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召苦笑,“阿父,方才在码头时我便觉得三叔父生气了,生了很大很大的气,现在才知道,那是真的,三叔父是真生气了。”任荣生犹豫了下,低下头往他身边凑了凑,“二郎,你三叔父是不是因为八娘啊?”任召笑容更加苦涩,“三叔父提到山坡,提到八娘看着山坡流泪,那应该便是了。”任荣生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内宅的事一向漠不关心,任江城曾被他女儿任六娘逼迫、差点掉下山崖的事,他是一无所知。任淑贞做过的好事王氏会得意的一一告诉他,至于任淑贞做的坏事,那是能瞒他多久便瞒他多久,不会主动在他面前提起来的。
任召犹豫了下,小声告诉他,“阿父,桓十三郎曾到咱家送信,您知道么?他来送信的那天,是我陪着他的,我和他在河岸边看到……看到六娘带着一拨小娘子气势汹汹的去和八娘算帐,八娘当时是在山坡上的,坡后是断崖,六娘太凶了,差点逼得八娘掉下去……”
“有这种事?”任荣生大吃一惊。
“是。”任召硬着头皮点头。
提起这件事,他也觉得很尴尬。
当时他和桓十三郎离的远,他虽难堪,还可以自己欺骗自己,“离得这么远,桓十三郎又不认识她们,或许看不清楚,以为女郎们是在嬉戏。”他当时也确实是干笑两声,拿这个说法搪塞桓十三郎的,桓十三郎少言寡语,不置可否,他以为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谁知道数月之后,初到京城,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全家倒霉,被青云巷拒之门外,直接拉到杏花巷老宅了。
任召瞅瞅眼前这笼罩在夜色中的古老、陈旧的宅院,脸上愁云密布。
这样的地方怎么住人啊,这得费上一番大力气修整收拾,就算收拾好了也只是勉强能住人而已,不会多么舒适安宁的。
收拾这样的破房子就像打扮一位已经年迈的老人,再费力气,她也不可能恢复青春韶光了。
“六娘怎地会做下这样的事?”任荣生想来想去,勃然大怒。
怪不得他的三弟久久不来接他,来接他之后脸色又不对,原来是因为六娘害过八娘!
任荣生又是气恼,又觉冤枉,要害八娘的是六娘一个人罢了,为什么他的三弟不分青红皂白,将二房的人全部拒之门外?
“六娘,全是你做的好事!你明天便滚到青云巷向八娘赔礼道歉,八娘不原谅你,你就别回来了!”任荣生指着他的好女儿,没好气的喝道。
他这一喝,王氏连装晕也忘了,腾的坐起来,杏眼圆睁,“姐妹之间玩玩闹闹罢了,是什么大事,八娘年龄小不懂事,三弟和三弟妹一味溺爱女儿,不识大体,连你也糊涂起来了?”
王氏在宣州的时候仗着有辛氏撑腰,在任荣生面前向来是有几分嚣张的,任荣生也一直让着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任荣生奔波劳累了一天,直到晚上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住处,早就窝了一肚子的气,怒骂王氏道:“还有脸说三弟和三弟妹一味溺爱女儿,你不是一样也把六娘给惯坏了!”
“我如何将六娘惯坏了?六娘哪里不好了?”王氏不依不饶。
“她都要害八娘了,还没有哪里不好?”任荣生气的脸红脖子粗。
“她什么时候要害八娘了?我女儿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么?姐妹间嬉戏打闹是常有的事,有些人小心眼儿当了真,怪起我的女儿,你这做阿父的也跟着外人瞎闹。”王氏瞪起眼睛,半步不肯相让。
他们在这边吵的热闹,车夫已经在催着仆从们往下搬行李了。
“不许往下搬,我们不住这!”任淑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发觉那辆车在往外搬东西,马上就急了,一声娇喝。
“对,我们不住这。”任淑贞很罕见的赞成任淑英,“不许往下搬行李,去青云巷。”
车夫恍若无闻,一件接一件的往下扔。
“他只管往下扔行李吧,反正我们不下车。”任淑英咬牙。
“对,我们不下车。”任淑贞连连点头。
任荣生和王氏吵的不亦乐乎,这姐妹俩又打了这个主意,也没人去阻止那车夫。
行李全扔下去,仆从全撵下去之后,两名车夫一齐上了后面的那辆,高声笑道:“二郎君,二娘子,这辆车便送给你们了,算是我家郎君祝贺你们乔迁之喜的。天色不早,小的们不打扰了,告辞。”响亮的打了一记鞭子,赶起牛车,走了。
“哎,你不能走,不能走。”任淑英等人这才慌了。
那辆牛车来的时候慢腾腾的,这时候却是空车,速度很快,等任荣生和任召下车想要追赶,牛车已去的远了。
“唉。”任荣生顿足长叹。
“三叔父是真生气了。”任召苦笑。
王氏还在车里闹腾,任荣生烦恼的一摆手,“都到这时候了,还闹腾什么?别丢人现眼了。”沉着脸,率先往老宅走去。
任召没办法,只好回去一边劝着王氏,一边扶她下车,“莫再闹了,三叔父的人全走了。”王氏被他扶下车往里走,四处张望,见这里实在破败的很,气的流泪不止,“你三叔父三叔母也太狠心了,家里的房舍白空闲着,也不让咱们住,把咱们撵到这里来。”任召一直陪笑劝她,“其实也不太破的,收拾收拾便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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