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地上尘土飞舞，牛粪、羊粪、驴粪随处可见，可什么都阻挡不了庄稼汉子对于牲口的喜爱。健壮有力的大黄牛、摆动着双耳的精瘦驴子、温顺可人的绵羊，或被人牵着，或栓着，直等着有个好买主。人群簇簇拥拥、挤挤挨挨、喧器嘈杂。

　　带足银子的汉子理直气壮上前细看，看看嚼口、瞧瞧蹄子、相相腰背；银子不够也不防碍先过过瘾，心底里品评一番，学学别人的经验，梦想着哪天自已也能买上一头，牛也好，驴也好，那可真是太美啦！！

　　田木根护着赵清娘和几个娃，挤进人群，寻找着合适的小牛犊子。

　　“娘，您看，那头小牛怎样？”田菊伸手指着一头倚在大黄牛腿腹处的小牛，询问。

　　“小牛好可爱啊！头顶上还有簇白毛，妹妹，它正在看我们呢！”田壮欢喜笑道。

　　“这头太小了，鼻环都没穿呢。”田木根摇头。

　　“买大带小，单小的可能牵不走。”赵清娘跟着摇头。

　　田壮一阵失望，嘟起嘴。

　　“那……那边一头呢！”田菊指着前面喊道，“爹，我们过去看看。”

　　挤过去一看，大小个头都合适，可惜刚被一个汉子买下，银子已递到乐呵呵的卖主手里。

　　四处找寻一圈，最终花九两银子买到一头半大牛。

　　“娘，这头都不能称牛犊了，我们亏大了。”田菊说道。

　　“小菊，什么叫亏不亏的，娘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别人有难时能帮就帮一把，会有好报的。再说我们得了大黄，可是一头好牛，哪里亏了！”赵清娘数落田菊。

　　“娘，我也没说不给。”田菊低下脑袋嘟囔一句。

　　田壮见娘教训二姐，偷偷吐吐舌头不出声。

　　“娘，看您现在说话多有底气。”木言笑嘻嘻，“别人一看，肯定当您是富家太太，还是个美丽的富家太太。”

　　拉着牛绳的田木根转头朝赵清娘微笑。

　　“什么富家太太，下次可不许说了。”赵清娘轻斥，看看周围许多人，怕别人听见，脸都红了。

　　几人跟着卖牛大叔往集市出口走，在市口边上有间小屋，专门做耕牛交易登记入册。

　　“抓小偷……抓小偷……”一个尖利女声，惊惶响起，声音之大把闹哄哄的嘈杂声都压了下去。

　　人群闻声转头往发声处望去，更有机敏的马上伸手入怀，摸摸自已的钱袋是否还在。

　　啊的一声，赵清娘被重重一推，失重往前扑出，朝地上摔去。

　　田木根拉着牛走在最前面，闻声转身回扑，可哪里来得及。

　　田菊和田壮正稀罕着小牛，摸着小牛走在旁边，闻声眼睁睁看着赵清娘拉着木言往地上摔去，已是来不及。

　　木言手上一紧，往上提拉，可错估了自已的力气，被扯得跟着往前扑去。

　　一个半大小子推开赵清娘，从旁窜出，扒开前面的人，像条游鱼飞快钻入人群。

　　“小七！”一个懊恼的声音响在耳后。接着一条有力的胳膊抓住了赵清娘的手臂，扶她站稳，又马上松开。

　　木言脸蛋都快要踫上泥地，眼瞧着摔个嘴啃泥，随着赵清娘的站稳，被紧紧拉了回来。

　　“这位大嫂，真对不住！”拉住赵清娘的汉子瞪着铜铃般牛眼，双手抱拳，飞快道歉一声，没等赵清娘回应，转声急着追出。

　　“娘，您没事吧！”田菊和田壮扑来。

　　“清娘，木言，没事吧！”田木根松口气，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子，不好好教，竟会偷银子了。”田菊望着半大小子离去的方向，愤愤道。

　　一个胖胖妇人，头上插着朵粉色绢花，气喘吁吁，扒开人群，喊着挤过来，“快……快……抓小偷，抓小偷，我的钱袋子……”

　　没过多久，前面闹哄哄起来。

　　“娘，我们也去看看吧！”田菊感兴趣道。

　　“还是别去了，今天事多呢，不耽搁了。”赵清娘摇头。

　　田菊忍住好奇心，扶着赵清娘往前走。

　　“我们快去登记吧。”卖牛大叔催促田木根，牲口边就自家小子看着，还是快些办完赶回去好。

　　出了市集，把牛寄回田顺处。几人跟着田木根，往南巷吴蔓儿家行去。

　　屋瓦破损，檐角低矮，墙体斑驳，青石板路不再，泥土路边角冒出嫩生生草色来。在屋门口玩耍的娃子们穿着松挎挎袋子似的衣裤，拖着两行鼻涕，睁着小鹿般纯净眼神，怯生生望着外来的陌生人。

　　“娘，这里破旧好多！”田壮拉紧田菊的手，说道。

　　“是啊！”赵清娘叹口气，丫头说得对，要让更多的妇人来织毛衣。这是一件大善事啊！！

　　光秃秃的柳条在风中摆动，显得无限萧瑟，可细看，你又会发现幼嫩的芽儿已在爆出，到了盛夏，肯定又是一匝浓荫。

　　“就是这家了。”田木根说着上前拍起门来。

　　“哪个呀？”一个年老妇人的声音颤颤响起。

　　“我们找吴蔓儿。”田木根应声。

　　“奶，我来开门。”紧接着，吴蔓儿的童声响起，脚步声跑近门口。

　　木言一阵心喜，没出事就好！看来老人的身体也好了！

　　屋门打开，穿着灰布袄、红棉裤的吴蔓儿怔愣一下，当望见木言，笑容从脸上绽放开来，急回身朝院内喊道，“奶，木言妹妹来了！”

　　“呀，恩人来了！”老人声音带着惊喜和激动，“快请进来。”

　　随着屋门拉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柱着根木棍颤颤微微急往门口移来。皱纹满布的脸上一片欣喜，正是木言见过一面的吴蔓儿奶奶。

　　“婶子，身子好些了吗？”赵清娘笑着上前扶住吴老太。

　　“好多了，好多了！真是感谢你们啊！”吴老太握住赵清娘手，眼眶发红，一叠声请着几人进屋坐。

　　“妹妹，谢谢你！”带着欢喜，吴蔓儿站到木言面前，含着眼泪真诚道谢。

　　“我们不是朋友嘛！不用谢！”木言笑道。

　　嗯，吴蔓儿重重点头。

　　三间正屋，两间耳房，年岁已久，很是破旧。院内除口井外，别无他物。井边土地硬实平整，其余地方都翻成了菜地，空荡一片，这时节什么菜都没有。

　　“快请进，蔓儿，去烧些水给恩人喝。”吴老太吩咐道。

　　“婶子，别麻烦了，我们不渴。”赵清娘微笑。

　　“要的，要的。”吴老太拉着赵清娘，带几人进屋。

　　一个长案，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堂屋内空空落落。案椅破旧，却又清清爽爽，桌面被擦得泛出油润来，木纹清晰细腻。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粒浮土。

　　“田老爷，田夫人，你们救了我老婆子一命，也救了我们一家啊！”吴老太放下木棍，双膝一弯，竟要跪下。

　　田木根急抢上前，扶住吴老太胳膊。

　　“婶子，可使不得，使不得。”赵清娘握住吴老太手，和田木根一起扶她在凳上坐下。

　　“没你们送银子，送粮食，我老婆子定然熬不过这个冬天。”吴老太擦把泪，激动道。

　　“婶子，快别这么说，这是您老的褔气，等养好身体，还要看着蔓儿成亲生娃，抱重孙呢！”赵清娘拍拍吴老太手，劝慰道。

　　“送来这么多银子，还有一半没花，等蔓儿她娘回来，让她先还你们，剩下的只能慢慢还了。”吴老太脸微红，窘迫道。

　　“婶子，我们有的花，不急，不急的！您别忧心。”赵清娘笑道，“就您和蔓儿在家啊？”

　　“蔓儿她娘去交洗好的衣裳啦。”吴老太热情道，“中午在我家用饭吧。”

　　“不了，不了。我们还要去娃舅家呢，已说好了。”赵清娘急忙推辞。

　　坐着闲聊，听吴老太诉说。

　　吴蔓儿爹叫吴德全，本也是个刨地的庄稼汉。平时就爱喝些酒，一家人日子还过得去。哪曾想搭上一帮无赖混混，拉着他去赌钱。积蓄输光不说，把祖上留下的五亩地也给卖了，输红眼，骗着蔓儿出去把她给卖了。

　　啊！大家一阵惊呼，蔓儿是被她爹给卖了的。

　　“是啊！我当时就想打死这个畜生算了，可他拿着蔓儿的卖身钱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吴老太边说边抹泪，直说再没这个儿子。说完又双手合十，喃喃着感谢老天，感谢官府，把我的蔓儿送了回来。

　　端水进来的吴蔓儿把水碗放到每人面前，走到吴老太身边，倚着她帮她擦眼泪，“奶，我在呢，您别难过。”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赵清娘也跟着抹起泪。

　　“看我，尽说这些不中听的事，惹着夫人也流泪了。”吴老太擦擦眼泪笑道。

　　“婶子，叫我清娘就行，我不是什么夫人。”赵清娘擦掉泪笑道，“那蔓儿的爹没回来过吗？”

　　“没，家里也没啥可卖了，就剩我和蔓儿娘俩人了。听乡邻说，看见他跟着别人往南面去了。我就当那时把他打死了。”吴老太愤声道。

　　“赌钱害人啊！”田木根叹息一声。

　　“可苦了蔓儿娘，她是个好的，心善能干，照顾着我和蔓儿。”吴老太笑道，“我劝她改嫁，她说就跟我和蔓儿三人一起过。冬天时我染了风寒，都是她细细照顾我。更是遇上你们，救了我们三啊！田老爷，田夫人，你们是大好人啊！！”

　　“婶子，我们不是老爷夫人，也是庄稼人。”赵清娘笑道。

　　“有福啊！好人有福啊！”吴老太不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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