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康皇帝并不是个无情的人,皇后跟了他很多年,梅妃也伺候他很多时日,当有朝一日,像梅妃落到如此下场,当她凄凄惨惨地到他面前欲语泪先流地哭泣之时,他还是会心有恻隐之情。
梅妃穿着单薄的衣裳,她似乎特意打理过,将长发绾起,脸面光洁,没有了妖娆的胭脂白粉遮掩,反倒透出几分真实来。
她匐跪在地,背脊挺的笔直,纵使低人一等的姿态,依然有身入骨髓的骄傲透露出来,那是她自小出身梅家那种大家族,与生俱来的气度。
“皇上……”梅妃白无血色的嘴唇嗫嚅几下,似有很多的话想说,然后最后一哽咽,便只化为了这个两个字。
皇帝的视线落在梅妃身上,第一眼就看到她左臂空荡荡的一截,他心头一惊,“这是何故?”
梅妃将断臂往背后藏了藏,勉强露出个笑意,“皇上,能见到您,这点断臂之痛又算的了什么,罪妾想求皇上,为罪妾写个和二皇子景谦断绝母子关系文书,罪妾这样的人,怎能是景谦身上的污点。”
这话让皇帝一惊,就连边上的轩辕夜也是眸色连闪,似乎没想到梅妃千方百计出冷宫见皇帝一面就为这事。
仁康皇帝心有唏嘘,那是对做帝王的无奈之情,若是平常人家的夫妻,哪会这般深沉的算计和得失,“爱妃先起来,断绝关系文书之事,切不可再提。”
皇帝弯腰,手一伸,就要去亲自扶梅妃起来。
梅妃眼眶湿有红,她唯一的一只手搭上皇帝的手,那掌心中的温暖让她心贪出眷恋,抽了抽鼻翼,她就道,“皇上,您还愿意唤罪妾一声‘爱妃’,罪妾……罪妾死也无……”
“噗嗤”的钝响,利器刺入温暖身体的响动。
在仁康皇帝睁大的眼眸中,那一柄尖锐亮如雪的长剑穿透梅妃的身体,再迅速地朝他胸口袭来。
一切都定格成了慢动作,锋利的长剑尖上还带着梅妃温热的猩红血滴,却再次突进,已然划破他的胸襟,还隔着衣料,仁康皇帝都感觉到了森寒的冰冷杀意。
还是轩辕夜的反应快,他一推皇帝,抬脚一踹,便将梅妃连人带剑的踢了出去,并大喝一声,“来人护驾……”
仁康皇帝被轩辕夜推的一个踉跄,他站稳身,看着梅妃还望着她,眼眸含情,那一句话的最后一个被她缓缓轻吐而出,“……怨……”
有禁军迅疾而来,那刺了梅妃一剑的人,原是乔装的小太监,一直站在梅妃身后,让人忽视的只以为是要拉梅妃回冷宫的而已,却不想,在皇帝最靠近梅妃的时候,他拔剑相向。
那长剑从梅妃的身体里抽出,带起殷红的鲜血在月光下闪烁迷人的光泽,蛊惑心神,许是知道刺杀失败,眼见大队的禁军而来,根本不等轩辕夜动手,便自刎当场。
“皇上,皇上……”轩辕夜站到仁康皇帝身边轻唤了句。
仁康皇帝猛然回身,他一直眼神深邃地看着梅妃,她倒在血泊中,正有暗红色的血从她身下缓缓蔓延而出,攀爬过汉白玉的地面,留下刺眼又抹不去的痕迹,甚至她眼眸,至死都看着他,不肯闭上。
查验的禁军头领提着刺客那长剑过来回禀,“皇上,请过目。”
皇帝没接,轩辕夜赶紧半路接下,细细地看了那剑柄,脸上划过惊疑不定的神色,然后才递到皇帝面前,“皇上您看,这是梅家家徽。”
那剑柄处,在隐秘的缝隙,有个米粒大小的梅花凸起,半点不隐忍注意。
仁康皇帝的脸色瞬间就很难看,眼底有震怒的森寒,“给朕查!”
“是,”轩辕夜应了声,转身就朝那禁军头领道,“安排几个人,去冷宫瞧瞧是否梅妃有留下什么线索,再来几个再去青鸾殿。”
吩咐下去,那队禁军便立马行动起来。
仁康皇帝仰头看了眼圆月,不再看地上的梅妃,“收敛了便是,不得声张。”
毕竟谁也不清楚,那刺客究竟是不是梅家的死士,而此次的刺杀究竟和梅妃有没有关系,再此之前,更要稳住梅家才是。
轩辕夜点点头,正想说什么,便眼尖地看到有个面熟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皇上,皇上,皇后在澜封殿要杀红酥娘娘……”那宫女还老远的,就高声喊起来,她这一声,连光禄寺里面的群臣都听到了。
皇帝一震,当即一撩龙袍,健步如飞地往澜封殿跑,轩辕夜跟在后头,他唇角微翘,丹凤眼中有些许的赞赏之色闪过,偶后招呼了一队的禁军,让其跟上。
澜封殿里,皇后只堪堪披着凤袍,大半的春光都显露在外,她发髻散落,脸上还有情动之后的潮红,一身带粉,她却一指指向红酥,对自己的那六七个心腹宫女太监下令道,“给本宫杀了她!”
两三个小太监有犹豫,不敢下手,但那大宫女却一点没顾忌,当即一挽袖子,抓住红酥手臂,按着她后脑勺,就死命的要往墙上撞。
红酥半点不挣扎,她的眼神一直锁在皇后身上,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可堪堪,就在那大宫女用力之际,一柄剑唆的如利箭般,划过那宫女的脖颈,像削果子一样就砍了她半个脑袋。
血色和黄白的脑髓喷溅而出,沾染了红酥一身。
这幕,惊了所有的人。
“朕看谁敢动!”雷霆震怒的声音响若惊雷,带着雷光电闪的蹿动,仁康皇帝龙袍带风的提着剑及时赶到,他几步上前,一脚踹一个,一剑再砍一个,将皇后那几个心腹当场砍头毙命。
小小的宫门口,血花飞溅,殷红遍地,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红酥,可有伤到?”到跟前第一件事,仁康皇帝不是惩戒皇后,而是扔了手里的剑,用袖子轻柔地给红酥擦了擦身上的污秽。
红酥摇头,忍住心头翻腾的怒意,她朝干净的地走了几步,远离那片血色。
仁康皇帝这才抬头,他视线在屋里那被吓的屎尿失禁的太监身上转了圈,又看了看那粗鄙的汉子,最后才落到皇后身上,他也不当先开口,只是一双眸子阴鸷锐利如鹰隼,能将皇后给生生割裂了去。
“皇上,臣妾是被人陷害……皇上……您要相信臣妾……”皇后拢了拢衣裳,泣不成声地跪下了。
“你的意思是说……”皇帝缓缓开口,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又再清楚不过,“红酥在陷害你?”
“对,”皇后赶紧应声,她朝皇帝的方向跪着爬了几步,“臣妾本是准备和皇上赏月,又怎会来此禁宫,全是因为臣妾看到红酥过来,好奇之下才跟着,谁想,在半路,她将臣妾掳了过来,全是她,皇上,她不安好心……”
明黄龙袍划过冷冽的弧度,皇上到皇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睑下的微末冷光划过粼粼波动,他唇一启,就道,“所以朕的皇后是身不由已的和野男人苟合,嗯?”
皇后只是摇头,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皇帝,“臣妾……臣妾……没有失德……”
“呵,”皇帝轻笑出声,他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脖颈,顺势而下,在那锁骨处徘徊,他斜眼看着缩墙角的粗鄙汉子,眸中有冻色蔓延,“没失就好,没失就好……”
这话意味不明,透着古怪,让站一边的红酥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上官早在皇帝进门的时候,就站到了红酥身后,她瞅了眼一起过来的轩辕夜,垂了眼眸,站在阴影之中,看着狼狈的皇后,面容有讥诮。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皇后攀着皇帝的袖子,缓缓而起。
仁康皇帝眼中厌色飞快闪过,他掐住皇后下颌,最后深深看了她眉眼,就转头对轩辕夜道,“拿御笔,立废后诏书!”
双眸圆睁,皇后难以置信,她被震慑当场,说不出一个字。
“是。”轩辕夜应声,就要往尚书房而去,哪想,红酥上前一步,拦住他,对仁康皇帝道,“我去。”
说完,她略有嫌恶地扫了地下的血污一眼,揉了揉鼻尖,很不适的皱眉。
皇帝点了点头,他视线触及红酥,便瞬间柔和,不复看着皇后之时的冰冷。
红酥隐晦地朝上官扬了下下颌,转身就往尚书房去,上官理所当然的跟上,轩辕夜眼梢有谲光隐没,他随手指了个小太监跟着一起去了。
皇后看着红酥出去,这才反应过来,她嘶声竭力地喊出声,“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都是那贱人……”
“闭嘴!”仁康皇帝冷喝一声,他脸沿线条紧绷的冷漠又无情,亲自从身后禁军手里接过剑,走到那太监和粗鄙汉子面前,两剑下去,人头落地。
皇后噤若寒蝉,似乎这会她才怕起来,她竟也忘了这个为帝为王的男人,以前对自己母后那些沾染的野男人就没手下留情过,而自己今天,暗害不成反被诬陷,这样的境地,又岂能逃脱。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想通之后,她再不流泪,只磕头下去,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就感觉有冰冷的剑尖抵在了她后颈,“何止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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