兄一同长大，深知其为人品行，但家国天下的大事，儿子不敢轻易揣测，妄加论断。”

　　女帝冷幽幽笑：“他若反，这天下可就真要改姓濮阳了，你心里一定很不乐意吧。”

　　类似的问题，一直是隐于人前的，谁也不敢当面提起濮阳氏和齐氏将来谁存谁亡的话题，今日女帝却赤裸裸将它提出来，吓得一干大臣都哑口无言。

　　可齐纪彰习惯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喜怒无常和狠毒之心，淡然一笑回应母亲：“儿臣不知，母皇如今坐拥江山，您才有权决定朝廷和皇室的未来。”

　　“是吗？不愧是朕的皇儿。”濮阳蕊的满意，全部来自伪装，她和面前的男子早已没了母子情分，从她逼死先帝，从他杀了她心爱的男人起，什么都没有了。

　　“儿臣以为，一切还是等表兄归国才做定论。”齐纪彰如是道，又与诸大臣道，“各位大人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众人无言，纷纷垂首不语，女帝端坐上首呵呵一笑：“那就听我皇儿的，等舜儿归朝，再定论这件事的功过。”可她稍稍一顿，又示意兵部，“替朕拟旨，告知濮阳舜，大军不可带入京畿，三分之二的兵马，留在边陲。”

　　殿内稍稍有异动，周福却高声喊：“退朝……”

　　女皇散朝后，并没有回她的宫室，而是径直去了女儿的殿阁，彼时雅宓正在廊下晒太阳，她近来身体渐渐养好，也为了某一个信念，想要能健康地活下去。突然见母亲来，缓缓从躺椅上起来，安然道一声：“母皇既来，为何不着人通报，儿臣也不至于如此失礼。”

　　濮阳蕊细细看她，比起那日宫中摆宴庆祝赵舒月有孕时，女儿的气色越发好了，不禁问：“吃得什么药，看得哪一个太医，你恢复得真好。”

　　雅宓请母亲殿内坐，不冷不热地应答：“寻常大夫开的药，表兄弄进来的，儿臣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到底还是心疼你的。”濮阳蕊笑言，示意宫女太监都退下去，又让女儿也坐下，才提起，“听说他将齐雅宸入殓带回齐国安葬，真真不体谅朕的心意，那贱人的女儿还配回来吗？”

　　雅宓不语，雅宸终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一点点人性她还是有的，母亲心态已然扭曲，强与她辩驳也没有意思。

　　果然濮阳蕊愤恨几句便罢了，却提起今日朝堂上的事，幽幽然道：“朕心里，竟暗暗盼着舜儿能有出息，能逼宫与朕，盼着他成为真正的濮阳帝，从此开始真正的濮阳皇朝，朕知道，朕一介女流，终究不能名列青史，会遭后人唾弃。除非他能成就濮阳氏的历史，从今往后，齐国真正易主。”

　　若是从前，雅宓还会因为无法理解母亲奇怪的野心而痛苦，还会因为自己留着齐氏皇朝的血液而悲哀，如今却什么都看淡了，毫不在乎。

　　“宓儿。”濮阳蕊唤女儿，突然温情似水，没有了朝堂上的犀利，“你嫁给舜儿吧，他会照顾你会对你好，除了他，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

　　齐雅宓没有抵抗，也没有当面表示自己的反感，只微微一笑对母亲说：“不是已经有了婚约吗？母皇做主便是了，儿臣没有意见。”

　　“真的？”

　　“是。”

　　“可是他对梁勇称……沈桑桑是他的妻子。”濮阳蕊的眼神果然又渐渐冰冷犀利，“那么你呢，难道要作小妾？”

　　雅宓淡淡看着母亲，心中默默念，您从前屈居妃位，难道不是妾？妾的女儿，当然也只能做妾。

　　这样的话，若是让濮阳蕊听见，她几乎能对女儿起杀心，可她听不见，却也能感觉到女儿再想什么，一时温和的面容消失，冷冷地看着雅宓：“准备一下，等舜儿归朝，你立刻嫁给他。他若不愿意办婚事，也就别回齐国了。”

　　雅宓这才开口，笑问母亲，“要他在赵国土地自称为王，从此与齐国对立吗？”

　　“他敢！”濮阳蕊冷笑，“他有这胆色，还不如直接逼宫于朕！”

　　雅宓终于开口说：“不论天下如何，不论他是齐国的亲王，还是新一个国家的帝王，他已然有了妻子，我嫁给他，永远是妾。母妃……”她喊了濮阳蕊最痛恨的称呼，“果然妾生的女儿，也只能做妾吗？”

　　“放肆！”女帝勃然大怒，“你妹妹呢，雅宣呢？她可是梁国堂堂正正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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