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怎么办？”濮阳舜笑着问，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叫人恼火。

　　桑桑盯了他半天，才说：“如果是，你会杀了他为老王爷报仇吗？”

　　濮阳舜见桑桑似乎被吓到了，又有些心疼，挽了到身边，一路走一路说：“杀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但我不能那样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会按律法办事的。”

　　“真的？”

　　“反正也不是他嘛。”濮阳舜做出很可惜的模样，又笑眯眯看着桑桑。

　　桑桑愣了愣，便知道眼前人明明什么都查清楚了，就是故意逗自己玩儿的，心里生气一扭身往后头走，急得濮阳舜追上来问：“哪儿去。”

　　“回家去。”

　　“胡闹，你哪儿也不能去的。”

　　“天知道哪里都不能去又是不是你在骗我？”桑桑转身一拳打在濮阳的胳膊，却把自己弄得生疼，红着眼睛道，“我都快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了，干嘛老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着桑桑发急了，嘀嘀咕咕的样子，濮阳直觉得可爱，又心疼她难过，忙哄：“我不好，往后不逗你了，可是……”

　　“可是什么呀？”

　　“看到你就想逗你，特别喜欢看见你发急的样子。”濮阳舜笑眯眯。

　　桑桑委屈死了，这么就跟了这么个家伙，没出息的是，明明气得不行可心里就是甜滋滋的，自己的是非观都快被他扭曲了。

　　“我……我要回家。”想了半天也不晓得怎么对付这个人，桑桑真急了。

　　“我错了，我错了。”濮阳大乐，搂着桑桑哄，“真的不逗你玩了，咱们好好的，好好的。”

　　“你别总欺负我，惹急我了可别后悔……”桑桑哼哼。

　　“别后悔什么？好奇得不行，就先试试。”

　　“濮阳舜，你来真的是不是？”桑桑大恼怒，撕扯濮阳舜。

　　“别、别……大小姐……”

　　两个人玩笑打闹着往后头去，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站着尴尬的两个人，原来齐纪彰因事折返，闵氏好心将他带过来，谁知道却撞见两个大孩子公然在长廊里嬉闹。

　　齐纪彰故作沉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闵氏深知尴尬，只笑：“殿下，不如我去叫舜儿出来。”

　　“不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明日早朝总要相见。”齐纪彰勉强作笑，客气地拒绝了，再一步步往外头去，只觉得脚下虚浮无力。

　　怎么回事，为何还会心痛？

　　齐纪彰，你到底是没放下沈桑桑么？

　　而这一边，闵氏犹豫再三，还是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两个孩子，桑桑尚可，濮阳舜却怕她会尴尬，结果两人都无所谓，弄得闵氏哭笑不得，直言道：“你们心胸开阔自然好，可人家怎样就不晓得了，年轻人固然洒脱些，但礼仪规矩可不能废，家里下人们都看着呢。”

　　桑桑明白闵氏的意思，并不介意，只因没有说话反叫濮阳舜担心她心中不受用，私下又说：“别怪姨娘说那些话，她们规规矩矩做了几十年王府的人，骨子里都被束缚了，反正我早晚带你离开这里，将来天高海阔，你想怎样都行。”

　　“你又哄我吧。”桑桑本来就不在意，如此更觉得温暖，低声呢喃，“可我喜欢听这样的话。”

　　淳亲王府里，齐纪彰忙完所有事归来时天色已黑，不知为何径直去了妻子的屋子，因知丈夫没用晚膳，赵舒月便让春芽张罗了一桌酒菜，意外的是，丈夫竟对她笑言：“坐下陪我喝几杯，你身体可吃得住？”

　　“好多了，喝几杯酒总是行的。”舒月温和作陪，笑吟吟地为丈夫斟酒夹菜，言辞中问起九王爷遇害的事，关切道，“问了嬷嬷们说，我这身子不适合去吊唁，心里挺难受的，你几时去替我上一炷香。”

　　“自然。”齐纪彰淡淡一声，继续喝酒。

　　舒月见他反应平平，便知不该再提那件事，可夫妻之间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心中不免失落，正有些郁闷，身子突然被拦腰抱起，手里的筷子落到桌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双唇就被丈夫用嘴封住了。

　　赵舒月的心徒然揪紧，上一次这样，她就没了孩子，本一心想养好身子再次怀孕，可没想到真的被丈夫这样亲吻着，竟是满心的抗拒和恐惧。

　　当丈夫合目躺在身边，赵舒月才总算松一口气，挪动疼痛的身体正想翻身起来，却又被一把拉到怀中，齐纪彰搂着她，轻轻在颈间呵着暖气，“舒月，别走。”

　　“我不走。”

　　“嗯……”

　　背对着丈夫，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幸而他唤的是自己的名字，是赵舒月，不是沈桑桑，可为什么心完全无法融入这一刻的温存，总觉得自己是个替代品，替代去爱，替代去被爱，甚至替代完成这样屈辱的事，不知道几时扭曲了这样的心，但似乎已很难回转。

　　直至深夜，背后的人才发出熟睡的鼾声，赵舒月轻轻转过身来，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苦涩地笑着：“将来你坐拥天下，便有三宫六院，你我的心迟早是要疏远的，纪彰……我究竟能爱你多少，而你又能爱我多深？”

　　将脸埋在丈夫的胸前，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努力寻找那一份安全感，可心里还是空荡荡空荡荡，不知用什么才能来填满它。

　　此时齐纪彰已醒，微微睁眼看见怀里的娇妻，淡淡的愧疚感在心头升起，他承认今晚的疯狂是被刺激了，看着那两个人嬉笑打闹，他的心就犹如被百蚁噬咬，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就连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在主导。

　　这样的生活要不得，这样的情绪也要不得，将来还会再见到她和他，难道要一次次疯狂，一次次痛心吗？

　　紧了紧双臂，将舒月贴在身上，喉间微微发出声响：“舒月，对不起。”

　　怀里的身体一颤，赵舒月此刻衣不蔽体、羸弱无力，毫无安全感，听见这一句对不起，竟是心都跟着酥软了，想起前因后果，想起那个被自己一手扼杀的生命，便泪如雨下。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颤抖着哭泣着，终是发自肺腑地说这三个字。

　　齐纪彰将她深深埋在怀抱里，“过去了，都过去了。”

　　细腻的吻落在额头上，似一股暖流从头顶灌下，赵舒月酸痛的身体有微微的悸动，情不自禁地攀上丈夫的双唇，虽然咸涩的泪水从嘴角滑过，这一刻却只感觉到亲吻的甜蜜。

　　“纪彰，纪彰……”她声声唤着丈夫的名字。

　　熄灭的火被重新勾起，只觉得怀里的娇躯绵软可爱，脑中的思绪被侵吞，放下一切抛开一切，享受他应得的幸福，他只是失去了沈桑桑，没有失去这个世界。

　　桑桑，沈桑桑，沈桑桑……才空白的脑海又混乱起来。

　　“纪彰？”焚身的赵舒月正欲沉溺旖旎，可突然被丈夫推开，眼前的男人双目通红，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直感觉有迫人的怒欲逼来，“你、你，啊……”

　　齐纪彰大力将妻子压下，她秀美的脸上是惊恐和沉溺交杂，妩媚妖娆充满了诱惑，可是……

　　“纪彰？”当丈夫按着自己双肩的手松开，当他翻身躺回原来的地方，赵舒月才明白，没有过去，其实什么都没有过去。

　　“我累了，对不起。”冷静后的齐纪彰淡淡而言，翻身将妻子的胳膊拢在怀中，呓语般说，“睡吧，睡吧。”

　　“好……”不能拒绝不能反抗，一切又打回原形，才有希望被填满的心，又变得空虚寂寞。

　　“舒月。”

　　“嗯？”应答的声音，显然有几分期盼。

　　“你爱我吗？”宛若梦呓的一句话，却承载如此重的分量，甚至说话的人已经进入梦乡，也许他根本没有期待答案，又或者问的不是自己。

　　赵舒月抹去自己的泪水，轻轻伏入他的胸膛，轻声地回答：“我想，是爱的。”

　　翌日，皇帝未临朝，推病将所有事务暂时交付儿子代理，上一回濮阳舜远在梁国，女帝无从选择才托付儿子，今次则直接选择了信任儿子。但众臣也明白，四皇子除了亲王头衔和皇子身份，真正握在手里的实权少之又少，稍稍调动些什么，都要问过六部，甚至还要去过问濮阳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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