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正闲得无聊,一看程夏过来,赶紧将她迎进门来,“总算盼来个人陪我聊天了,我可真是闷死了。”
程夏笑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那可不,”杜夫人笑的开怀,让程夏坐在暖塌上,又递给她一个小手炉让她取暖,“你跟阿琛这段时间还好吧?”
程夏一听杜夫人的话就笑了,“姑母定然知道我们两个很久不说话了。”
“哎,”杜夫人不由得叹口气,“我听我父亲提起了,他还很开心阿琛终于和王清晚的关系不那么僵硬了,但是姑母想问问你,你和阿琛到底为了什么?”
“坦白来讲,我不知道,”程夏探手,她自己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踩到了邵琛的点,让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知道他应该是有心事,但是又不愿意告诉我。他既不与我坦白,我也不愿意热脸去贴他的冷板凳,他愿意我们两个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那就这样吧。”
听着程夏赌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杜夫人不由得有些心疼,“阿琛这个人,有什么话都不愿意说出来,总是自己憋在心里,我能感觉到他肯定很挣扎,可是又没有办法。”
程夏摇摇头,“他不是没有办法,他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或者,他真的和王清晚有些什么也说不定。”
“不许瞎说!”杜夫人嗔怪了一声,“阿琛不是那样的人,上次你们来家里吃饭,他看你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爱意,这种眼神最能说明问题,骗不了人的。”
“或许吧,”程夏苦笑一声,她也相信邵琛是有心事、也有自己的打算的,可是她总归觉得憋闷。从头到尾,邵琛从来不曾对她坦白过什么,总是等到最最后才会将事情和盘托出。最开始是他的身份,便是她早就有了猜测,他也没有实际告诉她;后来是关于他为什么执意不愿意进京城,他也埋在心里不说;然后就是现在,邵琛明明就是不对劲,他依旧不对她坦白,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伤人了。
“小夏啊,”杜夫人拉着程夏的手说的一脸诚恳,“你可不像是这么没自信的人啊,多给阿琛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程夏耸耸肩,突然笑了,“姑母,不提这个了,”程夏向来不想让自己在不开心的情绪中停留太长时间,“我来,是想问姑母一件事。”
“哦,”杜夫人一愣,“你说。”
“姑母可知道朝阳门内大街有个醉红楼,醉红楼里有个叫微云的姑娘?”
杜夫人脸色一变,良久才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看来微云所言不假,杜夫人果真是与微云有关系,程夏笑笑,“不瞒姑母,我前几日买下了醉红楼,想将这青楼改造一番,重新开个酒楼。结果恰巧在里面发现了杜仲,还有那个微云姑娘。我和微云姑娘聊的还不错,她提到了姑母,我对她很是好奇,便想问问姑母这是怎么回事。毕竟酒楼很快就要开业,我也好了解清楚,看看将微云姑娘做个什么样的安置最为妥当。”
杜夫人一愣,“你还能将青楼买了下来?”这程夏还真是让她大吃一惊了。
程夏点点头,“我曾在崇安县做过生意,对这些还有点了解。”程夏说着,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姑母觉得我如何安置微云姑娘才好?”
杜夫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的伤感,“这微云啊,我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程夏给杜夫人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慢慢说,“姑母若是觉得心烦,不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替姑母排解一二也说不定。”
杜夫人深深的看了程夏一眼,最终点了点头,“你是个有主见的,正好我将事情与你说说,你帮我出出主意。”
杜夫人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微云的母亲是我儿时的手帕交,我们自小一处长大,虽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微云的母亲姓慕,她的父亲是先皇时期的太常寺卿,在一次掌管皇室祭祀的礼仪时,因为将万贵妃的等级与被废的吴皇后列为一等,触犯了当时正当盛宠的万贵妃。在祭祀事件结束之后,慕家便被先皇寻了个由头流放云南了。”
程夏冷了冷脸色,没想到微云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事情。
所谓被废的吴皇后,程夏还真有印象,因为这个眼下不过四十岁的女人还活着,此刻正在后宫中被按照太后的礼仪供养着。公元1464年的时候,吴皇后成了明宪宗的第一位皇后,但是宪宗宠爱万贵妃,这一点毋庸置疑。
万贵妃这个人又嚣张跋扈,本以为皇后之位她唾手可得,却不想平白被吴皇后占据了,于是处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甚至主动挑衅。而当年的吴皇后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到底处事不那么圆润,也是嫉妒宪宗宠爱万贵妃而不将她当一回事,所以她杖责了万贵妃。就为了这个,吴皇后仅仅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后,就变成了废后。
吴皇后被废之后便住进了冷宫,恰巧抚养了当年在冷宫中长大的朱佑樘,于是朱佑樘当上皇帝之后,很快便将在冷宫中待了二十多年的吴皇后接了出来,虽然没有给她平反,也没有给她正式的名分,但是穿着和膳食一应按照太后的标准供应,也算是得到了善终。
程夏想着便明白了。
明朝有五寺,分别是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这几个寺的主官就被称为卿。太常寺卿是主要负责祭祀社稷、宗庙和朝会、丧葬等礼仪的官员,还负责掌管皇帝的寝庙园陵,职位很是重要,但是却要很谨慎,不管是什么样的活动,都与皇室相关,因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稍有差池就容易犯了忌讳。
这万贵妃从来就与吴皇后不合,甚至还将吴皇后变成了吴废后,她又怎么允许在祭祀的时候将两个人放在一个级别之上呢。
程夏点了点头,“姑母您继续说。”
“哎,”杜夫人叹了口气,“这举家流放云南,事情发生的很是措手不及,但是很快,还没等慕家的人被押走,慕家的亲事就先被搅和了。”
“亲事?”程夏不解。
“可不是吗?”杜夫人叹口气,“微云的娘名唤芸娘,芸娘自小就是与人定下了婚约的,只等芸娘再稍微大一些,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亲了,没曾想中间牵扯出这样的事情来。”
杜夫人喘了喘才继续说,“那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个官宦世家,他们知道慕家是得罪了万贵妃,那可就是一千一万个不敢与慕家扯上关系了,所以直接退了婚。”杜夫人抚了抚额头,“本来先皇已经下了旨,说芸娘是可以被赦免的,但是对方一退婚,芸娘也只能去流放云南了。”
程夏鼓了鼓嘴,心里冷笑了一声,可不是嘛,就是皇帝下了旨,那人能娶芸娘,但是慕家已经不能成为对方的助力了,可不得另外寻个能给他们添砖加瓦的人家吗?
“然后呢?”
“然后啊,芸娘一家在去云南的路上,在走到成都顺庆府的时候遇刺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当时得到消息,以为芸娘也死了,很是伤心了一番。我和芸娘有过很多的画像,就算我后来嫁给了之谦,也时不时的拿出来看,杜仲也是见过的。前几年,杜仲有一天兴冲冲的告诉我,他在醉红楼发现了一个弹箜篌的女人,那女人和画像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年岁有些大了点。我喜出望外,因为芸娘就弹得一手的好箜篌,我当即让杜仲安排我与那女子见面,一见之下我就确定了,那人就是芸娘。”
杜夫人有些感慨,“我也是从芸娘口中得知,当年的遇刺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与她有婚约的男人救了,那人将芸娘带回了京城,金屋藏娇了起来。”
“那后来?”
“只是,”杜夫人叹口气,“那男人只是贪恋芸娘的美色,想将芸娘养在深闺而已,那男人照旧娶了正二品太子少傅家的千金。后来芸娘知道了,便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芸娘从小是个大家小姐,不懂谋生,万般无奈之下,便进了醉红楼,靠弹箜篌赚钱养活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微云。芸娘从来都是洁身自爱的,一直卖艺不卖身,也是靠自己生存下来了。后来我让芸娘离开醉红楼,她也不愿意,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这几年来,我们时不时的见一次,没想到今年一入冬她就没了,她身子娇弱,到底没扛过去。”
程夏的心里早就百转千回了,“那微云的父亲,就不曾找过她们吗?”
“不清楚,”杜夫人摇摇头,“跟着那样寡情薄性的男人,还不如在醉红楼里,好歹活的有尊严。”
杜夫人倒是看得通透,程夏小心的抬眼看着她,谨慎的问,“您能告诉我,微云的父亲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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