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抚摸着梦中那少年的脸,紧紧的攥住他的手,仿佛攥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虽然知道这少年不应该属于她,可就是不愿意放手。
她的心疼的厉害,疼的她想醒过来。
这样的梦,早晚要醒来,就算心不疼也要醒过来。
安素长嘘一口气,打算张开双眼,却发现她的双眼早已经张开,那个梦中的少年正跪在她的榻前抽泣。
“章,真的是你?”
哭泣的少年一双泪目紧盯着她,点头。
安素手撑着榻,慢慢坐起来,摇了摇头,瞧了一眼身边的丁当,总算是回到了现实。
她本来渴求的表情变的变淡然,燃烧的双眸变的冷淡。
“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的语气冷淡,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讲话。
她抽回她的手,拿枕边的锦帕拭着,仿佛有多厌恶被这个少年握过一样。
章悲伤的瞧着她,嘴角绽开一抹苦涩的笑意:“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有理由,
我知道你活的很好,还可以做西番王妃,就很好了,
我这就离开,再也不见你,再也不来打扰你,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安素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神更加的暗淡,扭过头去,重重的点头:“最好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不是么?”
“殿下,沾才刚对我说过,吉王大败于阴山,你的封地已经被朝廷的军队占领,你根本就无处可去,你要去哪里?”丁当插言道。
章向门外退去,毫无生气的声音:“哪里都可以,去陪我的母亲,去码头做个苦力,去海边做个渔夫。。。。”
安素回过去,盯着他,却吩咐丁当将门关上,在章退出去之前,将门关上。
章倚在紧闭的门上,咧嘴苦笑:“我忘记了一件事,我该向你道歉的,为打你那一耳光向你道歉的。”
“为什么会输?为什么会输的那么彻底?”安素的声音凛冽,完全没有了温柔和暗淡。
紧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那张脸里寻出答案。
章垂下头,沉默不语。
“与你战斗的那个人我很熟悉,你不可能会输成这样,除非你是故意的,故意输成这样。”安素紧逼着他。
章依旧垂着头沉默。
“章,你太幼稚了,你以为你的退让,会让没有良心的良心发现,放下屠刀,变成一个善良的人么?”安素的声音里有了怒意。
“没有,我没有想改变谁,我只是,只是不想与父皇,与太子殿下同室操戈,我不想让我的军队去打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我的退让,可能避免这一切,我可以退让一千里之外。”章灰心丧气的说道。
“你不像你的母亲,贵妃娘娘一生霸气张扬,可是你,却像极了你最不愿意像极了的那个人,
你的母亲总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赢过对手,而你,却跟你父皇一样,为了暂时的安宁,宁肯放弃本来属于你自己的一切。
你真是让人失望。”安素慢慢的说道。
“安素,我让你失望了么?”章定定的盯着她,第一次不客气的对她真呼其名。
安素顿了顿,瞧着他的脸。
他的脸不再那样绝望,而是在等着一句话后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安素有些愕然。
她掉进了他的圈套,他的不振奋只不过因为缺少一个理由。
而他,现在就在等她讲出这句话,给他一个继续向前的理由。
他在战场上那一幕生死别离,早就告诉过她,
他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疯子,爱美人胜过爱自己性命的傻子。
可如果他爱的美人,心中爱着那万里江山呢?
如是他爱的美人,想让他登上高峰,与他共享人间繁华呢?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放弃?
他要变成美人心目中的英雄,就一定会去争取那万里江山。
章在等着她的回答。
安素的答案却梗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这个少年,是她孩子的哥哥,她能对他说什么?又能给他怎么样的承诺?
可若她说不出口,那就任他颓废下去,任他这样走出去送死么?
”章,在我依稀的记忆里,我记得江南有一处地方,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有古朴的茅屋,也有热忱的乡亲。
我一直想在那个地方度过我的余生,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地方,与我心爱的人一起相伴到老,
就算不能朝朝暮暮,起码,也可以在一起看看夕阳西落,月华洒满大地,感受着月落乌啼的意境,享受下繁星满天的静谧。
章,你能不能先帮我找到这个地方?”
良久,安素慢吞吞的说着,有些艰涩的声音,却很快变成了向望。
章顺着紧闭的门滑到地上,将拳头塞进嘴里,无声的抽噎起来。
“你一定能找得到是不是?”安素盯着他,向望的笑容。
章不回答,泪流满腮。
安素的肚子突然痛的要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摸了下身下,知道自己并非是预感,而是孩子真的要早产。
“丁当,去,去准备热水。”安素一下子冷静下来的淡然的声音,让丁当的心却悠的一声跌进谷底。
丁当踉踉跄跄的跑出去。
章惊慌失措的奔到她的榻前,惊慌失措的眼眸,张着双眼盯着她的脸。
突如其来的巨痛让安素眼前发黑,不自主的抓住手边能抓住的那只手。
“安素,很痛么?那你哭罢,哭出来是不是会好一些。”章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在耳朵边,让安素在一阵阵的疼痛中感受了些不自主的安慰。
她一千遍的警告自己,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帮她,想平安的产下孩子,保住她们母子的命,只有靠她自己。
丁当端着水盆泼泼洒洒的进来,哭着将水盆放下,来到榻前,哭泣着不知所措。
“丁当,记得我教你的么?不要慌,不过是提前了几天罢了,照我说的做,不要急,慢慢的坐下来,想清楚我是怎么教过你的,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如果我晕了,又该怎么做。。。。。。”
安素冷静的吩咐着丁当。
慌乱的丁当慢慢镇定下来,按照安素曾教过她的,与安素接生。
安素给别人生过孩子,接生接的多了,便也麻木了,不觉得那疼痛究竟有多厉害,甚至很厌恶那些大呼小叫,看上去痛不欲生的产妇们。
尽管她知道疼痛的分级,生产的痛算是最高级,可没有经历过,终也想不出这最高级与最低级的切肤之痛倒底有什么区别。
安素的指甲深嵌进章的手心,章却只感觉到心疼。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展袖替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他帮不上忙,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痛苦万分,而无能为力。
“安素,你哭罢,哭出来,或许就不会疼了。”
章的眼泪滴到安素的眼睛里,那样的冰冷,让正处于昏厥边缘的安素猛然的便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的所在。
“安素,你叫出来,叫出来,或许就不疼了。”
章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强烈的无助和绝望,让安素很想睡去的心重新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虽然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可她不会就这样让他失去对未来的期望。
如果章自己没有期许一个光明的未来,那么安素,她一定会送一个光明的未来给他。
漫长的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安素在痛苦的折磨中,在时昏时醒的朦胧中,在章热烈的呼吸和眼泪里,终于听到了孩子猫一样的啼哭声。
她只听见丁当欣喜的叫一声:“主子,是个男孩。”
她只听得这一声,便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陷入万籁俱寂的静谧里。
“安素,醒醒,安素,醒醒。。。。”章拼命摇着她的胳膊,煞白的面色,俨然已经绝望的语气。
她的手不现有力气,软绵绵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冰冷没有温度。
她的面色是那样的苍白,苍白的像要死去一样。
章觉得自己用掉了毕生的眼泪。
“殿下,我去叫大王他们来。”丁当见安素虚脱的样子,又开始发慌。
将孩子包裹好,便要出去。
章拦住她:“丁当,不要去,安素不要你做的事,就不要去做。”
丁当直了直眼,主子确实嘱咐过她,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惊动西番的人。
因为主子她,根本就不相信他们的承诺,她不确定他们是否是真心的爱着这个异族的孩子。
在她没有足够的体力和智力保护孩子的时候,绝不让丁当去通知西番的人,让他们知道她的孩子要诞生了。
丁当问过她,什么才是万不得一的情况。
安素的回答是:比如说我死了。
“她一定教过你,丁当,仔细想一想,她是怎么教你的,她这样谨慎的人,怎么能不教你如何处理产生的状况呢?你只要好好想一想就行。”
章嘶哑的声音对丁当道。
丁当跌坐到椅子上,边想边流泪,边走去药柜边,一样样的配药。
安素什么都跟她交待的清楚,可真到了这一刻,她的脑子却突然像被清洗了一般,竟然一阵阵的一片空白,总想找个人来商量,总想找个人来依靠。
她向榻边的章投去感激的一瞥,感谢上苍,将他送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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