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动,黑烟腾腾,树枝子不时发出哔剥烧裂声。周围一圈厚厚白雪已被烘烤得融化开来,一滴滴雪水慢慢渗入泥中,地面枯草茎被浸得湿漉一片。
赵睿木着脸,直着眼睛呆呆望着前方。那熊熊火堆烧得什么呀?黑乎乎,一团团。火焰汹涌,发出呲呲声,带着烟灰直腾起一丈多高,随着风打了两三个卷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焦味!
是谁家在烤肉吗?怎么这么得香!腹中饥饿,对了,自已能有三天没吃东西了吧!怎会这么久没吃东西?难道自已偷懒睡过头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就算父亲不骂,爷爷肯定要打了!爷爷打起来,老粗的木杖,可是疼得很,几天都别想好好走路!说起疼,怎么自已浑身上下都疼啊!爷爷不是一向只按着身子打屁股的吗,难道这次挨鞭子啦!!
咦?哪里传来的哭声啊!哭得这么伤心,难道家里至亲之人走了?节哀啊!可要节哀啊!!
“公子,公子,您醒醒!”陆敬匡一膝跪地,把赵睿上半身靠在自已胸前,轻声呼唤。
“公子,公子。”良子跟着轻喊,见赵睿直着眼,一动不动,不由抬头问道,“二爷,公子这是怎么了?”
“悲痛过度,有些迷失心智了。”木言扛着两块木板条过来,轻声说道,“再给他喝两口水吧!”
“好!好!”陆敬匡红着眼睛,拿过一旁的竹筒子,拔了塞子凑到赵睿嘴边,一手扶起他下巴,轻轻把水送了进去。
另一位坐起身的兵士正睁着迷瞪瞪的眼睛看过陆敬匡几个。望着六子时蹙起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得这么凄惨。
“六子,你咋了?哭成这样,难道良子抢了你的窝头?”出口的嗓音嘶哑不成调。
问完这句,急忙捂嘴咳嗽一声,胸腔振动扯得胸前一阵刺痛。不由低下头,印入眼帘的是密实实的粗麻布。眨眨眼睛,捂嘴的手移下,慢慢摸上胸前纱布。
怎么缠着这个?受伤了?啊……对啊!自已刚刚一长矛刺死一个羯子兵,另一个羯子兵就扑了上来,挥动着弯刀砍下,自已急忙抬起长矛架住他的弯刀,可他力道太猛了,不光劈断了自已的长矛,更在自已胸前拉开一道大口子。倒下去前,那羯子的眼神可真狠啊!就像一条饥饿的狼!!今天的天可真蓝啊!就像邻居花妮头上扎着的蓝布,可真好看啊!!!
“给这位勇士也喝些。”木言微笑道。
搂着胸前被拉了道大口子的兵士,良子急喊了两声大顺,见他不答应,眼泪禁不住流出来,听见木言的话,忙不迭接住竹筒,喂他喝了两口保命水。
“这……这……这都怎么了!”六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抽泣道。
“没事,过会儿就能清醒了。”木言柔声安慰道。把木板条放下,在草席一角坐了下来。
耳边的声音可真响啊!嘶吼声,怒喊声,兵器撞击声,混成一团,轰隆隆。更有渗入骨髓的惨叫声和让人战栗的骨头折断声,啪的一声,细小,清脆,尖得能钻进你的心窝。眼前人影晃动!黑甲红裤咬牙死拼的兄弟,狰狞脸孔扑上来撕咬的羯子兵。急奔了三天三夜,怎么还有这么多羯子兵!阴惨惨、鬼测测地跳出来。
自已每挥一下长枪,都能听见骨头颤抖的声音,肌肉麻木,抽搐起来。可杀不完的羯子兵,一个接一个冲过来。每一下都要调动全身力气,拼命挑出。
一声弦响,弓箭划破空气的啸声短暂而急促。很想转身,可前面接住长枪的弯刀正死死往下压着。
噗的一声,刺破皮甲,钻进肉里。可真疼啊!长枪脱落。不行!不行!!爷爷说了,任凭什么时候都不能松开手中的长枪!怎么办!怎么办!!长枪在眼前缓缓落地,雪亮的刀刃已划向自已的小腹。
终于可以睡一觉了!好累啊!!
不对!不行!!不行!!!那些都是我的兄弟啊!!!冲过来挡住第二刀的老灰!他可是个老兵了,最知道偷滑躲懒,怎么今天这么勇猛啊!!爆出的眼珠通红通红!啊!小发啊!!滚出的脑袋上还圆睁着双眼!!
兄弟!我的兄弟啊!!我对不起你们啊!!如果不是我想得跟羯子干上一场,你们就不会走啦!都怪我!都怪我!!兄弟啊!兄弟啊!!你们别走!!!
赵睿木着的脸慢慢皱了起来,猛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心底冒出,从喉咙深处滚出,绝望!苍凉!!寂灭!!!
陆敬匡收拢手臂,紧紧搂住赵睿,凑到他耳朵边呢喃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六子浑身抖动一下,顿住哭声,傻傻地看着赵睿。
拼命张大嘴巴,可声音却在胸口憋住了。赵睿浑身乱颤。
“没事了,没事了。”眼泪不自觉滑落的木言跪过去,轻抚赵睿的胸口,“没事了,没事了。”
一声动物濒死嘶喊终于冲出口腔……
语声轻柔,眼含笑意,嘴角微微翘起。
好熟悉!好温暖!不多前刚刚这样认真瞧着自已,一番鼓励,让自已全身充满力量。
赵睿眨了下眼睛,定定瞧向木言。慢慢地眼泪滑了下来,嘴唇哆嗦两下,低低的嗓音沙哑吐出,“木言小姐,您好!”
暮色四合,淡白日光还挂在山顶,苍苍山色已沉重压上来。两个大大火堆映得天边一片血红。
陆敬匡带着良子、六子砍了树丫,在山脚边搭起一个草棚子。铺上厚厚乌拉草,把赵睿和四名受伤的兵士一一挪进去睡好。今夜只能在此将就,要想翻过几道山岗子,走到温泉边宿营是不可能了。
发髻散乱,青青胡茬根根泛出,曾经清亮的眼神蒙上一层阴影。赵睿闭上眼睛,躺了下去。草棚子围得很严实,几乎没什么风钻进来。可心底的汹涌波涛不知何时才会平复,可能要花上很长时间!甚至要用一辈子来背负!!
散落的刀枪剑戟一一归拢,断裂的枪杆等物仍进火堆,带血的断刀矛头收作一处。让人张大嘴巴的是,细长条状的木板子数数能有一百五十副之多。
良子长叹一声,有这东西,所以能紧追不舍,步步逼迫,鬼魅杀出了。
“这些狼崽子的,怎么让他们想出来的。”六子恨声道。
“六子叔,不光这,只说他们身上的皮帽皮袄,羊皮披风。”木言望着火堆,怔怔道。
“皮袄皮帽,羊皮披风,有啥稀奇的?羯子其他没有,就养得羊多,剥了羊皮做衣服,他们一惯这样做。”六子瞪着眼睛,抢声道。
“你朝四周围看看。”木言抬头,望向四周,暮蔼沉沉中一片苍白。
陆敬匡和良子也跟着抬头望向四周。
“咋了?”六子挠着脑袋,愣愣道。
“雪地中你把这白色披风一盖,不走近谁能发现你。”木言微扯一下嘴角,自嘲道,“可看你们一身黑甲红裤,好看是好看,威风也威风了,可走在雪地中,远远就能一眼望见你!”
啊!终于听明白的六子张嘴惊呼。
“看来,他们羯子中出了个高人啊!”良子叹息道,“我们这仗输得不冤。”
陆敬匡皱紧眉头,望着远方,沉寂的眼中却有一点光亮悄悄耀起。
把锅抓了雪块洗过好几遍,喷香的饺子煮出。
六子捧着木碗,大口吃着饺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明明想拍手,想放声大笑,却又死死憋住,忍得好不痛苦。
稳重的良子挑着眉,也微露笑意。
捡回的羊皮披风挑干净些的给赵睿等人盖上。陆敬匡几人也每人披了一件围坐火堆边。
“还别说,这羯子的羊皮真挺暖和的。”六子嘀咕一句,拉紧身上的披风。
良子瞪了他一眼。
“我说说不行啊!”六子反瞪回去。
“他们好的东西我们也应该学学,一味自大是不行的。”木言轻声道。
“丫头,你还有什么好法子吗?”陆敬匡凑近火堆烤着手,轻声问道。
木言盯着火堆摇摇头。
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下来。四野无声,除了身前的火堆明亮燃烧,远处两个大火堆还在噼啪作响,滚滚浓烟直窜上天空。
食物下肚,身上暖和,疲惫席卷而来,六子没多久,就搂住膝盖打起震天响的鼾声来。
“良子,你扶着六子一起去睡吧。我来守夜,你们都几天没好好睡过了吧。”陆敬匡出声道。
好,良子也不推辞,实在太累了,起身推了几下,都没能推醒六子。最终和陆敬匡一起把六子扶进草棚子,躺下睡了。
“丫头,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陆敬匡抱过木言,拉开披风,把木言裹了进去,轻笑道,“那边臭哄哄的,我想你也不愿去。”
长夜漫漫,禁锢凝窒。但黑夜再长终会过去,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
哈哈,我是老慢牛,写一章要花很长时间,有时候一忙更没空写了。请心急的妹子多担待啊!么么,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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