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汉到明清,中国古代的官员上朝和散值(即下班)都有明确的时间规定。早晨的上朝,通常是鸡鸣则起,一般定型为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具体时间则按照春夏秋冬来划分。
而官员下班的时间,也是根据节气来划定。清朝《钦定六部处分则例》中就有关于朝臣下班时间的统一规定。在春分之后,是在申正时分,也就是下午四点散值,在秋分之后,则是在申初时分,也就是下午三点散值。
既然将上朝和散值的时间做了一个统一的规定,那么,若是官员没有按时的上下班,就要受到处罚了。按照唐朝《唐律疏议》描述的,缺勤一天处笞二十小板,每再满三天加一等,满二十五日杖打一百大板,满三十五天判处徒刑一年。这还只是一般的官吏,若是军机重臣或者在边境地区供职的“边要之官”,还要罪加一等。
时间要求的虽然严苛,但是每到散值的时候,各个部门的官员还是非常高兴的。是以被邵琛唤来的官员心情很好,他走到邵琛面前去看他指给自己的卷宗,看了一会,不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副都御史大人?”
甫一听到对自己的称呼,邵琛还没反应过来,他微微笑笑,将旁边的椅子搬过来让眼前的官员坐了,这才说,“我闲来无事将所有卷宗翻阅了一下,发现了这个,”邵琛将卷宗往他面前递了递,“这份关于王越的罪状,年代最早甚至是在英宗的天顺六年,那时候王越才不过三十六岁,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罪名?”
这官吏一看,顿时叹息了一声,“可不是吗,这份卷宗都成为督察院的陈年旧案了,一直就被积压着,尤其是现在,”说着说着,官吏谨慎的左右看了两眼,瞧着左右的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这才小心的贴近邵琛的耳边说,“王越将军官复原职了,谁还敢去彻查他曾经的罪状,可不就是不了了之了吗?”
可以理解,邵琛点点头,“那你可知,这些关于王越的卷宗具体是如何来的?”
“我知道,”小官吏忙不迭的点头,如到豆子一般的数落了起来,“副都御史看到的这本卷宗,是王越被弹劾的第一份,是徐浦徐相爷告老还乡的那年递上来的,他详细的写了王越将军在英宗时期任右副都御史以及巡抚大同时期,与部分官吏私相授受的情况。”
小官吏说着,起身从靠墙最角落的那层书架上翻翻捡捡挑出另外一本卷宗,递给邵琛之后又折回从另一间房里挑出更厚的一本出来,想了想,觉得没有遗漏了,这才坐回原来的位置,将两本卷宗分别翻到与王越相关的地方,指给邵琛看,“这里,是宪宗时期王越官至兵部尚书,并总制大同及延绥甘宁军务时,与大同布政使相勾结的的记载。”
邵琛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不由得惊讶的看着小官吏,“那为何王越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
“哎呀,这您就不懂了,”小官吏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那时候,朝野上下除了王越,谁能担负的起对抗瓦剌的重任,更不要说他在同时期还因为军功被封为威宁伯、威震中外了。朝廷可不就指望着王越为国争光吗。但凡当时有另外的将军能担起重任,王越绝不至于逍遥这么久。”
邵琛想了想觉得也是,他祖父邵林虽然是王越同时期的将军,但是邵林不如王越心思活络也不如他心狠,在用兵方面,更是不如王越胆大和出其不意。邵林适合去平叛朝廷内部的逆贼,而王越,则更适合带兵与周边小国相周旋,他们两个的定位是不一样的。通俗来讲就是,邵林虽然很容易获得军功,但是也容易被取代,而王越,除非找到另一个能替了他的人,否则他能一直这么逍遥。
就像现在,虽然孝宗知道王越心思叵测,先前也因为犯了事被宪宗流放了几年,但是只要国家有什么对外的军事斗争,出头的,依旧是王越,这就是不可替代性。
邵琛放在桌子底下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平缓了下来。他改变主意了,他现在不止想杀了王越,还想让他遗臭万年,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这些卷宗,不失为一个有利的突破口。
小官吏没察觉到邵琛的异样,他又继续开口了,“这抛开王越军功卓著,便是单凭这份卷宗,也没法给王越定罪啊。”
瞧着邵琛看向自己,小官吏笑呵呵的挠挠头,“这卷宗虽然记载了王越的罪证,可实际上,证据不足,根本无法真的给他定罪。”
邵琛了然,这卷宗里记载了王越桩桩件件的违法之事,却根本拿不出确定的证据出来。便是徐浦徐相提供的罪证,也多是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的了解写出来的。邵琛相信,依着王越的为人,他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证据很少,就说明王越这人谨慎的很,轻易不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邵琛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他指着最后的那本卷宗问,“这是什么?”
那小官吏顺着邵琛指出来的一看,便说,“这是前几年王越被贬黜回了湖北安陆的老家之后,杜之谦杜尚书往上递折子,陈述的王越罪证。”
这可不是普通的罪证,杜之谦直指王越在空闲的那几年,为了东山再起甚至主动与瓦剌勾结,希望瓦剌能出兵伊犁河流域,这样一来,宪宗势必需要王越出山,让他重新领兵去攻打瓦剌。而王越也许给瓦剌便利,将自己毕生积蓄的二十万两白银尽数赠给瓦剌。便是这个仗,是虚张声势的起个波澜,只要能造成宪宗的恐慌,能让王越官复原职重振旗鼓就好。
但是瓦剌没有同意,因为在公元1455年到1490年之间,瓦剌正处于分裂时期,尤其是最近几年,瓦剌分裂的势头更足了一些,蒙古东部的各部势力分别独立,鞑靼势力复兴了起来,整个瓦剌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甚至这几年的瓦剌汗位出现了空缺,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去继承。这样形式之下的瓦剌,哪里还有闲心去管王越的死活。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忤逆之罪,王越为了手头的权势,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一计谋不成,便又去了平潭小镇去骚扰徐相和永清公主,妄图凭借那枚玉佩来重获圣宠,简直不择手段。
邵琛正想着,那小官吏又发表了自己的感慨,“这王越简直就是狡兔三窟,狡诈的很,这罪证是一桩桩一件件,可是你抓不到把柄的,这些更多的是捕风捉影的戏码,真要给王越定罪,仅凭这些可不够。”
邵琛突然笑了,他侧身看向摇头叹息不已的小官吏,“你和王越有仇?”
小官吏一愣,顿时嘿嘿傻笑两声,“我这个无名小辈,怎么能跟王越大将军扯上关系,我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小官吏说着将所有卷宗都合上,一边抱着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边啧啧叹息,“但是没有办法啊,王越是坏事做尽了,但是他有本事啊,就是能让陛下宁愿忽视他的所作所为也要用他,简直无计可施。”
小官吏将卷宗放好,看着督察院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便对着邵琛挑挑眉,“副都御史,散值了,回家吧。”
邵琛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有心事,且心事重重。自打他回到京城,还没有见过王越的面。他一直想不明白,王越和邵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怎么就答应王清晚非要嫁到邵家,还守着可能只是一个牌位的人过一辈子呢?
邵琛想不明白,也就干脆不想了,不过在走回邵家的时候,邵琛突然顿住脚步看了眼邵府后头的那座瓮山,程夏好似对那座山有不一样的看法,他怎么不知道这座山还有其他的典故呢?
到了邵府门口,有小厮立马迎了上来,态度很是恭敬的对邵琛行礼,他总是还有些不适应,觉得这样成为主子很不真实,而随时随地被人行礼的感觉同样不好。他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了清献村的竹舍,竹舍的门前左侧位置有程夏酿造的荷花酒、桂花酒和菊花酒,眼下的邵府什么酒都有,却唯独没了他想要的感觉。
进了门,不出意外,果真又在右侧的回廊上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王清晚,这段时间以来,只要自己出去,她每次都会在他回来的时候等在这里。
“阿琛哥哥,”王清晚甜甜一笑,“我又做了一些简单的粥菜,是今日入宫的时候,太妃娘娘特意让御厨教我的,你要试试吗?”
邵琛往正前方冷翠轩的方向看过去,他知道在那里,程夏正等他回来。
不过,邵琛深吸了两口气,微微朝着右侧挪动了下位置,对着王清晚点点头,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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