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九月的时日,早晚开始有薄雾寒气,但到晌午,日头便见热,秋老虎还是挺伤人肌肤。
上官是在初初日头刚跃出东方之际,送的张启出临水州,连马车都没备至,就一匹马,一小包裹,里面是张岩准备的东西,张启临走之际,跟上官耳语了几句,便毫不犹豫地扬鞭绝尘而去。
张岩摸了摸鼻子,一会有抬眼看上官,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回头,笑意盈盈地瞧着他,青葱玉手捻了下耳鬓的那搓发,“公子,可是有话要对奴家说?”
张岩被上官那笑靥晃花了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他一拱手道,“不知姑娘年芳何许,哪里人氏,许了人家没有?”
一句话三个问题,让上官唇边笑意加深,桃花眼中有戏谑,她低了低头,露出好看的白皙脖颈曲线,笑而不语。
也是觉得自己行为唐突孟浪了,张岩沉吟一瞬,又道,“在下平时也不这样,只是见着姑娘情难自禁,姑娘莫要以为在下也是那等纨绔子弟……”
说到最后他自个都说不下去了。
上官避而不答,她只说,“奴家昨日探听到,薛上齐已经恼羞成怒,他找不到张大人,便已经欲对张大人家人对动手,所以,张大人家人出城之事,怕是要由张公子出面才好。”
张岩点点头,“定然,启叔的事也是我张岩的事。”
眼见时辰不早,上官道,“那就请张公子赶早,估计再有会,府衙的人就可能去张大人家了。”
“好,我这就去。”张岩眸色一闪,当即转身对随从吩咐了几声,然后朝上官点点头,打马离去。
上官也没走远,她见张岩走得不见影了,才从另一边的捷径先行到的张家,张启走之时,跟她说那账册和名录就埋在他家后院一颗金桂树下。
这会张家铁定有薛上齐的人在守着,所以她才不能出面,而张岩是销魂地下赌庄的人,薛上齐还不敢下死手。
她到张家之时,恰好适逢张岩将张启一家老小给接了出来,他也聪明,雇了两架马车,张启也就老母、妻儿还有个胞妹,人不多,但张岩却让急人分两辆马车坐的,行至坊间人多的地,就又有数辆相同模样的马车横冲出来,一阵慌乱之下,待到跟踪的人回过神来,张岩领着那两辆马车已经走去很远了。
一直有跟随的上官轻笑一声,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栽着张启家人的那两辆马车早在刚才就已经被调换了,张启身后马车里早便没人了,而真正的张家人,朝着另一边的城门而去。
薛上齐不敢大张旗鼓地抓张启,自然除了在城门严加把守以后,别无他法,而张岩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想必城门那边,他也是早打点好了的。
上官遂放心下来,张启的账册和名录她不会给红酥,也不会给京里头的任何人,毕竟那对轩辕夜不利,可是她也不会将之送到轩辕夜手上,毕竟她现在要避免和组里在产生纠葛。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东西她拿在自己手里的好。
从这点上来说,她知道自个对不起张启,张启是个好官,所以只有保他们一家人平安出临水州。
张家已经人去楼空后,也就少了探头探脑的人,上官目送张家人出城门后,便大大方方地回来从后院矮墙一跃而入,寻到张启说的那株金桂树,搜寻了几圈,果然就见隐僻的角落有较新的泥土。
她找了利器,三两下刨开,挖了一尺来余深之后,就见宝蓝绸布包裹的东西,上官抖落泥土,解开来,里面还真是一本账册一本名录。
她随意翻了翻,张启记载的清清楚楚某年某月什么时辰,薛上齐干了什么,找了哪些人,运送了多少车的东西,笔笔清晰。
上官倒吸了口冷气,心知若是这样的东西呈上去,轩辕夜也得自砍臂膀才能保全自个。
“姑娘,还是将那东西交出来的好。”上官还没来得及将账册和名录揣好,就听闻一阵脚步纷沓的声音,紧接着张岩那张稍有浮肿的脸就出现在视野之中。
上官眸色一凛,她看向张岩,早有一二十个带刀的伙计一进来就将她给团团围了起来。
张岩许是还忌惮着上官,站的远远的朝上官又道,“张启那老东西,我助他数日,他也不开口说这东西后藏在何处,哪知姑娘一到,他就松口了,姑娘若是不想沾染上此事,还是快快将那东西交出来的好……”
然,张岩话还未完,上官心头一动,她倏地高举右手,中指一竖,覆在食指上,那是黄金之勺里不认识的人之间相互试探身份的手势。
果然,张岩一愣,下意识地他就做了和上官相同手势的动作,上官冷笑出声,她一抹腰间,抽出鞭子,血红色的鞭子影晃动,趁机突围,跃墙而去。
有伙计要追出去,张岩考虑了一下,喝道,“不用追了。”
随后又道,“回去静候主上到来。”
轩辕夜要过来,上官自是不知道的,她出了张家,当街抢了个人的马匹,随手扔给那人一锭银子便打马朝张启离开的方向追去。
张岩是黄金之勺的人,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而依照黄金之勺的行事风格,张启的家人不会有事,但张启就不好说了。
上官快马加鞭,她既已决定不会将账册名录上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对不起张启,其他的她无能为力,但保他性命一事还是必须要试试。
不过两三个时辰,她果然便见张启的马在半路往回跑。
上官探身过去拉住缰绳,在那马上一查看,就见马腹边有沾染上点滴的血迹,她眸色微寒,上马带着那匹空马,扬鞭继续往前搜寻。
张启简直难以置信,他出城没几里的路,就被人给拦住了,而这些人还不是别人,正事往日他在销魂赌庄见过的,张岩雇的那些打手伙计。
这三人穷凶极恶地将他拽下马,并拉到小径旁的密林中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全然不说话,那架势就是要将他给活生生打死。
他想不通,为什么张岩会如此待他,要知道张岩虽是他远侄,但好歹他年幼之际,也是帮衬过他一把的,而今等他出了临水州,竟然就对他下死手。
那三人也不是将他给一口气打死了,反而是歇歇又动手,他一介书生,根本无力反抗,就在张启以为自己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之时,上官仿若救赎的仙女从天而降到他面前。
上官是在密林深处找到张启的,显然这几人是起了心要张启性命,掳他走时半点遮掩也没有,她顺着一路留下的痕迹找过来,刚好在其中一人欲掐死张启之时,一鞭子救下他。
两三鞭子便去了三人性命,上官拖起张启,将之甩上马背,她牵着两匹马,重新在密林中找了个背风可以休息的地,然后才将张启弄下马背,简单地给他处理了一下伤。
那些伤都是拳打脚踢弄出来的,没流多少血,但内伤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还是颇为严重,上官心起恻隐,她将红酥准备的伤药尽数给了张启道,“张大人,今晚稍作休息,明奴家送你西出红岩关,此生……别回大殷了,你的家人,奴家也会随后安置出关,你务须担心。”
张启人还算清醒,他咳嗽了几声,十分用力地拉着上官的手问,“夫人,你就告诉张某,铁矿之事到底谁是主使,你为何要这般要求张某,如若不然,张某定要上京面呈皇上……”
上官甩开他的手,所以她其实最讨厌张启这样的顽固书生,“哼,你若想去,奴家不拦着,只怕你还没走出这个密林,就没命了去,甚至还会祸及家人。”
提及家人,张启沉默了,他躺在背风的一块岩石边,手抚着胸口,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又道,“不是奴家不告诉你,你即便知晓,那也是没用的,蚍蜉撼动不了大树……”
这话说的是张启,但似乎也说的是她自个,她出皇宫已有数日,但这会都还觉不真实,有点难以相信轩辕夜就这么言而有信地放过了她。
两人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上官叫醒张启,将他之前挂在马背上的干粮拿出来分着吃了点,搀扶着张启上马背,她正要翻上自己的马时,耳廓一动,就依稀听见一些树叶簌簌而落的声响。
桃花眼中有冰凌之光,上官将缰绳塞进张启手里,快速地道,“张大人,你先行一步,他们追来了,奴家为你断后,记住西出红岩关,别回头,逢城莫入。”
说完这话,她不给张启开口的时间,一甩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嘶昂一声,马蹄扬起,飞奔出去。
上官将自己的马也给放了,抽了鞭子让其往另一方向跑,然后她将昨晚两人休息过的痕迹掩了,末了,血红长鞭一甩,缠上最近的大树,脚下提下,攀爬上了大树。
不出半刻钟,一队黑衣的人马近前,上官透过树枝缝隙往下一看,然,才第一眼,她就惊的差点跌下高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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