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马家非常热闹,猪大肉,梅子酒管够,自家院落不够用,还借用对门兴家的院子摆酒,周围街坊邻居,同在张家干事的亲朋好友,只要不当值的,都来了,送亲那天许还会哭哭蹄蹄,今儿却全是欢声笑语。
一直热闹到未时,大伙才慢慢散去。韩山一行人也尽兴告辞。
师徒三人在巷弄口的一家小茶铺里已等了大半日,茶水换过三次,眼瞅着热闹终于散去,那队人谈笑着,缓缓经过茶铺门前。
“我们跟上。”老者放下茶碗,站起身。
“师兄,就是那个小丫头吗?”卯民睁大眼睛,努努嘴,又问了一遍。
小丫头十岁左右,个头不高,小小一个,头发中夹着粉色丝带,编成两根大辫子,在头顶两侧绕成两个丫髻,留出的细细丝带随着走动,在身后一晃一晃,煞是好看。
额头光洁,青黛远山眉,杏眼圆腮,肌肤瓷白,吹弹得破,粉装玉琢,玲珑剔透。
要说美如天仙,那不可能,还只是个半大娃子,平扁身材,却偏偏笑起来,梨涡皓齿,端得明丽大方。
他很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个小丫头,足足让大伙寻找了六年。当初一大帮师兄弟各自跟着师长离开夜阁门,说是找个小女娃,不说姓啥名谁,没有样貌形容,更没有画像,只说五岁,见了便知。
见了便知!见了便知!这话放你身上,你能信吗?如此儿戏的寻找却已经六年!诺大龙腾国,南南北北,师父一脸坚定,一定要找到小女娃,好似找不着就以死谢罪的模样!这小丫头如此重要!重要到夜阁门出动泰半势力!
夜阁门建立已有上百年,行事低调隐密,明面经商,暗底监察百官,下查民情。不说做得桩桩都是好事,可也嫉恶如仇,锄强扶弱。他不清楚这夜阁门是谁建的,只知自已六岁在街头流浪时被带了回去,一恍十多年,念书习武,终比普通人强上太多。
兜兜转转,六年时光,大伙心都凉了,认定世上再无此人!最失望想放弃时,师父竟说小女娃找着了!
晕晕乎乎,蒙头蒙脑,该惊喜吗?该大笑吗?
“我们先去新浦大街的宅子,等丑子那边结束了一起回去。”李想决定道。
大伙欣然同意。
“这马家也挺大方的,回了这么多礼呢!红枣一屉,红糖糕一屉,还有两大块红布,两双布鞋,这两双布鞋肯定是红妞做给韩山的。”
丁婶笑语,手上正翻看一个食盒,大伙离开时,马婶递过来的回礼。
“哟,这布鞋做得精细,瞧瞧这底,针脚纳得多密啊!看来红妞的针线活计很不错啊!韩山,你这媳妇找对了!”秦大娘拿起布鞋,观看一番,啧啧赞叹。
“托大娘的福。”春风满面的韩山跟着笑,马家不错,憨实!
“山子,你过来。”李想拉停驴车,轻唤一声。
韩山神情一凛,脚步一顿又加快,已好久没听到大哥如此低沉,微带警戒的声音了。
“咋啦!”丁婶笑问。
“婶子,没事,我想起家里米面没了,想去米铺子说一声,让他们给送一些。”李想微笑着边说,边下了车。
“米面不是前些天刚买吗,也对,办酒席,那几袋肯定不够,再买些也好。小七脚程快,让他去跑一趟得了。”丁婶点头,拍掉丁小七伸过来拿糖糕的手,“吃了那么多,还吃,快去跑一趟。”
“小七,你来赶车回宅子,我跟山子去。”李想不由分说,把手中缰绳递到丁小七手里,“赶慢些,不急。”
望着两人转身向后走去的身影,丁婶嘀咕一句,“米铺子不是在前头吗?难道要消食?”
“七哥,你赶车。”木言收敛笑容,神色认真,“前头进铜驼街后停下。”
“丫头,咋回事?”丁婶见木言一派严肃,不由紧张起来。
“婶子,后头有三人一直跟着我们,跟了几条街了,功夫都很了得。”木言回道。
“啊?我们让人惦记上了,可我们没啥好东西可让人惦记的呀!”丁婶望望木言,再望望田草,惊怕中带着疑惑,“我们一车子老老小小的,只有你姐……难道看中……小七,我们快走……哎呀,那想子和山子,不会有啥危险吧……”
“婶子,没事,现在大白天呢,不会有啥事的,问明白就好。”木言轻笑一下,“我们在铜驼街等他们……也不远,有啥事,马上就能照应。”
“好,好,就听丫头的。小七,我们快走。”丁婶连连点头,急唤。
“不知三位,一路跟着我们有何贵干?”韩山微作个礼,沉声问道。
卯民一瞪眼,张了张嘴,转头望一眼老人,又把嘴闭上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两位兄弟,我们正好也走这条街,并没有特意跟着你们,想是你们弄错了。”卯松回个礼,呵呵一笑,说道。
“弄错不弄错,你们自已心里清楚。”李想微躬下身子,抬起眼睛狠狠望向三人,自已是缺了条腿,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李大哥。”一个清冷冷女声传来,仔细听,里面还带着丝娇羞和欢喜。
“李兄弟,韩山兄弟,是不是有啥麻烦,算我们一份,别的不行,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杂耍班中那个精瘦汉子,两步赶前,“韩山兄弟,今儿是你好日子啊,大老远就见着你一身红袍了。”
“祖大哥,祖二哥,胡蝶妹子,小蘋妹子。”韩山忙招呼。
“光天化日,想来也不敢胡来,有啥道明着划下来,我们一定接着。”壮硕大汉,应是韩山称呼的祖大,踏前一步,胸膛挺起,护在众人跟前。
街上行人见着如此架式,忙闪避开。
白衣女子玉胡蝶示意小妹躲到一边,自已来到李想身边,轻声问道:“李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李想摇摇头,把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些。
老人呵呵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确实跟着你们了。”
祖大、祖二闻言,一惊,双腿分叉,飞快站好位,肌肉绷紧,也跟着警惕起来,原以为是个小误会,看来确实有事啊!
玉胡蝶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李想跟前,有事先过我这一关!
“莫急,莫急,我们没有恶意,这位李兄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老人急摆手,望向李想,神情真挚。
李想一愣,看这三人打扮,可说是江湖中人,自已跟他们完全不搭界啊!能有什么事可商量的!
卯民哼一声,“就你们那些三脚猫的工夫,谁稀得看,要不是真有事,瞄都不会多瞄你们一眼的。”
“卯民。”老者喝止一声。
“师父,你看他们都怕成啥样了,别人看着,还真以为我们是大恶人呢!”卯民作个苦脸。
“李大哥,给你陪个罪,刚才没有说真话。”卯松弯下腰,深深一抱拳,“真有事相商,没有恶意。”
好,李想略一沉吟,带头往边上小巷子走去。
“哎……哎……我师父说的事可是机密,你们别跟过来。“卯民跳前一步,双手张开,拦下韩山等人。
“李大哥。”玉胡蝶担心,急唤上一声。
“没事,你们等着。”李想应。
“卯松,你跟卯民也等在外面。”老人不回头,沉声吩咐。
是,师父。
清静小巷中,两人站定脚。
“李兄弟,我们师徒三人出门寻找我家小姐已经足足六年。”老者轻叹一声,抬头望住李想,表情痛苦中夹杂着巨大喜悦,“我家小姐出生……唉……后来就被送到梅叶城别院居住,倒也安然,哪想五岁里被歹人掳了去,别院护卫拼命救助,一番恶战,小姐下落不明,这一找,足足就是六年。”
李想越听,神情越诧异,终是明白,老者并没有恶意,故关切问道:“前辈,你说你家小姐不见了,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并不知道你家小姐在何处呀?”
“刚才那些人中,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红袄的正是我家小姐。”老人双目含泪,强忍激动说道,“今年应该十一了,安乐八年元月元日出生的。”
啥,说木言是他家小姐!李想呆了!
“前辈,你弄差了吧!我家小姐姓田,有爹有娘,虽说爹娘让羯子给害了,可再怎么说,也不能是你家小姐啊!”李想回过神,急忙分辨。
“不会,肯定是我家小姐,小姐跟我家主子长得一个模样,我绝不会看错。”老人一脸坚定,“小姐今年几岁?”
“你说的岁数倒能对上。但……但这怎么可能呢!”李想不住摇头。
“那能否让我们见小姐一面。”老者微探脑袋,紧盯住李想,就怕从他嘴里吐出不行两字。
“那等我回去问询一声,再答复你们。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们了,说个地点吧!”李想静默片刻,开口。
“好,好,那我们等消息,等消息,六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刻了。我们住在长淮街的鸿福客栈,等多久都等。”老者一叠声应道。
“大哥,没事吧!”韩山见着李想出来,微松口气。
“没事,我们走吧!”李想微点头。
“师父,不是吗?”卯民急问。
“是,肯定是。”老者望着李想等人离去的方向,“卯松,鸿福客栈再多订几天吧!”
“师父,我们不跟了?”卯松问。
“就在这城里了,不怕了。”老者挺挺腰,轻吁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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