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国的今年的秋季来的很早,夏天好像才刚刚露了头,便已经凉爽了下来,竟然已经是七月底了。
黎婧姝已经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敦慈太后心疼她的身子,已经接她到宫里住了十日了,这十日里,黎婧姝每天看着王柔懿抱着玉羌不肯撒手,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陆怀生的事情。
不过生了玉羌之后王柔懿对黎婧姝反而和气得很,又像是回到了最开始黎婧姝见她时候的那模样,温润婉约,大家闺秀。
只是南琉璃也跟在敦慈太后身边,她看黎婧姝的眼神很是闪躲,黎婧姝没有再追着说休弃的事情,现在陆怀瑾在外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黎婧姝没有那个心情。
他去了快两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组织的据点在深山之中的一处峡谷平原,要找到不容易,况且地形易守难攻,更是不容易攻下来,伤亡还不知道有多惨重。
“嗯,是个男孩儿。”
黎婧姝的心绪被王柔懿的话拉扯回来,她正一脸认真的把手覆在黎婧姝的肚子上,对着敦慈太后笃定的说:“定然是个男孩儿,我怀玉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敦慈太后看着黎婧姝笑,她对王柔懿的这话很是受用,连连点头:“哀家也觉着,定然是个男孩。”
“太子妃也想要个男孩儿吧。”王柔懿叫她太子妃,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两个人的关系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而这个能够平衡的人,就是玉羌。
玉羌还小,王柔懿几乎把自己此生所有的希望和精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其实也好,有盼头总比孑然一身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敦慈太后一直再跟黎婧姝和王柔懿说话,南琉璃毕竟只是侧妃,跪在一旁给敦慈太后揉腿,听她们说孩子的事情,自己也实在插不上嘴。
黎婧姝对着王柔懿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自己究竟想要的什么,反而提了一句陆怀瑾:“也不知道怀瑾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已经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敦慈太后听到黎婧姝提起,也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是福是祸,都是命,无论结果如何,都该是我扶南国应承担的命数。”
乔姑姑听敦慈太后这么说,心疼的很,上前接过南琉璃手上的活,让南琉璃到一旁休息休息,轻声劝太后一句:“太后别这么说,现在正是国运昌隆的时候,太子定然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好生回来的。”
敦慈太后如今上了岁数,说的不好听一些,是越发的固执,很多时候只有乔姑姑说话她才勉强听进去一些。
到了敦慈太后这样的年纪,其实已经很不适合再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下边的大臣们更是清楚。
黎婧姝知道敦慈太后在等,她在等黎婧姝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个孩子生下来,敦慈太后所有的心思都会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敦慈太后称这个孩子为扶南国的大运,是唯一可能击溃云逸国存在的孩子,可黎婧姝从不这样认为,前无古人存在的案例,这个孩子对敦慈太后来说,顶多是一个试验品。
黎婧姝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沦为一种不知成功与否的试验,他的出生不应该像陆怀生是个意外和悲哀,更不该像陆怀瑾是场被命运安排和操纵的个体,他应该平安喜乐,去选择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黎婧姝重生以来对自己孩子的承诺,她搁在自己心底最深处,像是埋了一颗种子,只等着它生根发芽的一日。
陆怀瑾凯旋的捷报是在次日清晨时分伴随着鸣鼓号角声一直响彻整个京城的,黎婧姝被低沉的号角声惊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扶南国战胜时候特有的号角声,她翻身起来,身子已经有些吃力,姚儿听见动静声赶紧进来搀扶:“公主,怎么了?”
“怀瑾回来了,快,替我更衣。”黎婧姝吩咐一句,太久没有看见陆怀瑾,她激动得有些说不清楚,姚儿听明白了,慌手慌脚的给黎婧姝更衣。
黎婧姝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小宫女们都在快步奔走,敦慈太后也刚刚起来,和黎婧姝撞了个照面,南琉璃过了一会儿才赶过来,气喘喘吁吁的瞧着黎婧姝,脸有些泛红,大概是着急跑过来累着了。
敦慈太后看一眼黎婧姝,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一并朝着宫门外的方向走去。
敦慈太后出行声势浩大,陆怀瑾这次出击本就是秘密行动,如今得以凯旋,便是大张旗鼓叫这些臣子们晓得事情真相的时候。
能够守护臣民,带领他们攻克难关的人,正是陆怀瑾。
这也是黎婧姝的本意,上将军瞒着敦慈太后与黎婧姝私下有所信件约定,想来现在敦慈太后心情复杂定然不亚于自己曾经晓得命运难改时候的心情。
“决断精准,还算有魄力,你有几分哀家年轻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哀家是跟在帝王身边耳濡目染得多了,走的弯路和坎坷也多,不像你,生来就是帝王家,骨子里面便带着这些东西。”敦慈太后沉声说一句,依旧不是责备的语气,也算不上有所愤怒。
黎婧姝淡淡回应道:“太后教会我很多,婧姝亦是耳濡目染,和太后没有什么分别。”
敦慈太后侧目看黎婧姝一眼,没再多说,京城大门已经打开,几人站在门口等待,秋日的风已经带了锋芒,席卷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叫人睁不开眼。
黎婧姝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陆怀瑾,而是刘副将。
跟在刘副将身后的马车旁,流术和亲卫面色沉重,看上去并没有一点喜悦心情。
敦慈太后握紧了拳头,亦是心中一紧,但身份让她停下自己的步伐,一直到刘副将领着残兵跪下行礼之后,才道:“太子呢?”
刘副将低垂着头:“太子英勇,与歹人搏斗,随然生擒邪教组织核心人员十人,但。。。”
黎婧姝哪里守得住刘副将这样吞吞吐吐的话,上前便径直绕过了刘副将到马车便要去掀帘子,亲卫从地上爬起来想制止黎婧姝,被黎婧姝红着眼恶狠狠瞪了一眼,没敢再上前一步。
黎婧姝揭开车帘,陆怀瑾就躺在里边,他嘴唇煞白,脸色铁青,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但是依旧因为行程颠簸渗出血来。
黎婧姝的脑子像是被砸了一下,视线挪不开,喃喃问道:“还活着吗?”
“太子妃。。。”亲卫上前搀扶,被黎婧姝推开。
她环顾四周,带回的俘虏都被蒙着头,也看不出来谁是谁,她强忍住泪水,将帘子放下,快步走回敦慈太后身边:“太后,此时应该先救治怀瑾的伤情。”
敦慈太后抬手,乔姑姑立马会意,领着人上前去牵马车,黎婧姝跟着一块前去,敦慈太后没有制止,而是上前一步,让刘副将起身:“此番平定,尔等皆是大功,邪教头目何在?!”
刘副将回头示意,很快便推了一个人上来,此人被捆得严实,双手都已经被砍了下来,想来是怕他再使出什么邪术。
敦慈太后深吸一口气,虽说现下千刀万剐了此人也不足以解恨,但她毕竟是太后,此人还需关押起来细细盘问才是。
“带下去吧。”
敦慈太后下令,整个人像是被剥离了力气,好在乔姑姑手疾眼快上前扶住了,连忙唤人来搀扶敦慈太后回宫休息。
她没了儿子,还要没有孙子么?!
敦慈太后眼前一阵眩晕,基本上是被抬回玉宁宫的,等她稍微缓过来一些,姚儿已经从黎婧姝那里过来给敦慈太后报平安道:“太后无须太过担忧,方才柳太医已经去看过了,伤口不深,且不致命,只是失血太多的缘故,现在血已经止住了,过几日醒来后便没有大碍了。”
敦慈太后听姚儿这么多,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
乔姑姑拉着敦慈太后一边哭一边笑:“太后您瞧,这不是没事了么,您可千万保重身子啊。”
敦慈太后点点头,对着姚儿问道:“你家公主怎么样了?她怀着孩子,月份也大了,可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姚儿连声应下:“公主没事,听柳太医说了之后已经放心下来,太后也请保重身体。”
敦慈太后点头,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姚儿下去。
黎婧姝守在陆怀瑾身边,柳太医的意思,黎婧姝并没有精准的传达给敦慈太后。
并不是因为没有大碍所以只需要等他醒来,而是要等他醒过来才能说没有大碍。
柳太医的意思是就这几天,黎婧姝借着敦慈太后尚要主持大局的理由,说服柳太医帮着隐瞒下来。
敦慈太后这样的年纪,怕是承受不住这样日夜焦虑不安的心绪交叠。
“怀瑾。。。”黎婧姝守在陆怀瑾的床边,她握着陆怀瑾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你摸摸看,孩子已经会动了,你要好起来,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
陆怀瑾没有回应。
姚儿从敦慈太后那里回来,推开门进屋,有些为难的开口:“公主。。。南侧妃说,想来看看太子爷。”
黎婧姝哭红了眼,目光没有从陆怀瑾的脸上离开,只冷漠的开口:“让她回去。”
姚儿领会黎婧姝的意思,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怕她太过伤心,赶紧劝道:“公主,你还怀有身孕,别守了,让奴婢来就是了,你要多多休息才是。”
黎婧姝深吸一口气,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
“伤怀瑾的那个人被关在哪里?”黎婧姝问一句,“你去打听一下。”
“公主,那地方你不能去。”姚儿怕黎婧姝冲动,那些地方又脏又晦气,黎婧姝怀着孩子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被敦慈太后知道了,不晓得又闹出什么事来。
“我要去问些事情,你悄悄打听来就是了,我会带上流术,没事的。”黎婧姝吩咐一句,不容姚儿所说,撇她一眼,“快去。”
姚儿叹口气,转身出去,人抓住了敦慈太后肯定是要审的,但黎婧姝显然是为着府上关着那位的事情要亲口去问一次。
或许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要打听这事情并不难,宫里边稍微有些地位的公公都知道,刘副将把人都关押到了天牢里边,铁链捆着每日拷打,不许死也不许好过,要等着太子爷醒过来以后敦慈太后才会提审。
黎婧姝请刘副将帮了个忙,这次能够立功,也是长永府抓到了人的缘故,刘副将的确也欠长永府一个人情,黎婧姝说自己只是进去问几句话,流术跟着,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
想着也耽搁不了多久,刘副将便放黎婧姝出去了,叮嘱里边的人都警醒一些,太子妃有什么差池都得掉脑袋。
黎婧姝在见到黑衣男子之前,都没有办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会成立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组织。
这过去的两个多月,到底都经历了怎么样惨烈的斗智斗勇和厮杀黎婧姝也已经不好奇了。
黑衣男子身上的黑袍已经被打破了,露出一条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听到脚步声,掩埋在黑暗中的脸抬起,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双眼睛比黎婧姝想象的还要年轻一些,黎婧姝坐下来看了一会儿,两人隔得远,光线也黯淡,所以也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
“无弦是被你抓了吧。”黑衣男子阴恻恻的笑出声,率先开了口。
黎婧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有两个而已:“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北国的秘密?”
黑衣男子笑得放肆,他长叹一口气,语气听上去很是遗憾:“可惜啊,我只成功了一次,并且为了试验,已经重生过了,要是抓到你了。。。我定然能够统一四国,可惜。。。可惜啊。。。”
黎婧姝握紧拳头,统一四国,好大的口气。
“太子妃问你话你听不见么?!”姚儿喝问一声,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笑声,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黑衣男子把视线挪到黎婧姝的肚子上:“知道真相总是要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你觉得你家主子现在承受得起么?”
流术微微皱眉,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废话太多。”
黎婧姝抬手,稍微端正一下自己的坐姿,轻声道:“你知道的,不管你说或者不说,你都难逃一死。”
“那我为何要告诉你呢?不知道的感觉,很难受吧?”黑衣男子没有再笑,他只是嘲弄的看着黎婧姝。
黎婧姝亦是笑,叹了口气:“当年被杨妃赐自尽的宫女,怀了一个我父皇的孩子,这个孩子出生便没了气息,被人扔出了宫外,此事杨妃一个人拦下来消息,我父皇并不知道,不过一个宫女,也没有太挂念心上,这个孩子。。。”
黑衣男子楞了一下:“你已经知道了?”
“他还活着,所以。。。是因为捡到了他,亲眼目睹了他的死而复生,你才知道的北国皇室的秘密对么?”黎婧姝叹口气,上一辈的冤孽,若是黎修能知道,若干年后一个“死去”的儿子会杀了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苦再来问我?”黑衣男子的声音冷下来。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现在确认完了,顺便通知你一声,你不会死的那么容易,伤害储君,当千刀万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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