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在担心什么?”桃花眼眸一眯,上官细眉挑着,她就看着红酥问。
红酥又闭了眼,一使力,躺椅微摇,便表示她不想再说这事。
上官轻咬唇肉,眼底有坚定的流光忽闪而过,她就又道,“奴婢复姓上官,一直听闻尚书房里在大殷建朝之初,有收敛过上官家先祖一幅百马奔腾图,所以想看看,以了夙愿。”
她这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
上官家,在前朝是出过一位极为有名的画师,传言所绘之画活灵活现,若添上点睛之笔,便能化为活物,即便现在在民间,这位上官家画师流传下来的画那也是有的,但最为有名的还是皇帝尚书房里的那幅。
红酥睁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此话有几分真?”
闻言,上官轻笑出声,“自然十分真的,奴婢姓上官,名美人,从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红酥似在考虑,好半晌的功夫才唇一启就道,“准。”
上官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红酥继续道,“但如若让本宫知道,尔是行其他之事,休得怪本宫亲自砍你的头!”
从来,红酥也是先小人后君子,上官就是欣赏她这点,
“娘娘安心,奴婢还不想自寻死路。”上官福了一礼,这样回答。
至此离半月十五中秋节不过还有五六日时间,上官还当大皇子要如何做,却不想,隔天就将一面生的宫女送到她身边,美名其曰协助,上官只冷笑,还不如说是提防她来得恰当。
大皇子有张良计,她自然也有过墙梯。
当夜,她便去找轩辕夜,从他那借了个善易容伪装的死士,轩辕夜也不问她想干什么,一挥手便允了。
紧接着,她摸进那宫女房间,出其不意,一招毙命,让死士易容成那宫女模样,每天,去昭阳殿,给大皇子回禀红酥动静一番。
那死士本就是个心细如发擅长模仿他人的,几天过去,大皇子丝毫不起疑。
只在中秋节的头一天,死士从大皇子处带回来封密信,上官看过后,面色瞬间沉如水,她去找红酥,半点不避讳的将那密封给红酥过目。
红酥正在亲自动手用竹条扎灯笼,她斜斜瞟了一眼那密信,半点不关心的道,“酌情处理,不用事事回禀。”
显然她觉得手头的灯笼更为重要。
上官好奇地看了旁边已经有扎好的灯笼,很普通的圆灯笼,着糊明黄色的彩纸,上用朱砂笔细致地描了嫦娥奔月等图纹,说不上有多特别,但红酥却做的无比认真。
“奴婢省的了。”上官收回视线,应了句,说完就倒退着往外走。
可她才到门口,就听红酥轻叹的声音响起,“以后,不用自称奴婢,本宫从前,也不比你高贵多少……”
上官一愣,她回头,就见红酥拿起朱砂笔,如血般嫣红的色泽像是谁心上抹不去的痕迹。
“本宫不会画人,往年,这些灯笼都是他自个扎,末了还要将我的模样全画上去,他说,屋前屋后,都要挂满了我的样子,这样,天下的人……皆知他的夫人是我……”
那握笔的手轻颤,笔尖的朱砂滴落彩纸,糊了整个灯笼面,不成图来不成画。
上官立在门槛角落里,她敛着眉目,疏离而又显得无情,尔后,有暗叹像尘埃漂浮而起,她只浅浅的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这话才一出口,她自个都觉得苍白可笑,遂又多说了句,“有时候,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我知道,”红酥打断上官的话,她抬头,那眼眶之中哪还有半点的缅怀之色,“所以,他已经毁了我一辈子,他的这一辈子,我也绝不让他好过!”
上官语塞,她望着红酥,坐在那的红酥,周身散落着明黄的灯笼,像是在烈焰之中挣扎的凤凰,偏生又有决绝的戾气在她身上涌动,带着玉石俱焚的浓烈恨意。
她抬脚,仓皇退出宫门,走到温暖的日头之下,上官只觉连指尖都冷了。
红酥以前的事,她是知道的,无非便是早前便嫁人相夫教子,平淡而幸福的后宅妇人而已,她的夫君也只是简单的夫子,略有功名,温文儒雅的一个男子。
然后,她认识了仁康皇帝,再然后便是她夫君被一纸圣旨招入皇家书院,几日之后,一场大火去了性命,也将所有的真相都焚烧的干干净净。
红酥便入了宫为妃,踏入原本不属于她的脂粉沙场。
指尖微屈,掌心纹路仿佛是一场既定的宿命,谁也逃不开,谁也挣扎不了,就如同现在受尽皇帝恩宠的红酥,又有谁知,她心底的黑暗足以将任何一个靠近的人毁灭。
上官摇了摇头,那般分明的恨意,她从未有过,她也不知有朝一日会不会有……
将越想越远的心思敛去,上官看了看手里大皇子的密信,冷笑一声,唇边就有无比的嘲讽。
八月十五,中秋节。
夜色渐浓之时,仁康皇帝在光禄寺宴请大殷群臣,后宫妃嫔也只有皇后和贵妃以及嫔级的能在场,红酥尾随在皇后身后,后宫妃嫔一袭人一起到的,皇帝早坐在主位上,他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却朝红酥招手让其坐过去。
当着群臣的面,红酥面带浅笑,款款而行,乖顺地在皇帝指定的位置坐了下来。
皇后脸上也有笑,她微微倾身越过两人中间的仁康皇帝,朝着红酥道,“妹妹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真是件大喜事。”
红酥点点头,冷淡的不吭声回应。
皇后被噎了一下,她眸底划过诡谲的暗芒,隐晦地看了眼站红酥身后的上官一眼,讪笑两声,将视线落到场中的歌舞助兴之上。
上官目光梭巡一圈,在看到座下凤不羁身边的凤翊之时,眸色微凝。
今日的凤翊比起以往,那脸沿多了份稳重,从前眉目间的风流不正经之色淡了下去,穿着墨兰色的直缀华服,上绣空谷幽兰的山水淡兰,一双眼眸晶亮又俊逸,已有别家女儿在偷偷地瞟。
许是察觉到上官的视线,端着酒盏的凤翊眼一抬,循迹看去,却只瞧见个面容普通的宫女。
上官早移开了视线,她敏锐地捕捉到大皇子给她使了个眼色,遂弯腰在红酥耳边低语了几句。
红酥面容一整,悄悄地拉了拉仁康皇帝的袖子,眉宇有疲累的道,“皇上,臣妾突感不适,可先行退下?”
仁康皇帝放下手里的酒盏,关切地拉着红酥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才点点头,“去吧,一会朕就过长春宫来。”
红酥嗯了声,带着上官,瞅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光禄寺走了出去,然才一出门转过宫灯高挂的廊檐,红酥就将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都遣了回去,身边只留了上官一人。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反而往另外的方向去了,那根本不是回长春宫的方向。
光禄寺里的皇后言笑晏晏看着红酥背影消失,她冷笑了声,和看过来的大皇子对视了一眼,她便将皇帝面前的酒盏斟满,“皇上,臣妾也趁这中秋团圆的节气上,愿您江山永驻,长盛不衰。”
皇后说这话的声音极大,很多下面的群臣都看了过来,皇帝唇翘,“皇后的酒,真自然是要喝的。”
说完这话,他接过皇后的酒盏,一口饮尽,只那眼眸一直看着皇后,又深又黑得像是要看到她心里深处去。
“江山永驻,长盛不衰!”群臣皆举杯,高呼出声。
仁康皇帝仰头哈哈大笑,他长袖一挥,“有卿们如此,朕何愁不江山永驻,又哪惧势衰!”
话落,皇帝又饮尽第二杯的酒,他放下酒盏,“朕是醉了,各位爱卿便好生相饮朕亲自挑选的桂花酒。”
“恭送皇上,皇上长乐无极!”所有的人弯腰行礼。
仁康皇帝在众人呼声中,由轩辕夜搭着手往外走,皇后眸色一闪,跟了出去,“皇上……”
眼见皇帝顿脚,她才又道,“今夜月色正好,臣妾也很久没同皇上说说家常了,不若皇上今儿陪臣妾半个时辰可好?”
仁康皇帝回身,夜色下的皇后,头微垂,露出好看的脖颈曲线,她嘴角带笑,矜持的笑靥一如很多年前,他细看她今晚的衣裳,竟才发觉,那也是他当初送她的第一件衣衫,不想,她保留至今。
心倏地柔软,以前的皇后,初初嫁给他时,也只是单纯美好的女子,虽说他只是为了不立四大家族的女子为后才选的她,但他努力过,不爱一个人那便是不爱,更何况他还是帝王。
皇后没错过仁康皇帝眼中的神色,她唇张了张,脸上又有失望的表情,“若皇上想去陪红酥妹妹,臣妾……臣妾……”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光禄寺外响起凄厉的呼喊——
“皇上……皇上……”
一声一声的皇上,宛若杜鹃啼血,带着苍茫的绝望,以及暗藏的缱绻眷恋,刺破清明的圆月,震荡入耳膜。
仁康皇帝惊疑不定,倒是轩辕夜上前一步回道,“回皇上,这是……这是梅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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