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并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在御花园里陪刘美人玩耍。
这消息不消一个时辰,便传的后宫人人皆知。
躺在榻上数手指玩的安素也严肃了面色。
明月在暖阁里坐不住,起身过来,坐到安素身边,给她整整衣衫。
“小主,她倒是有福,就这么一次,就粘上了。”
安素哼了一声。
这个刘则确实有些本事,深藏不露,一击全中。善于抓住机会,比她的心机还要深沉。
“小锤子打听过了,说是在地上划皇上的名讳给皇上看到了,又问了家乡地址,才粘上的。”能起来走动的初一不顾屁股上的疼,走过来,不满的说道:“早知道这样,宁肯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也不带她去看这烟火。”
“算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对手,只要不来惹我,怎么样都好。”安素吐吐舌头,翘起二郎腿,做鬼脸。
“也就是你心大,我看今天皇上这样子,心中热逢逢的,还以为,小主封妃有望呢。”明月怅然的叹一声。
安素心中也奇怪,这个皇帝真的挺有意思,明明对她有意思,可偏偏左一个妃右一个宠,就是不肯给她升位分。
说他不喜欢她罢,今儿这举动也实在是太过了。
若是喜欢,那为什么程先凭一顿饭就能封个慧妃,她都侍寝了这许多次,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静?
只是得了个安慰奖,给梅香阁多加了点供给。
安素有些遗憾的舔舔嘴唇。
别人可以,这刘则嘛?
能阻则阻,阻一天她快活一天,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卷入劳心动脑的争斗中。
安素心中清楚,如果程先的爹参与了这次放粮,那刘则她爹肯定也在其中,刘则家的财富要比程先家多的多。
程先满心的炫耀,可刘则却懂得藏拙,这怕就是皇上看上她的原因。
她在家中是个庶出,张扬不得,只能借机生存,那样的环境造就出来的人,肯定懂得怎么样去讨一个人的欢心,怎么样能让主子更加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安素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她,她确实是深藏不露,侍机而发!
自己一进宫,就患上喘疾,也必是她的所为!
安素不喜欢勾心斗角的争斗,并不表示她就没有勾心斗角的本事!
每每想起这种事,安素总喜欢用上“如果”这种词,尽管她也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如果的发生。
“初一,研墨,我的诗兴大发,要作诗一首。”安素跳下榻来,大声吩咐道。
初一的嘴巴撅上天,瞅她两眼:“这个时候,倒还有这雅兴,想不通。”
明月从背后推她一把,让她快去。
安素一本正经的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只等着初一研墨。
“小主,想写什么?”明月凑上前,笑着问道。
“身世飘零,孤苦无依,兄弟不见,心情不爽。”安素懒洋洋的念道。
明月张大了嘴巴,一脸不解。
“这也叫诗?狗屁不通。”正研墨的初一忍不住笑起来。
“还没写呢,这只是解释给你们听,说的涩了,你们倒是能懂?”安素翻个白眼,笔尖醮了醮墨,动笔写起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安素懂这个道理,她做的再多,要想成功也得靠几分运气。
到目前为止,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就是不知道,她与刘则倒底哪个的运气更好些。
她不羡慕程先,凡人与开外挂的人根本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人家生就生在了终点,她姑姑早就给她铺顺了路,只要她沿着路走就行。
她想赌一赌,赌谁的运气好。
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叫明月又拿一张纸来,再写一篇。
明月瞧着那满篇秀气的蝇头小楷,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太小瞧这个女孩子了,没想到她字写的如此这般好。不但好,这笔迹好像也很眼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明月,别瞅了,我模仿的是皇上的笔迹,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你眼熟不奇怪。”安素笑嘻嘻的说道。
明月恍然大悟的点头。
“你不想活啦?你这不是找死?”初一激动的丢了手中的徽墨,大声骂道。
溅起的墨汁喷了安素一头一脸。
安素无可奈何的盯着她摇头:“蠢材啊蠢材,我就是真找死,也不敢带累姑奶奶你的,你这倒是激动的哪门子。”
“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明月轻声念着安素写的诗,表情忍不住悲凄起来。
待念到“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初未温”时,眼泪便已经下来,不忍再读下去。
安素不自觉的摸摸鼻子,倒将脸上的墨汁抹了个均匀。
初一吃吃笑着,在铜盆里淹湿帕子,过来给她擦拭。
“小主,你这,小主,在家的时候,你哥嫂必对你不好罢?”明月拭着泪,呜咽道。
安素心中感叹一声。
也难怪这个林妹妹惹得如此多人的喜爱,一首诗而已,竟读哭了一个看惯了半辈子福贵的差点走向后宫权力顶峰的女人。
这个林妹妹有魅力,后悔没好好读几遍红楼梦。
“叫小锤子贴到门上,将红灯笼里放上两只粗烛,照的亮亮的。”安素打个呵欠,拍着嘴巴,打算回床上再睡会儿,等着吃晚膳就好。
她跪在榻上,随意的打开榻旁边的后窗。一股冷风吹进来,一起吹进来的还有梅林里断断续续的鸟鸣。
刚回到榻上的安素眼睛闪了闪,起身披衣,下榻来。
“外面天阴着呢,出去当心疼着。”明月说了一句。
“没事,闷的慌,想出去走走,你们忙你们的,我一会就回来。”安素披着大灰鼠挡风斗篷,踩着雪地靴子急匆匆的走出去。
明月望了望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微微叹口气。
“这东西粘到门上干啥?”初一托着那两张宣纸,不解的问明月。
“傻子,去刘则的弄玉轩,必要经过咱们梅香阁,皇上想不瞧见这字都不行。”明月叹了一声。
小主的主意真是多。
如果她的心思全用在这上头,哪有不早日封上妃位的?
可她的心思明显在那梅林里。
几乎每日必要去梅森一趟。
去时是欢喜的,回来时却有时欢喜,有时沮丧。
明月再不想探究这件事,却实在好奇倒底是什么能左右一向慵懒无所谓的安素的情绪。
跟她一起选了出来的六个秀女,三个已经封妃,跟她同乡一起来的三个秀女,程先封了妃,怕是刘则马上也能封了。
后宫的女人也已经够多,皇上也已经快顾不过来了。
如果再这样随意下去,被皇上忘记是迟早的事。
没有正经的妃位,就意味着有很多有皇上参加的活动都不能参加,没有妃位,就意味着没了很多亲近皇上的机会。
在后宫老死的美人一批一批,没有一个有过好的结局,没有一个活的真正快活过。
而妃却不一样,虽然活的不一定真正快活,可至少能有个结局,欢喜也好,被遣散也好,至少都有个能期待的结局。
明月嘴角展开一抹嘲笑,心中埋怨自己,安素有不有结局,于她何干?,安素封不封妃又与她何干?
可在心的深处,却存着那么一丝不甘心,或是那么一丝母性,总觉得如果这个孩子过的不幸福,她也不会开心。
“初一,看紧炭炉子,让小锤子把这诗贴好了,我去去就回。”明月放下手中的绣花撑子,拍拍衣衫,走出门去。
外面起了风,有些冷。
明月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肩,咬了咬唇,迈步进了梅林。
因为这里是后宫的最末处,皇上几乎不来,所以打扫的太监们也偷懒。地面的积雪清扫的并不干净。
秋日的落叶也在灰扑扑的土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安全,像要陷进地里去一样。
明月每踩上一步,便发出“吱”的一声。
她放缓了脚步,几乎踮起脚尖,轻轻的朝深处走去。
越往里去,渐闻安素快乐的笑声。
头顶传来鸟儿飞向天空展翅的声音。
安素抬头望,几只羽毛华丽的不知名的小鸟正展翅高飞,箭一样的冲向无望无际的蔚蓝天空。
而安素那快乐的笑声,是明月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明月走过去,一抹厚重的朱红一闪而过,离了眼,飞快的消失了踪迹。
安素坐在雪地上,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早知道她要来。
“你瞧,那小鸟离开囚笼,飞向天空,多开心。”安素淡淡的说道,恢复了明月听惯了的懒洋洋的没所谓的声音。
明月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抹朱红消失处的梅树。
“明月,你不喜欢小鸟?”安素又问了一句。
明月将眼神移回到她脸上,想从她脸上看到点什么。
那张脸却那样平静如水,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的波澜不惊。像明月什么都听到没有看到一样的无所畏惧。
也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月再次瞧向朱红消逝的那棵梅树,眼神已经不再有好奇。
“小主,回罢,起风了,怕是要变天。”明月轻轻的开口言道。
安素起身,走向回去的路。
“明月,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回去,我从来没有忘记回去的路。”
安素的声音平静而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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