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菜色不错，自从洪武皇帝登基之后，朱家王朝一直都是以节俭为主。皇宫虽然大气奢华，但是那也是表面而已。

　　所以摆在帝后跟前的菜，一样样的别致精巧，但是分量只是适合两个人。而另外，一张大圆桌上也只是摆了荤素四个以及一份汤，一共九道菜。

　　“娘娘试试这道过江清风，这是御厨专门研究出来的。”

　　自从知道皇后要留宿乾清宫后，李广不但带着人去安排了皇后的住宿。作为一个优秀的奴才，李广不用皇帝过多的交代，自觉的就打听好了皇后的喜好。

　　皇帝的喜好一向都是秘密，反正朱祐樘不论是清淡的，还是辛辣的都在吃。一道菜，皇帝最多夹十筷子，然后就着饭皇帝就能够吃饱。

　　反倒是皇后张思言，喜好清淡一点的食物。这些都是李广身边的干儿子，自己从坤宁宫中的小厨房里打听出来的。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李广还是从坤宁宫中抽了一个专门掌管膳食的奴才，让他在乾清宫待命。这一次饭桌上的晚膳，有一半是清淡为主。李广觉得自己务必要让皇后感受到皇帝的心意。

　　张思言坐下看了看菜色，一半的青翠和一般的绯红，两种颜色交相辉映倒是显得别致。这个时候，给皇后奉菜的奴婢有特意的将新菜色挑给皇后，张思言觉得皇帝对于自己应该还是有照顾的。

　　不得不说，因为李广的刻意为之，皇后对于皇帝产生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李广，朕这儿你也不要伺候了。朕自己用膳。”

　　皇帝扫了一眼饭桌，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八宝鸭，竹叶鸡，跃龙门这些菜都是皇帝已经见过的。至于那一半的清淡菜，皇帝更没有觉得这是可以为皇后准备的。

　　毕竟以前皇帝自己用膳的时候，那也是三荤三素，有一半也是清淡的。两个人都默契的吃饭不开口，反倒是很久以后朱祐樘偶然间听见张思言谈论此事，只觉得果真是缘分。

　　“那万岁爷，奴才就在边上候着。”李广清楚皇帝的脾气，皇帝很早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用膳从来不要人伺候。

　　而至于皇帝夹菜，那更是不会让人找出皇帝的喜好。就算是有人真的要皇帝，那最终也是无从下手。因为，皇帝在饭桌上根本没有破绽。

　　虽然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张思言全程与朱祐樘是零交流。但还是不妨碍张思言的心情是极好的。

　　以至于，当皇帝吃完晚膳，已经坐在一旁消食，张思言依旧还坐在饭桌上挑了那几道口味重的菜在吃。

　　李广就站在一旁，看着皇后的举动，觉得自己只怕是做错事情了。要不然，现在皇后吃的这是什么东西呢？

　　皇后还没有离桌，皇帝良好的修养和教养都不允许自己先一步的离开皇后。所以，皇后还在吃饭的时候，皇帝已经坐在一旁开始看书了。

　　终于等到张思言用完晚膳后，皇帝人已经翻了好几页纸。

　　“皇上，现在我们是不是还要去批改奏折呢。”

　　“皇后的一摞奏折还没有看，朕自然是要陪着皇后一起的。”

　　因为分了一部分给张思言，其实在用晚膳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将奏折批改的差不多了。这是皇帝难得这么快的改完奏折，当然前提是忽略皇后身边的那些。

　　“那么，我就开始了。”

　　看着皇帝御案上的东西已经在开始换，张思言知道自己也是时候该努力了。

　　“江州有一户女子杀父，按照大明律法该斩。奈何，此案之中女子的夫婿是个恶霸。平日里辱骂暴虐女子不说，还会鱼肉乡里。此案，江州知府上报大理寺，还请万岁爷定夺。”

　　张思言没有想到，自己改着改着居然会看见这么大的案子。按照皇帝的意思，这属于大理寺的东西是不该自己看见的。虽然现在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是张思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交给皇帝定夺。

　　“陛下，这件事只怕是弄错了，不该是妾身该知晓的。”

　　有天赋的人，就注定了是被上天宠爱的宠儿。短短时间内，也就是打开奏折翻阅几个动作，奏折上的内容其实就已经被张思言看完。

　　“哦，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是我大明皇后一国之母都不能看的？”

　　张思言捏不准现在皇帝的态度，所以起身将奏折拿在手中，然后走到龙椅旁将东西交给了朱祐樘。“这份从大理寺来的奏折，现在在妾身手中。”

　　“皇后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解决？”

　　“毕竟，这件事涉及妇女，皇后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朕，想听听皇后的意思。”

　　朱祐樘在批阅奏折中，也将自己的阅读速度提高。虽然不是一目十行，但是皇帝通常需要做很多事情。批阅奏折又是花费时间最多，朱祐樘日积月累的就开始有意识的训练自己的速度。

　　好在，那些日子的努力都是没有白费的。

　　看完了奏折之后，跟张思言要避嫌的举动相反，朱祐樘反而觉得或许自己应该问一问身边人。

　　朱祐樘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知道，作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对于这件事是什么打算。毕竟，以后凡是朝中有功之臣要为他的妻子或者老母请诰命，这样的事情是皇后管。

　　现在看看皇后的举动，更好判断皇后的性格。

　　“妾身以女子身份在王朝生活，幸得家中父母垂怜。所以日子过得如意，但就算是这样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语，也是对女儿家的压抑。”

　　“除此之外，女子出生如果差些，那番境遇又是不同。陛下有所不知，妾身家中不少婢女那是自幼被家中父母所卖。”

　　世道艰难，人已经不好过，亲情更加淡漠。

　　“周氏杀夫虽然为法律所不容，但是法理之外是陛下的恩情。陛下乃天子，这些子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难道，万岁爷忍心么。”

　　“妾身冒昧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还请陛下给周氏一个从轻处罚。”

　　说着，张思言就跪在了内殿正中间。皇后跪下请命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要是帝后有了分歧，并且乾清宫今日的事情传出去。

　　那么，引起朝中动荡是小，有心人大做文章才会给皇帝的新政带来莫大危机。

　　朱祐樘看着下跪的皇后，一双凌冽的凤眼，眼角微微上翘。而半眯的双眼中，混沌与威严并存。皇帝现在后悔自己这样轻易的就试探张思言，对于张思言这样的举动，皇帝心中十分厌恶。

　　皇后这样的举动，对于朱祐樘自己来说不亚于逼迫。从来只有皇帝威胁别人的，还从来就没有人敢威胁皇帝的。这也难怪，皇帝会厌恶。

　　“所以，皇后的意思要是朕不给个特赦，那么朕那就是十恶不赦？”

　　“妾身，并非是这也意思，还请皇上明查。”

　　感受到皇帝的气息又变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柔和，张思言有过一瞬间的后悔。但一想到自己的经历，张思言又不后悔。

　　作为大明朝的国母，天下女子的表率。按照儒家书生的遗愿，那就应该是以女诫妇容为主。但，张思言想要作出改变。否者，岂不是对不起自己为女子这么些年。

　　“妾身为万岁爷说件事儿。”

　　“那还是成化年间的往事，妾身十岁。当时年岁小不知事儿，还有些贪玩。某日家父不在家中，母亲还怀着幼弟。我一向得宠所以心血来潮的就要出门。”

　　“作为家中唯一的大小姐，我的话自然没有奴才敢反驳。但就是这一次寻常的出门，这才让妾身明白，这人间不平的事情太多。”

　　这件事说起来真的不算大，张思言出门在外也没有受到欺负。这件事的主角，是个小贩的女儿。沧州州府谁都知道西大街有家豆腐坊，这豆腐坊中买豆腐的老汉有个女儿。

　　这姑娘虽然出身低微，但有个好容貌。可以说是闭月羞花也不为过，如此一来这豆腐西施的命运也就传出去了。

　　老汉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正女儿的名声出去了，这豆腐坊的生意也好了。买豆腐，也就是两文钱。但有些地痞流氓，老光棍什么的也总是借着这个机会来调戏一番。

　　虽然吃不着，但是能够摸摸小手什么的，也总是好的。

　　事情就这也过着，从豆腐西施十二岁名声传出去，到现在三年过去了。已经是及笄之年的豆腐西施，家中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

　　老汉也不着急，反正女儿晚点嫁到时候能够给家中多赚点钱。而且，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

　　但随着豆腐西施年纪越大，这招来的麻烦也越多。但这些麻烦也都是冲着豆腐西施自己去的，豆腐坊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火。

　　“爹，你是要逼死女儿才甘心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也的婚姻也是取决于父母是个有良心，真心的爱女儿的。那豆腐坊的老汉，可见就不是这也一个人。所以，西街恶霸用了十两银子就从豆腐坊买了豆腐西施。

　　不要钱或者两文钱能够占便宜，大家还是趋之若鹜。但要说哪个八两十两银子买个娇滴滴的女人回家，那些个好哥哥却不愿意。

　　西街恶霸，那是吃喝嫖赌抽样样都能够上手的。不过虽然是个败家子，但是人家出生好啊。有个做员外的爹，家中还是地主。哪怕是个败家子儿，但作为唯一的儿子那也是被当祖宗一眼的供起来。

　　要说拿恶霸家中已经有五房小妾，缺个正室夫人。可是这正室夫人很显然，也不会是给一个卖豆腐的。这些也都罢了，最要命的是这恶霸还有些癖好。

　　专门喜欢凌虐女子，桃花巷是沧州有名的灯红酒绿，这里抬出去的死尸，有好些个惨不忍睹的那都是跟小霸王有关系。

　　“妾身当日本来去西坊买些精致的玩意儿，准备今后拿来哄弟弟用。结果，就是那日一见让妾身明白了，妾身的生活究竟多么美好。”

　　人想死容易，想要活着却很难。虽然这些年活的艰难，每日都要被男人调戏，甚至还要坏名声。只怕今后出嫁都困难，但豆腐西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死。

　　可是当今日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逼着，用十两银子买了，豆腐西施真的想到了死。死，多么容易啊。为什么，自己要苟且偷生的活着呢。

　　“你居然还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跑了。这些年，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怎么，现在老子让你嫁入，你就要寻死觅活了。”

　　张思言看见的一幕，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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