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羞羞……手拉手……羞羞羞……”赵瑾惠拍手,哈哈笑。
顺着目光低头一看,自已右手正握在一只又白又嫩小手中,衬得整个手掌又粗又黑,石岩大窘,心急一甩,忙挣脱了开去。
他那边一动,木言也被惊醒了,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迷糊半睁开眼,只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咦?怎么有水呀?哪里来的水,还臭臭的。”
看着木言擦过脸上的手放到鼻下闻闻,反应过来的石岩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语无伦次,“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是……是我……”
“娘,山娃子哥哥真是烧坏了,还在说胡话呢。”赵瑾惠收住笑,往门外高声喊道。
“山娃子,你好了!”木言再不管脸上,扑过去,一手放到石岩额头,嗯,不再烫手,高热退了,心下欢喜,不禁微微笑起来。
两个梨涡荡开一湖碧水,整个天地间百花盛放。
眼前这笑容真好看啊!这笑容是为我一个人的!
红着脸的石岩呆愣了!
“来,我摸摸。”辛怡君微笑着推门进来,走近床铺,伸手摸石岩额头,随即皱起眉头,神情疑惑,“烧倒不烧了,可脸怎么还这么红啊!”
“舅母,我没事……没事……没事……没事了。”石岩拉下辛怡君的手,猛摇头,急着连说了好几个没事。
“好了就好,不急,不急。”辛怡君扑哧一声笑了,转头问木言,“丫头,你昨晚一定要陪着山娃子,自已有没有睡好呀?”
石岩闻声,抬头看一眼木言,脸色更红了。
“舅母,我睡得挺好的。”木言神情大方,微笑应道。
赵瑾惠看看石岩,看看木言,再转头看看石岩,实在有趣,慢慢又笑了开来。
“山娃子,好些了吗?”陆敬匡推门跨进。
“陆叔,我好多了。”石岩马上坐直身体,挺起腰板,端正神色,认真回道。
陆敬匡在床铺边上坐下,摸完石岩额头,把手放下,抬头对辛怡君笑道:“润珏嫂子,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山娃子讲,你把两个小女娃带出去吧。”
辛怡君一愣,见陆敬匡神色郑重,连忙答应,快手帮木言穿好衣裳,带着两女娃出去。
木言临出门,回头担忧望一眼石岩。
不知道陆先生跟山娃子讲了些什么,但谈过后,山娃子神情若有所思,脸上慢慢放松开来,整个人轻松许多,好似肩头重压移了开去。
木言终于松了口气,再大的负担,再大的痛苦,也不应由娃子来承受,一个人的童年时光是最美好的,任何理由都不能剥夺。
早饭是窝头加羊杂汤,味道很鲜美,大伙非常满意,吃得饱饱的。
“陆先生,这地上可不好走啊,要不要在这里歇个半天,等稍干些再走。”辛济陶找上陆敬匡,诚恳提议。
“不敢当,不敢当,辛老先生叫我敬匡好了。”陆敬匡拱手作礼,谦逊应道,“黄土路太泥泞,反会耽搁时间,等干了再走也好。”
就此决定,歇息半日再出发。
田草很安静,让吃就吃,让睡就睡,不过整个人木呆呆,眼神发直,神情空洞,不是傻傻瞧着远处天空,就是低头凝视自已双手。
田菊看着大姐,常背过身偷偷擦泪,回头又是一脸笑颜对着田草,细声跟她讲着窝头软不软,睡得好不好,今儿冷不冷,我们又要干什么。
往日那个疯闹爱笑的田菊不见了,脸颊凹陷,眼睛更大更圆,看着一下成熟许多。
不经意间,木言发现,田草身边总有一个人打转,不是帮她拿窝头端汤碗,就是静坐陪着她,一声不吭。那人就是田富!
往日痞痞少年成了个安静青年!往日疯丫头成了个美丽少女!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逼得我们不得不成熟,一寸寸削肉,一分分磨骨,把我们硬生生磨去棱角,交出天真,咽下泪水,呵!我们成熟了!!
竹竿横斜,满院衣物已滴尽水,在风中轻轻摆动。厨房内婶子们忙着和面蒸窝头;院内一角,陆敬匡带着田富敲敲打打,修理车架;屋檐下,安有地,安大春,辛旺等人忙着编草帘、草鞋等物;木言,石岩并排坐在门槛上,看着赵瑾惠正拉着田小花和杏妞玩跳石子,清脆笑声不时响起;屋内门口,杨喜如,秀姑各抱着奶娃伴着田草静坐,温声细语。
木言微微有些心疼了!这样的时光太美好!美得不似真实!看天空碧蓝,白云悠悠,爹打草鞋,娘和面,娃子们在院内嬉戏!可一睁眼,等待大伙的却是逃命,逃!快逃!爹没了,娘没了,三哥也没了!心空落落的……
一只手伸过来,轻握了握木言的手,又很快缩了回去,把愣神的木言拉了回来,嘴角微翘,眼含笑意。
“妹妹,你说我们的龙腾国有多大?南面的风景跟我们北面一样吗?南面也有好吃的东西吗?南面的人怎样,待人和善吗?”
“南面的风景跟我们北面不一样,小桥流水人家,斜风细雨,润润青石板路,那边的人连说话都细声软语的。”木言慢声说着,微微笑起来,自已想错了,爹,娘,三哥没走,他们一直在,一直在自已心里,不管去往哪,他们都在,永远陪着自已……
黄土路微微收干,当踩下去不再一个坑时,陆敬匡宣布出发。
荒草萋萋,小村落渐渐远去,没有了人烟,两三年后不知是否还会在?
大伙精神不错,跟着牛车,走得倒也不慢,那条通往安远县城的黄土路就在眼前。
田顺一拉缰绳,大黄加快脚步,眼看一蹄踏出。
正在此时,木言一声急喊,“快回!快往后!大批羯子兵过来了!!!”
一声惊雷跳在心头,大伙惊慌失措。
“还我丰年……还我丰年……”田草竟在此时大声哭喊着扑下车来。
杨喜如没能及时拉住田草,身体探出,一手抱着时明,一手僵硬伸出,脸色煞白,嘴唇都哆嗦起来。
一直默默走在田草那一侧车旁的田富,大步上前搂住田草,伸手捂住了她嘴巴。
大伙轻轻松了口气。
陆敬匡沉声指挥大伙后退,原在后面的驴车打头,牛车转身跟上,往后退去。
田草使劲挣扎,瞪直双眼,拳打脚踢,以往那个文静娴雅的女子状若疯癫。
田富紧紧抱住田草,嘴里温柔轻嘘着,捂嘴的手却不松动。
田草挣不过,张嘴,使劲咬下。
田富轻哼一声,眉头一皱复松开,温柔安慰声不停,咬在田草嘴里的手一动不动。
咸味流进嘴里,两行泪滴落,挣动的手脚垂下,田草静静松开了嘴。
大伙心酸转头。
安有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愣了神,眼睛发红。
眼前都是荒草地,竟退无可退。及膝长的杂草灌木枯黄一片,寒风中瑟瑟摇晃。大伙面面相觑,手脚发软。
“陆叔,那一块低些。”站在车辕上的石岩一指右侧。
“好,过去那边。”陆敬匡一拉驴缰,离开小径,踏进荒草地。
这是一小块凹陷洼地,底下一水坑。此时也没人嫌弃水脏水冷,一脚踩进。
人蹲下倒没事,可驴车、牛车车厢顶还露出一小半在外。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如雷般马蹄声。
危急关头,陆敬匡额头微微见汗了。这有老有小的,刚从死人堆里逃出来,再不能折在这里。
“用这个。”田富一指捆在车辕边尚未编好的草帘子。
“对,对,用这个遮上。”辛济陶一拍脑袋,急急道。
木言掏出黄豆袋子,凑到大黄和毛驴嘴边。杨喜如和秀姑轻拍着娃儿,提着心随时准备撩衣喂奶。
大伙七手八脚展开帘子,刚披挂好,马蹄声轰然砸到。
透过草杆缝隙看过去。
一骑骑高头大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乌云般席卷而来。轰呜声震耳。一个个壮实大汉牢牢骑坐在马背上,肌肉虬结,上身压低,眼神精聚,腰间弯刀闪着令人胆寒弧度。
这是怎样一群如狼似虎羯子兵啊!!
“安远县城危矣!”辛济陶两眼发直,喃声自语。
羊肠般黄土路上,两骑一排,直跑了一刻时辰,羯子兵才过完!
缓过气的秦大娘往后一仰,被丁婶一把拉住,才没有栽进水坑。
“安远县城不是可危,应是破了。”陆敬匡语声低沉。
“这么多羯子兵,可有两三千人呢!”丁小七语声不再清脆,闷闷道。
“三千朝上。”田富声音清冷冷,左手紧握住右手,鲜血顺着指缝滴出。
“破了……破了……”辛济陶眼泪滑下,喃喃道,“百姓苦啊!”
“陆先生,我们还往安远县城吗?”辛怡君脸色发白,轻声问道,心早已被揪成一团,润珏可还在宁远府呢,安远县城过去就是宁远府了,现在安远县城破了,首当其冲就是宁远府,也不知情况如何了?润珏也不知得到消息没有,也不知有没有往这边赶来,正跟羯子踫上,可如何是好啊!!
“羯子来得可真快啊!”陆敬匡眯眼望着羯子兵们远去的方向,久久不动,半晌才转过头来,强露出一个笑容,“大伙也不要太担忧,我想镇远军也在赶来了,朝廷那边也会派兵过来。我们还是朝前走吧!不管去哪总要经过安远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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