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何处是家
之后的路程正如濮阳舜所言,日夜兼程,雅宣虽叫苦不迭,但终不敢对濮阳发脾气,唯一的乐趣,便是拿桑桑的事来逗趣表哥。只因自那一日后,这二人犹如死敌,见面不说话,若开口,必定互相嘲讽。
雅宣常问桑桑:“他可是世子啊,是我母亲最疼爱的侄子,你总这样得罪他,不怕他问罪你?”
桑桑也仔细想过,以她的脾气,实则该忍耐濮阳才对,可对着这个人,莫名地就不想遮掩脾气,好似觉得自己早被他看透,既是如此又何必虚假相待,又道:“世子爷便是傲气的人,与我针锋相对是一回事,但若当真的话,他才不愿叫别人知道自己和一个平民女子过不去。”
雅宣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夸桑桑道:“难得你这样了解她,就是舅舅他也常说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知子莫若父,忠亲王是谦虚。”桑桑不以为然,有时候她不太愿意和雅宣聊天,两人虽年龄相仿,但雅宣十足就是个孩子,她没有心机没有城府,聊得高兴了,什么事都会说,桑桑偶尔会为她担忧,如果义兄将来三宫六院,她又要如何做主中宫。
遥遥路程在日月交替中越走越远,转眼九月末,出发时的衣衫已不能御寒,又因时而狂风四作,越临近边境,反越走得慢。这日雅宣月信在身,很不舒服,受不住车马颠簸哭闹起来,濮阳不忍她难受,便下令停行扎营,让雅宣休息两日。
随行太医给雅宣诊视后,让她服药安眠,桑桑得半日空闲,便一人出了营帐,爬上一座小土丘登高远望,目光所及,便是边关所在,分明再走半天就能出关,偏偏在这一刻停留。
自然,对于雅宣而言,出关就是真正离开了故土家乡,可在桑桑这里,仿佛出关才是回家。
带着雄心壮志来到都城,却卷入纠葛的情感里,想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成,更要因此伤害别人。而更让她心寒的是,都城里充满了竞争和倾轧,仿佛你不伤害他人,就会被他人伤害。譬如姐姐,与世无争温柔娴静的女子,只因为得到丈夫的宠爱,就遭其他人排挤,姐夫的其他几个小妾都是正室陪嫁的丫头,她们当然容不得姐姐越过她们越过正室,即便那个女人奄奄一息,也容不得旁人逾越半步雷池。
这既是都城的世界,贵族世家的世界?
身后有悉索脚步声,桑桑回眸看,濮阳舜的身影慢慢显现,这个男人的话记忆犹新,他早早就出言告诫,那个世界不适合自己。
“世子爷。”桑桑行了礼,默默退到一边,等濮阳站到最高处,自己便要下去,却听他问:“你方才看什么?”
“边关。”
“边关之外,是你的家?”
“是。”
继而静默,两人皆不语,桑桑便福一福身子退下,濮阳也看她一眼,默默蹙眉摇头。但忽而目光一紧,面色透出杀气,一个箭步上来将桑桑拉住,低沉一句:“呆着别动。”
桑桑受惊,待回过神来,已见濮阳舜敏捷地下了土丘,而不远处,竟有一队人马悄悄靠近仪仗队,他们行动隐匿,若非她二人站得高,也怕难察觉。
然而濮阳舜回到营帐后却再没有动静,桑桑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靠近,几乎要叫出声来,就在他们张弓搭箭的时刻,濮阳舜竟不知何时已带兵绕到贼寇身后,将他们团团包围,瞬间兵戈相接,杀得不可开交。
桑桑在土丘上看得心直跳,猛然想起自己最要紧的那件东西留在了帐子里,生怕落入贼寇手中,便顾不得濮阳舜的话,冲回了营帐。当她回到自己的帐子找到那小锦盒贴身带好,外头的厮杀声渐止,跑出来看,但见自己人拖着黑衣人往回走,心知是濮阳舜赢了,安心之余惦记公主是否受惊,遂径直去了雅宣的营帐。
孰知雅宣睡得香甜,醒来得知此事大呼桑桑不厚道,竟让她错过如此热闹的事,桑桑哭笑不得,边上的宫女也道:“主子这可玩不得,奴婢刚才胆都要吓破了。”
雅宣哼哼着,闹着穿衣梳洗,要去看那些被俘虏的贼寇,一边还说:“这下我可风光了,还没出国门就叫人袭击,不晓得那个梁勇会怎么笑话我们齐国。”
桑桑笑而不语,麻利地为她穿戴衣裳,忽而一阵风灌入,只见濮阳舜青白着脸站在门前,那对深眸看桑桑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雅宣愣了半晌,忙问:“表哥,你怎么了?”
“我不是叫你在那里别动吗?”濮阳舜没头没脑一句话,大抵在场只有桑桑明白他说什么。
“怎么啦?”雅宣一头雾水,看看表哥又看看桑桑,嘴里“咦”了一声,心想还是头一次见桑桑没有话顶回给表哥呢。
原来濮阳舜制服贼寇后,就回去山丘上找桑桑,结果不见踪迹,心中大骇,以为她被余寇捉了去,此刻见到她安然无事,虽放心,但总忍不住一股怒意腾腾升起来,也不知是为哪般。
桑桑垂首不语,她再倔强也不至于不分好歹,不能白费人家一片好心。
濮阳舜重重扔下门帘扬长而去,雅宣来缠着桑桑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桑桑浅笑:“我一个民女,怎好与世子爷吵架?”继而将方才的事解释了一遍。
雅宣听罢笑眯了眼,嘿嘿道:“好些年没见他这样生气了。”
然见桑桑面色平和,故意不接自己的话,不免无趣,便嚷嚷着出了营帐去找濮阳舜,要看看那些被抓到的贼寇。
此时边防将士也已闻讯赶来,可惜这二十几个贼寇竟是死士,对抗中被杀者自不必说,但那些被生俘的,皆咬破了口中毒药,无一人存活。
“表哥,我有那么招人恨么?”雅宣这会儿才有些害怕,哼哼唧唧,躲在濮阳身后不敢看。
“恐怕不是冲你来的。好了,回去准备下,我们不能再休息,要即刻出关。这件事就让边防去处理,回报京城后,皇上会派人来查的。”濮阳只这般冷冰冰地说着,一边吩咐人准备启程。
“出关?”这两个字说出口,雅宣徒然红了眼睛,再乐观开朗也抵不过真正要离开故土的悲伤。
“来,表哥带你再看一眼国土。”濮阳见妹妹楚楚可怜,也是心疼,挽了雅宣的手带她往方才的土丘上去,一边又道:“梁国是你第二个家,你的丈夫,将来的孩子都是你的亲人,而你,更将是梁国子民的国母。你的确无奈,但又或许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宣儿,表哥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皇后。”
他笑道:“至少梁勇这个人不坏,我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营帐前,桑桑正帮着众人收拾东西,抬头瞧见这兄妹俩站在高出,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濮阳舜看起来很温和,想起刚才他那张铁青盛怒的脸,竟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有几分暖意。
日暮时分,送亲仪仗终是浩浩荡荡出了关门,雅宣因哭泣加之身体不适,竟伏在桑桑怀里睡着了,她宛如婴儿安谧的睡颜,叫人看着心疼。还是那个简单又似乎很难达到的愿望,桑桑由衷希望义兄梁帝,能好好待这个女孩儿。
可是,爱情,又岂能勉强?
出了关,队伍便走在一望无际的苍茫平原上,天色渐暗,倘若连夜赶路,翌日清晨就能到达谷地,但濮阳舜却下令停行,也不扎营,就在这荒凉的野外度夜。
然是夜气温骤降,到了半夜竟飘起星点雪花,幸而只是一阵,侍卫宫女们都来得及加衣避寒。
“世子爷,来烤烤火吧。”凤辇外,有侍卫招呼濮阳舜的声音,濮阳舜则答,“你们好好休息,我再四处去看看。”
凤辇里,桑桑正整理公主的衣衫,翻出风毛大氅衣预备她明日穿,听得这对话,回想一路来的光景,这位尊贵无比的世子爷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他对侍卫宫女们宽厚仁慈,但途径各地时,对当地官员又是另一副模样。还有,他对一个人由始至终不客气不友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个人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不禁一笑,其实自己对他又何尝客气。白天的事浮现眼前,桑桑从不愿亏欠别人,但总觉得虽然濮阳舜没有为自己真正做什么,可他确实担心了,而自己的“失踪”也的确吓到了他。
起身来看公主,瞧她睡得香甜,便放心穿上风衣出来凤辇,她有自己的软轿,只是平日基本都跟在雅宣身边很少坐,不过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放在了那里。
侍卫宫女们都烤着火睡着了,她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轿子里拿出一方木盒,然后随手取了火把,四处去找那个人的身影,不知不觉竟走远了一些,正叹息找不到濮阳舜,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怎么回事,这又要去哪里?”
回身瞧,恰是濮阳舜无误。与在关内时不同,此刻他身上是银光闪闪的厚重铠甲,便益发显得眉目冷肃。
“世子爷。”桑桑端着礼貌。
“你在找我?”濮阳大概猜到,脱口而出,“找我做什么?”
“这是梅花酒,民女记得与世子爷的冬日之约,眼下天寒地冻,您又要保护公主,所以特特拿来给您驱寒。”桑桑将木盒打开,里头是一口青瓷坛子,掀开封口,清幽的梅花香随风四溢开。
其实出发的时候濮阳就想到了,当日约定好冬天要她送酒去府上,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满心以为她会忘记,谁想到沈桑桑的记性竟这么好。
面前的女子微笑着,那样淡然恬静,酒香刺激着记忆,叫濮阳舜想起那日国宴上自己对她说的话,和她当日与此刻完全相反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只冷冰冰道:“行军不能饮酒,你太大意了,赶紧收起来。”
桑桑一愣,虽然有些尴尬,倒也不生气,毕竟濮阳舜说的没错。
“那等到了谷地或梁国,再请世子爷享用。”桑桑大方地收好酒坛,欠一欠身便要走。
但才转身走了两步,濮阳舜就在身后问她:“我们途径谷地未必停留,你真的要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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