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的肩膀瞬间塌了下来,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程夏眼睛骤然睁大,不可置信的回头,就见正背着背篓已然白发苍苍的田婶从山上下了来。
“田婶,”程夏激动的快步走到田婶跟前,看她有些迟疑不敢认的样子,赶紧说,“田婶,是我,程夏。”
“夏丫头啊,”田婶将手上的篮筐一丢,直接将程夏抱在了怀里,紧紧的,“真的是你啊,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田婶是我,”程夏看着田婶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当年不告而别,我一直想回来看望您,就是一直没敢回来。”
“傻丫头,”田婶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田叔和我一直惦记你呢,你总算是回来了,快点,跟婶回家。”
“哎,田婶,”程夏笑着拉了着急的田婶一把,指了指自己身后已经化为废墟的竹舍,“我的家呢?”
“哎,”田婶叹息一声,“当年你们走了之后,里正被县太爷撤了下来,他怀恨在心,一把火将你们的房子烧掉了,连带着还烧毁了附近不少的桂花树,差点引起了火灾,好在制止住了。后来,县太爷以蓄意纵火的罪名,将里正抓起来了,关了俩月才放出来,从那之后就老实了。”
就是可惜了她的房子,程夏在心里想。
“正好,你们就来我家里住,”田婶看着程夏,又看了下她身后的三个帅气的小伙子,眼睛不断的眨巴,却不敢认,“这几个?”
“田婶,”程右率先开口,“我是程右啊。”
“啊,你是程右啊,”田婶激动的抓着程右的手,“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田奶奶,我是小龙。”
“哎,哎,好啊,真好,”看着俩孩子都这么出息了,田婶高兴。
邵呈也走进了几分,笑着说,“奶奶,我是我娘的儿子。”
程夏和田婶本来挺伤感,结果听邵呈这么一说,顿时笑了,田婶慈爱的抚摸着邵呈的脑袋,赶紧拉着几个人回了家。
田叔也是高兴,连忙张罗着出去买酒买菜准备做饭。
程夏本来想在清献村多住几天,但是他们的家被烧毁了,她总不能老是打扰田婶,她便拉过程右和小龙来,让他们分别去程夏和杨家一趟,先见个面,等明日去张氏和林琇坟前祭拜了,便往回走,不在这多停留了。
邵呈也想跟着去,程夏想了想,便让他跟着小龙走了,让奶娘瞧瞧邵琛的儿子长什么样吧,当年毕竟是奶娘将邵琛带出了邵府,虽然她后来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这份救命之恩,她还记得。
田婶忙活着从厨房出来,结果一看就剩程夏了,不由得一愣,“三个孩子呢?”
程夏笑笑,“我让他们去杨家和程家看看。”
“哎,”田婶一听,不由得叹了口气,“程右一会就该回来了。”
程夏不解,“这话怎么说?”
田婶摇摇头,在程夏身边坐下,“你爹已经去了,如今就和你娘葬在一起,至于程左,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程夏心头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好多年了,”田婶倒了杯白水递给程夏,“你们那时候突然离开了,你哥就去县里找了大花几次,想要点银子用,也没要来什么,后来大花也走了,你哥和你爹的日子过得就更差了,地也断断续续的卖光了,可是他们父子俩不会经营,日子也没好起来。那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咱这里突然下雪了,多少年没下过雪啊,竟然下雪了,天冷的不行,你爹没熬过去,没了。”
田婶想到曾经的事,不由得有些唏嘘,“那年过了年,你哥就将宅子卖了,然后悄悄地就离开了咱村。后来还是买房子的来收房,我们一问,才知道程左不见了。一直就没见他回来过,也不知道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
正说着,程右便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田婶给他们三个安排的房间。
程夏瞧着他脸色不好,也知道他定然不会开心,毕竟对老家唯一的惦念都没有了,怎么高兴的起来。
程夏轻叹两声,这才打量了下田婶的家,宽敞的青砖大瓦房,很是亮堂,“田婶,这几年,你们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好哇,好,”田婶不住的点头,“你田叔用你教给他的做衣撑的本事,可是赚了不少钱,加上县城里的邵老板很照顾他,这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大志重新娶了媳妇,现在都搬到县城去住了。他一直想让我们一起去,我到底舍不得这个家,就没搬走。等到再过几年,说不定也去县城住去了。”
程夏欣慰的笑笑,“这就好,这就好啊。”
程夏想到上一次去崇安县,在大牢中并没有见到程秋,便问了句,“田婶,程秋被放出来了吗?”
“哪有啊,程秋都死了十五年了。”
“死了?”程夏一愣,“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我就有些伤感,”田婶不住的摇头,“那年,程秋进了县衙的牢房,和牢房里看管犯人的衙差私通上了,后来又怀了身孕。那衙差许诺带她逃出来,可是逃跑的过程中被县太爷的人发现了,那衙差就杀人灭口,将责任都推到程秋身上了。我们被叫到县衙认尸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那衙差也受到惩罚了。”
怪不得她那时候只看到了顾氏和翠花,没有看到程秋,原来程秋已经死了。
前尘往事,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田婶继续做饭去了,等到吃饭的时候,还不见小龙和邵呈回来,程夏便让田婶不要等了,让俩孩子在杨家吃吧,估计是陈氏舍不得让他们离开。
吃着饭,田婶又说起杨家的事,“二郎啊,到底没有改了赌的脾性,三天两头的偷银子去赌博,县太爷光靠着二郎就端了好几个赌徒的老巢,闹的都没人敢收留二郎继续赌了。二郎不改啊,就去了镇上,镇上不收了再去别的县,陈氏和杨猎头也管不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听。谁都知道二郎这样下去会出事,但是他不在乎,过了一阵子,他到底出事了。”
程夏夹菜的手顿时止住,她侧头看着田婶,“他出了什么事?”
“哎,被人把胳膊给砍了。听说是欠了银子还不上,让人给教训了。”
“再然后呢?”程夏问。
“后来他不收性子也不行了,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陈氏和杨猎头养活着他呢。”
程夏努努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自己将日子造作到这地步,也真是。
吃了晚饭,程夏回了田婶给她自己准备的房间里,又过了一会,小龙和邵呈才回来进了她的屋说话,邵呈拉着程夏的胳膊使劲晃着,“娘,我们在奶奶家吃的饭。”
“嗯,”程夏点点头,“都说什么了吗?”
“奶奶说让我给您问好呢。”邵呈说着,却有些伤感,“奶奶说,以前她对不住娘,希望娘不要放在心上了,奶奶知道错了。”
小龙低垂着头,听到邵呈的话才抬起头来,看着程夏,“大娘,我爷奶已经醒悟了,我爹也知道自己当年做的错事多离谱了,我看他们现在挺可怜的,就将我这几年攒下来的银子都给了他们了。”
程夏笑着拍拍小龙的脑袋,“你觉得好,就好。”
第二日,程夏让程右带着邵呈先去张氏那祭拜,她则带小龙去了山上林琇的墓前。
这些年风吹雨淋的,林琇的坟头都快找不到了,好歹程夏还记得具体地方,让小龙给她烧了纸钱。程夏看着低矮的土堆,想笑来着,眼泪却先泛了出来,“林琇,我曾经答应过你,等小龙中了状元带他来看你,现在,他真的做到了,你该安歇了。”
“娘,”小龙泣不成声的跪在林琇的墓前,“大娘和大伯对我非常好,您就不要挂念我了,我以后会好好生活的,等以后我娶了媳妇,我带她过来祭拜您。您放心,我会时常过来看您的,一定。”
程夏将小龙扶了起来,擦掉他眼角的泪,“小龙一直这么聪明,你娘一定会很欣慰的。”
“大娘,”小龙突然抱住了程夏,“谢谢您一直像我娘一样照顾我关爱我栽培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傻孩子,”小龙的话将程夏的泪都带出来了,她拍拍小龙的背,“好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怕没你孝顺的机会吗?别哭了,大男人家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跟大娘去我娘的坟头祭拜一样,我们也该回家了。”
到了张氏的坟头,程右和邵呈正跪在地上烧纸钱,程夏看着邵呈虔诚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不错。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宫里的太妃皇后都对他青睐有加,可是来到这农村,他没有丝毫的嫌弃和抱怨,现在还毫无顾忌的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的对着墓碑说话。
“外祖母,我是您的外孙,您没见过我,我娘你让我给您说一声,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您别担心我娘。我爹可宠她了,我也很孝顺我娘,虽然她老是训斥我,但是我还是喜欢她,而且最喜欢她了......”
程夏和小龙听邵呈嘀咕了半个时辰,后来程右都受不了了,起身站到程夏身边,无奈的说,“姐,我本来想跟娘说说话的,结果这孩子的话太多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夏好笑的将邵呈提溜起来,“行了,你再絮叨,你外祖母就该烦死了,我们回去吧,以后你们想来,再自己回来看看。”
回去的路上,程夏先将竹舍那里埋着的三坛老酒挖了出来带上。
路过杨家,程夏从微风吹起的帘子缝隙中看到了站在杨家门口的陈氏,她正巴巴的目送着马车走远,看着陈氏鬓角的白发,程夏心里一阵酸涩。前尘往事,俱已成灰,都过去了。
程夏一路往北,直接去了南京。当年她说会回去看望永清公主和徐相,不曾想一别十五年,好在,她总算来了。
到了永清公主曾住过的地方,程夏看着紧锁的大门,以及斑驳了的铁索,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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