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穿透冬日厚重云层，大地回暖。春水漾漾，鸭儿扑扇翅膀在水面跳舞，柳叶嫩芽映着金黄光线在枝上打出万福结。

　　田木根乐呵呵赶着牛车欢快走在通往永清镇的小道上。小道上行人很多，肩挑手提，羡慕眼光中看着牛车缓缓超过自已，不多久就走过一大截。

　　木言伸直双腿坐在牛车上，心情很好。不时看看周围乡民脸上的喜悦，再望望四野融融春意，细嫩芽儿冒出，枯草返绿。

　　“爹，大牛可真乖，走得稳，一点都不颠。”木言笑道。

　　“是头好牛！”田木根心满意足赞道，又用手拍拍车板子，“你水生大伯手艺好，打得牛车也好使。”

　　“爹，你说那根大木头，能帮大姐打多少家什呀？”木言笑盈盈问道。

　　听着牛车咕噜声，前头一个妇人停下脚步，急忙让到一边，转头看过来，惊喜喊道：“呀！是木根大哥！新打牛车啦！”

　　田木根急忙停下牛车，笑呵呵招呼道：“有生媳妇，去镇上？我捎你一程。”

　　“那可太好了。”有生媳妇高兴道，急忙把手上挎着的篮子先放上车板，再用手一撑，坐上牛车，又把篮子抱进怀里，笑咪咪道：“这么长一段路可得走得腿酸，今儿也舒坦一回，坐坐大新牛车。木根大哥，谢谢啦！”

　　“婶子，你好！”木言让出些地方，甜甜笑道。

　　“木言丫头，嘴可真甜啊！”有生媳妇喜爱地伸手捏把木言小脸，笑道：“家里养了些鸡，正好攒够一篮鸡蛋，拿去镇上卖了也好给我家枣儿扯块粗布。木根大哥，你去镇上干啥呀？”

　　“不是开春了嘛，去羊毛铺子看看，应该会有人来换羊毛了。”田木根笑道。

　　“肯定有，肯定有。这样的好事一百年也踫不上啊！多亏你家嫂子想出这法子，现在大伙日子好过多了。”有生媳妇感激道，“我手上那件毛衣快收尾了，等好了就交过来。”

　　“大伙劲往一块使，总能把日子过好咯。”田木根接道。

　　“就是这个理，大伙都感激呢！”有生媳妇呵呵笑道，随即又看看左右，把声音压低些，“就金贵婶子家还在偷偷骂人呢！不是秀姑回了娘家就没回来嘛，抱怨没人织毛衣，没钱赚呢！”

　　“不是她还有个二儿媳吗？”木言插言道。

　　“别提她二儿媳了，多懒的一个人哪！只会缠着男人上炕。”有生媳妇随即意识到说错话，不该在木言这个小丫头面前说这些，连忙打下嘴巴，打个哈哈，“她入冬时也不知怎么滑一跤，把娃都给掉了，整个冬天都躺在炕上，没见她出来过。以前都是秀姑伺候她们，现在金贵婶反过来要伺候她儿媳，能不骂人嘛！”

　　木言心下一紧，认真听着。

　　有生媳妇见木言睁着黑溜溜大眼睛直看着自已，谈兴正浓，笑道，“不说这些晦气事了。最近村里好事多呢！杨郎中家儿媳也怀上了，一下来两，女儿刚怀上，现在儿媳也有了。呵呵……”

　　“噢，那真是大喜事啊！”田木根回头笑道。

　　“是啊，是啊……喜事多着呢……二喜家强子订了人家，今年要完婚的。大江家清山也要订亲了。”有生媳妇笑道。

　　“清山不是还小吗？怎么就要订亲了？”田木根诧异道。

　　“听说是女方很满意清山，先订亲，成亲可以缓缓再说。呵呵，多攒些银子，给我家枣儿也订门好亲。”有生媳妇抱着鸡蛋篮在春风中笑着欢畅。

　　说话间，不觉路程远，很快就到了永清镇。今日不是集市，可熙熙攘攘，人头涌动。趁着春日晴好，春耕未始，出来玩耍散心的人比比皆是。

　　田木根小心把牛车驶到集市边。有生媳妇跳下牛车，问明回程时辰，说好午时在镇口再搭牛车，脸儿笑成一朵花，挤进集市卖鸡蛋去了。

　　田木根拉着黄牛，带着木言来到集市南面，瓦楞巷四号后门。此处现已开出两扇木门，门前挂着一块竖行招布，上书羊毛换糙米五字。

　　听着声音，田富飞快跑出来，见是田木根和木言，热情笑着把两人迎进门来，牛车拉进院内，系到木桩上。木桩上还系着一辆驴车。

　　小院中，青石地面打扫得干净喜人，留下的空地处竟已打好三个垄，只等下种了。

　　“木根大哥，木言小姐，你们来了。快进屋坐，我给你们倒水喝。”田顺走出屋门，微笑道。

　　眼前这个青年跟一年前大不一样了。意气风发，精神饱满，再无一丝颓唐色。一身袍服清爽干净，发髻扎得整整齐齐，笑容和煦，持成稳重。就连他的瘸腿都让人不由忽略去，满眼都是他的笑容。

　　“顺子，你们挺勤快啊！垄都起啦！”田木根看了一圈，笑赞道。

　　“是我们小富干的，他闲不住，早早儿就在那边翻地了。”田顺笑道，“这两天一直在那囔囔着要出去收羊毛呢！”

　　田富摸着脑袋，笑容明朗，整个人显得朝气勃勃，俊美无比。以往惯常挂在嘴角的假笑、嘲笑、讪笑再不见，满满阴郁都已消失无踪。

　　“小富这娃子都长大了，你奶该操心你的婚事了。”田木根高兴笑道。

　　田富闻言，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重收笑容，招呼着田木根和木言进到堂屋坐下。

　　三间朝南正屋，当中堂屋做为待客处，左侧屋子放置米面和羊毛，右侧屋子是睡房，田富晚上就歇在此处。

　　堂屋内打扫的很干净，四方桌上摊放着帐本子，想来此前田顺正在记帐。旁边地上摆着个炉子，炉火正旺，壶中开水泊泊翻滚。

　　田富拿出水碗，给田木根和木言倒上两碗开水。

　　“顺子，现在还早呢，就急着开铺门了？”田木根关切道。

　　“在家也没事，木根哥，你是不知道，我和小富刚来时，竟已有人等了好几天了。”田顺笑道。

　　“啊……”田木根满脸疑惑。

　　“住这当口的日子都过得不咋好！一般过年，原应歇上几天，哪想这些妇人一天都不肯歇，毛衣打得飞快，早早抱着打好的毛衣过来等着拿线回家打呢！”田富笑道。

　　“大家生活都不易啊！能得个这样的活计，谁不想多织几件，况且我们给的银钱也高。一件成衣一百五十文，一件童衣一百文，二三天就能得上一件。”田顺道。

　　“顺子，该给她们的银钱可别短了。”田木根叹息道，想想以前，自已也是为了几个银钱，大冬天等在富户门口，看有没有短工打，就为多攒几个铜板，给娘儿几个买个包子吃！

　　“顺子叔，秀姑和小花好吗？好久没见她们了。”木言笑着问候道。

　　“好！好！”田顺忙点头，说着竟脸红起来，低下脑袋，轻声道：“秀姑又怀上了。”

　　“啊！”木言惊讶道，随即欢喜起来，“小花要有弟弟啦！恭喜恭喜啊！”

　　田木根也急忙祝福起来，说有啥困难一定要开口。

　　欢乐着的木言忽然想起有生媳妇的话，忙跟田顺交待一通，让秀姑安心在家待着，别出门。

　　“她一般也不出门，有啥需要的，我就给带回去了。”田顺腼腆笑道。

　　“吴家婶子经常来拿衣做吗？就是吴蔓儿娘。”木言又问道，以前特意交待过，田顺和田富都知道吴蔓儿。

　　“来，隔几天就来一趟，有时候是吴蔓儿奶带着吴蔓儿来。三人现在生活挺好！”田顺告诉道。

　　木言听了此言，也放心了，今天还有事办，等下次一起探望了。

　　说话着，又有几个妇人敲门进来，拿衣做。

　　木言见田顺和田富忙起来，一切都好，就拉着田木根告辞离开，说着下次去探望秀姑和小花。

　　田富把田木根和木言送出屋门，看着两人走远，才进屋。

　　过十字路口，往东，右手边第四条巷子。木言默数着。

　　“爹，就是这边。”木言指着巷子喊道。

　　田木根一拉牛绳，停下牛车。

　　不起眼一条小巷子，太窄，牛车根本进不去。

　　“丫头，是这边吗？这么窄，里面还能有铺子？”田木根探头张望，疑惑道。

　　“爹，没错，我都听到打铁声了。”木言嘻嘻笑道。

　　田木根左右看看，在巷口立着根光秃秃木桩，看样子就是给乡人栓牲口的。把牛绳在巷口系好，拍拍大黄脑袋，抱下木言，进了巷子。

　　“爹，大黄不会走的，它懂事着呢。”木言抬着脑袋，望着田木根笑道。

　　田木根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大黄正朝两人望着，一动不动，见两人转头看过来，轻哞一声，好似答应。

　　“陆氏铁匠铺，就是这里。”木言指着旧幡布笑道。

　　从黑乎乎屋内跳出一个半大小子，机灵地看看两人，朝田木根笑道：“这位当家的，想买啥家活使啊？我师傅打的锄头最好用了，一锄下去保证一个深坑，都不用您费劲。犁头也好使，石块都能给您犁开……”

　　“我们受二爷所托，来找你师傅陆铁头的。”木言笑咪咪说道，打断半大小子的滔滔自夸。

　　“二爷！”半大小子惊道，他可还记得上次就是二爷来了，师傅都来不及交待，急匆匆就回乡了。跳起来转身，往屋内窜去，嘴里高喊着，“师傅，您二爷来了！”

　　话音刚落，屋内走出两人。一人光着膀子，肌肉鼓鼓，满身黝黑，这年青汉子想必就是陆铁头了。另一人眉目清秀，个子瘦小，正是木言认识，所佩服的，一口咬死羯子兵的小个子兵士，姬成。

　　“木言小姐，您来啦！”姬成跳出一步，欢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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