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逃的人穿得是黑甲红裤，扎发髻，后面追的人穿着皮袍子，戴皮帽子，披着披风。”木言伏在陆敬匡背上，轻声说道。细细一数，飞奔过来共有六匹狼，今天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追者是羯兵”。声音从牙齿缝挤出，带着恨意。

　　“趁他们没发现，先射掉两个。”木言轻拍陆敬匡肩膀，悄声道。

　　无声点头，陆敬匡猫下腰，放下木言，拿出石大虎用鹿筋花了整年时间特意打造给自已的角弓，一膝跪地，弯弓搭箭，瞄准最前面追逐之人。弓拉满弦，手指感受着鹿筋绷紧的若大力道，箭头随着快速移动的人影微微转动。屏住呼吸，松手，铁头箭呼啸着激射而出。

　　领头之人应声倒下，喝呼声一停，一切都似凝固住了。

　　陆敬匡又飞快抽箭搭弓，朝另一个怔愣呆立的人影射去。随着这一声尖利啸声，一切又都动了起来。

　　被头一箭射中胸膛之人翻滚在雪地上，顺着山坡往下滑去。一头狼飞跑着几个跳跃，朝他扑了过去。一声惨叫惊天响起，被狼咬中脖颈，蹬几下腿不动了。

　　逃着的两人见来了援兵，精神大振，一矮蹲身，躲过一个羯兵的刀砍，下蹲着滑下山坡，往箭射出之地跑来。

　　第二箭追着另一名羯兵奔去。倏忽就到了眼前，吓得那名羯兵急转身躲避。旁边的同伴倒也勇武，举刀朝箭砍斫而去，一刀划下，弓箭断开，两人一喜。

　　咧开的嘴角还未上弯，血花飞溅，断开的箭头去势不减，刺入躲避之人的左大臂，铁箭头深深没入，痛得他浑身颤抖，一声嚎叫。同伴瞪大双眼，射箭之人该有多大的臂力啊！！

　　“射中左大臂，还活着。”木言沉声道。

　　陆敬匡继续拉弓搭箭。转瞬之间，白皑皑的山坡上只余两名黑甲红裤的兵士在拼命奔来。还有五匹狼转了几个圈在朝他们奔去，远处一匹狼撕咬着倒地的尸体，哪还有五个羯兵的身影。

　　“陆先生，他们有的躲在树干子后面，有的躲在雪堆里了。”木言急声道。

　　松手，拉开的弓弦弹开，弓箭朝奔跑得最快的一头狼射去。一个趔趄，脑袋中箭的狼奔出一步，轰然倒下。四匹狼吓得微顿脚步，又猛得往两人窜去。

　　连连搭弓，箭无虚发。三头狼一一倒下，最后一头狼腹部带着箭杆朝跑在前面的两人之中一人扑去，那汉子闻声举刀挥下，刀刃深深砍进狼头，用力一甩，狼被狠狠甩了出去。

　　“趴下，快趴下。”木言惊声高喊起来。

　　“快趴下。”陆敬匡更大声喊起来。

　　奔跑中的两个汉子往前一扑，合身扑在雪堆上，两只羽箭擦着头皮飞了出去，吓得两人直出了一身大汗。

　　陆敬匡又射出一箭，把弃下食物回身反扑的最后一头野狼射死。

　　羽箭一支接一支往扑在地上的两人飞去，两个汉子翻滚着躲避，往坡下滑去，狼狈不支，险象环生。

　　也有一两支羽箭往这边飞来，不是还没飞到已力竭，就是摸不准方向乱射。

　　“走，我们过去。”陆敬匡全然不理，背起木言，一声豪气长啸。

　　“好。”木言嘻嘻一笑，搂紧他脖子，欣然应允。

　　脚尖轻踩地面，飞奔而下。

　　跳跃的身影显露在对面羯兵眼里，怒不可支的他们放弃那两士兵，羽箭全往陆敬匡和木言身上招呼来。

　　“小心。”山坡下的两个汉子刚爬起来就看到这样惊险一幕，急声高喊起来。

　　“往左，往右。”

　　随着木言出声，陆敬匡往左跨一步，再往右走一步。闲庭信步，潇洒飘逸，直若凌空飞下的仙人。羽箭身前身后飞去，就似长了眼睛拐弯而去。

　　两个汉子抬着脑袋，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直说不出话来。

　　羽箭停下，再没飞出。整个山林寂静无声，挂满雪堆的树枝一动不动。

　　“保护好自已。”一声叮嘱。陆敬匡带着木言从旁掠过，往前面山坡飞奔上去。

　　“良子，你看到了吗？还有个小丫头，在对我们笑呢，可真好看啊！”一个大嘴的士兵抹把糊满脸的血迹，兴奋道。

　　“是二爷！是二爷！二爷救我们来了。”被喊作良子的士兵揉揉眼睛，喃喃叫喊起来。

　　“啊，是二爷啊！公子有救了，公子有救了。”两个汉子禁不住呜呜哭起来。

　　“走，六子，我们也去帮上一把。”良子深吸口气，豪气道。

　　好，六子抢先往山坡上爬去。

　　“左边雪堆下有两人，一人伤了左臂。右面树杆子后躲着三人。”木言轻声道。

　　“先解决三人。”陆敬匡略一思索，沉声道。

　　树林子里静悄悄。三个羯子兵屏住呼吸，隐身树后。更有一个胆大的，举着弓箭瞄准，咦？眼前的人呢？怎么没了？偷偷探出一丝脑袋，仔细搜寻。

　　啊！声音刚呼出一半，弓箭掉下，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一枚铜钱深深射入他的太阳穴。

　　“在右边十步远处有一个，前面八步远处有一个。”木言贴近陆敬匡耳朵，耳语道。

　　原想着稳赢的一仗打得这么艰难！谁说南人不能打仗的。捉几个战败之人竟折了一队人。眼看着就剩最后两人了，哪想到半路杀出这么厉害的一人来！羊羔子的，早知道，也就早点射死完了。现在弄不好，自个小命都给搭上。一个羯兵愤愤想着，身体紧贴着树杆，不敢动分毫。

　　左边传来嘎嗒一声，深吸两口气，忍不住轻轻转头去看。刚一转头，一枚铜钱钉进喉咙，声都没出，倒了下去。

　　有了丫头，还要怎么打呀！实在太胜之不武了！陆敬匡微微一笑，甩手把一枚铜钱射入了第三个羯兵的脑袋。

　　返身回去，正看到那两个士兵爬上坡来。陆敬匡打个手势，三人往两个羯子兵藏身的雪堆围了过去。随着走近，雪堆明显，已能看出两人身形，滴落的鲜血在雪地上洇开，一滴一滴，白雪红梅，触目惊心。

　　听着脚踩雪地的嘎吱声越来越近，两个羯兵情知躲不过去，猛喝一声暴起，举刀扑出。暗暗戒备的良子和六子大吼一声，挥刀相格，乒乒乓乓，眨眼间连撞七八下。伤了左臂的羯兵行动不稳，被信心大增的良子一刀砍去脑袋，鲜血直喷出一米多。吓得木言尖叫一声，捂住眼睛再不敢看。血腥味浓烈弥漫开。

　　没一会儿，另一个羯兵被六子用刀架住脖子，再不敢动。

　　“二爷，您来了，真好！”六子眼含热泪喊道。

　　陆敬匡微笑点头，把木言放下，拎过被俘的羯兵，叽哩咕噜问了一通，可那羯兵跪在地上，昂着头，目露怒意，一声不吭。

　　“小妹妹，你是谁呀？长得可真好看啊！”咧着大嘴，六子凑近木言，呵呵笑道。是不是二爷的女儿啊，可没听说二爷成亲啊，哪来这么大的女儿啊！

　　木言朝他微笑，不出声。

　　喜得六子直挠头。

　　“二爷，看他是不会说了，怎么办？”良子站在陆敬匡身旁，问道。

　　“是条汉子！”陆敬匡赞叹，看看站在雪地上，穿着粉色衣裤的小小人儿，轻声道，“杀了吧。”

　　羯兵闭上眼睛。

　　良子举刀挥出，把最后一名羯兵杀掉了。

　　“二爷，公子还在那边呢。”良子靠近陆敬匡，轻声道，“受了重伤。”

　　“好，我们去找他。”陆敬匡背起木言，沉声道。

　　跟着良子和六子，往东翻过另一道山岗。山谷里倒着许多同样穿着黑甲红裤的龙腾国士兵和皮袍皮帽的羯子兵。鲜血铺满谷底，卷刃的弯刀布满血迹，折断的长矛头上染成褐色。被砍去大腿的，断了胳膊的，缺了脑袋的，肚肠流了一地的，抱在一起肉搏而死的，比比皆是，惨烈悲壮，不忍目睹。

　　风儿打着旋咽呜，如诉如泣。

　　良子还在指着前面说那边就是了。木言已闭上眼睛，把脸埋到陆敬匡背上，不忍再看。

　　走近的陆敬匡怔住了，双拳握紧，眼眶泛红，嘴唇哆嗦。同袍的兄弟啊！！谁让你们先走的！你们怎么能先走了！！

　　“还有活的。”木言闭着眼睛轻声道。

　　陆敬匡闻声一振，急声道：“在哪？”

　　良子和六子已飞奔而下，不顾残肢断臂，鲜血淋漓，往西面走去。在倒卧的几个尸体下扒拉出一人。欢喜喊道，“二爷，公子还活着！”

　　陆敬匡飞奔过去，眨掉泪意，定睛一瞧。紧闭双眼，苍白着唇色，血迹满脸的人正是赵睿。大喜！急忙和着良子和六子把赵睿抬出。所幸的是四肢俱在，可怖的是腹部被拉出一个大口子，肠子微露，背心中了一箭，箭头深深没入身体。呼吸微弱，若有若无，身体滚烫。

　　看着这样的公子，三人眼泪滑了下来。公子，你可一定要活着！不然我们怎么跟老将军交待啊！！

　　“还有几个活着。”木言小声道。

　　良子和六子闻声，又惊又喜。六子更是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多活几个我们的兄弟吧！！

　　“你跟我去。”陆敬匡朝良子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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