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心情在过了六月十三日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决断,程夏决定启程去湖北了。
她谁也没有带,独身一人,跟着车夫往南走。
路上颠簸了六天,最后又弃车登船,好歹在六月十九日的黄昏之前,到达了位于长江中游的湖广安陆州,现代的钟祥市。
程夏刚上了岸,就见有个人朝着她走了过来,态度很是恭敬,言语间也满是欣喜,“夫人,小的可算等到您了?”
程夏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人,到底没有印象,“你是?”
“夫人不认识小的了?”男人嘿嘿一笑,“当年我家王爷大婚的时候,领着夫人在兴王府走了一圈的,就是小的。”
“哦,”程夏恍然大悟,“当年也是你抬着箱子一趟趟的给我送的礼物。”
“正是小的。”男人态度恭谨,“小的已经在码头恭候夫人十九天了。”
程夏一愣,“你从六月初一就开始在这里等着?”
“是的夫人,”男人引着程夏上了他带来的马车,“王爷早就着急的不行,初一那天子正时分一过,就让小的在这里等着了,就怕夫人来了,小的没接上。事后王爷还自嘲,说是大晚上的,还是凌晨,想来夫人也不会那个点到。”但是王爷那天还是等了半夜,直到天亮了,他没接到人,王爷才没继续熬下去。
程夏心口一痛,不由得深吸口气,“你家王爷身体如何?”
“哎,”男人叹息,“王爷这身子,不爽利了也得有十年了,今年更是不好,王爷说他今年入了春到现在,还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呢。”
程夏觉得心里有些憋闷,便掀开了帘子去看湖北的风景,天气是越发热了,尤其是湖北,更是闷热的厉害,比起京城来,还要难熬。
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比较压抑,小厮便笑了笑找了个话茬,“我一开始险些没认出夫人来,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夫人一点都没变。”
程夏收回视线来,对着他笑笑,“我已经四十有七了,哪里还是当年的样子啊。”
虽然邵琛总是时不时的盯着她看,然后自言自语,“为什么你变化都不大呢,现在我们两个出去,说你是我女儿也没人怀疑。”
就是邵呈,保不齐哪天就会凑到她面前,不解的问,“娘,该不会等到我都老了,您还这么年轻吧。”
或者她天赋异禀吧,毕竟是穿越来的,程夏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马车停下的时候,程夏掀着帘子看了眼‘兴王府’三个大字,不张扬,却显出沉稳和厚重来,很有底蕴。
小厮快步跑着进去通传了,程夏下了马车,准备往王府里走,就见到被下人搀扶着的朱佑杬颤巍巍的走到了大门口。
视线碰撞的瞬间,程夏看到了朱佑杬眼中凝着的湿润,他对着程夏伸出手来,哽咽着说,“我等了你三十一年了。”
一句话就让程夏泪目了,她握住朱佑杬伸过来的手,由他带着进了王府。
朱佑杬握着程夏的手有些颤抖,“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不像我,”朱佑杬自嘲的笑笑,“虽然还未到知天命的年岁,头上的华发却已生出许多,我老了。”
“老了才正常,”程夏笑笑,“时光永驻是挺好,但是我也想感受下岁月的流转,看看我年老时候的样子。”
“你啊,”朱佑杬轻笑,“老了也是最漂亮的,一如你现在一样。”
程夏跟着他到了他居住的院子,院子里异常的雅致,各种各样的花草都生长的茂盛,程夏心生欢喜,“你将这些花草侍弄的很好。”
朱佑杬听了,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笑了,眼角的皱纹已经密密麻麻,很是苍老,“打从来了这安陆州,我就喜欢上了种花种草。你曾经老是说花草都能入菜,我就想着,等你到的时候,正好花草繁茂,你都将它们做成菜,做给我吃。”
程夏鼻头一酸,不自觉的侧过身去抽了下鼻子,待平缓了情绪才回过头来,对着朱佑杬笑笑,“我给你带了几样好东西。”
“哦,是什么?”
程夏招招手,刚刚随她过来的小厮便赶紧将程夏带来的东西抬了进来,放到朱佑杬的面前。
程夏指着面前的两坛子酒说,“左边的一坛是荷花酒,右边的一坛是菊花酒,本来还有一坛桂花酒,但是我一时没看住,让杜仲给偷去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喝的滴酒不剩了。”
程夏看朱佑杬讶异,便继续解释,“这两坛酒,已经有三十二年的历史了。当年我在清献村酿上,便一直忘了挖出来,直到多年前,我回了清献村一趟,将这些酒带回了京城,一直就没舍得喝。来之前,邵琛说,让我给你带着,正好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便给你带来了。”
听到邵琛的名字,朱佑杬有些愣神,良久才笑笑,“谢谢表哥了。对了,奔波了这几日,你肯定又累又饿,先吃点东西,然后你就好好歇歇。那个,你,什么时候回去?”
朱佑杬问的谨慎又小心,还带着很多的迟疑和不安,好似怕程夏过两日就走了。
程夏敛眉,“等过了七月十三再走。”
“好,好,”朱佑杬高兴的立马站了起来,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脸上的喜悦挡都挡不住,“好啊,还有二十四天的时间,我要带你好好逛一逛安陆州,我在这里待了三十一年,对这里很是熟悉,这里很美的。”
“好,”程夏应了下来,朱佑杬赶紧带她去了自己房间隔壁的房子里,推门让程夏进去,“这是我一早收拾好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很好,”程夏看了一眼,清新素雅,整体是青色的布置,她很喜欢,“我先换个衣服,一会过去找你。”
朱佑杬不住的点头,“我让下人将饭菜端上来,一会你就过来吃,都是你喜欢吃的。”
程夏看着朱佑杬离开,将房门关上,后背紧紧的靠在门框上,眼泪却有些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朱佑杬刚刚脱口而出二十四天,他是在数着日子看自己还有多少天的活头吗?程夏其实很不喜欢这种送人离开人世的感觉,最开始是里正爷爷,后来是林琇,再后来是张氏,现在又轮到了朱佑杬,难道她来明朝一趟,就是要眼睁睁的送他们一个个离开吗?
换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脸,整了整思绪,程夏才去了隔壁的正厅。
朱佑杬旁边正坐着一个少年,瞧着与朱佑杬年轻时候一般无二的脸,程夏心头一颤,这不会就是她一直很是崇拜的嘉靖皇帝吧?
看到程夏的眼睛都有些直了,朱佑杬突然笑了,她果真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带着当年的影子,虽然看着沉稳多了,但是见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藏不住小心思。
朱佑杬摆摆手让程夏坐到身边来,满足她的心愿告诉她,“这是朱厚熜,现年十二岁。”
“哦哦,”程夏忙不迭的点头,“和你年轻时候的长相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朱佑杬笑笑,对着朱厚熜摆摆手,“下去吧。”
看着小少年走了,程夏不由得问,“怎么不让他一起吃,还有你其他的儿女呢,还有微云,怎么不都叫来,人多才热闹啊。”
朱佑杬垂眸苦笑一声,然后抬头看着程夏,“没有其他儿女,只有厚熜。”
程夏顿时拧眉,什么意思?朱佑杬这一生可是有两子四女六个孩子的,虽说大部分都是早夭,但是现在也不该只有朱厚熜一个啊。按理说,他的三女儿永福公主和四女儿永淳公主都还在世呢。
不过,程夏看朱佑杬没说要说的意思,她也就不问了,只是笑笑,换了个话题,“微云呢,我也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变没变模样。”
朱佑杬给程夏夹菜的手一顿,笑了笑继续将一块牛肉放到程夏的碗中,“多吃点,我特意找了厨师研究出来的,这样炖出来的牛肉虽然不如你做出来的好吃,但是味道总还是接近了。”
程夏顿时抬眼看着朱佑杬,见他饱含鼓励又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只能将那块牛肉吃了。
程夏不知道这道菜里放了什么独特的东西,竟然吃起来还真是有几分番茄牛腩的味道,酸酸的,味道很是不错。
看程夏笑了,朱佑杬又夹了另一块茄子放到程夏碗中,继续看她,“再试试这个。”
程夏看着切成菊花形状的茄子,突然想起来了,当年在药膳坊,她拿了番茄酱要给寒姨做吃的,就做了一盘菊花茄子,一盘番茄牛腩,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看程夏吃的还算满意,朱佑杬才说,“我将安陆州所有的厨师都找了个遍,让他们挨个的做这两道菜,但是都做不出我要的味道来,后来他们尝试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做到我满意了。”
程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早知道你喜欢,我就让人给你送一些番茄过来了,哪里还用你折腾这么长时间。”
“哎,”朱佑杬笑着摆手,“你不懂,我不是喜欢吃,我是喜欢这里面包含的那时候的回忆。闲下来,我就让厨师做了给我吃,会有当年的感觉。”
程夏垂眸没有说话,朱佑杬岔开了话题,“我母妃、我姑母还有杜仲他们,都还好吧?”
程夏点点头,“他们都挺好,太妃娘娘总是传邵呈进宫,我知道,其实她是想你了。至于杜仲,他也挺好,就算年纪大了,性子也没变。”
朱佑杬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前几年的时候,我还见过杜仲一面,他特意到了湖北来看我,当时他说他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了,就守着云姑娘过,我还挺佩服他的,也很羡慕他,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跟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什么压力和束缚都无法让他改了主意。”
程夏笑笑,“可不是嘛,杜家反对他和大花在一起,而大花也不愿意扯进富贵人家,两个人便心照不宣的都不提成亲的事,就这么过来了。饶是杜家人和你母妃催的再急,反对的再厉害,杜仲也没改了心意。”程夏也是对杜仲刮目相看。
“你一提杜仲我想起来个事,你稍微等我一会,我给你看样东西。”朱佑杬突然站起身来,神秘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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