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浦突然看了程夏一眼,没等自己的夫人先回答问题,自己开口先问了杨大郎一句,“你可认识邵林?”
杨大郎眼神一凛,徐浦突然就笑了,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啊,历练少,沉不住气。刚刚王越离开,你们从厨房出来,你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了你和王越的关系,你恨他,而且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那种。”
看杨大郎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徐浦的笑容里带了看透人心的得意,“你刚出来的时候,虽然极力克制,可是眼睛却还是朝着门外的方向去看,即便王越已经走远了。你手上青筋毕露,眼神透着凌厉,坐姿僵硬,我和你说话你也有些心不在焉,这都说明,你们不是单纯过来的,说吧,你们到底是谁。”
杨大郎一愣,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被看的如此之透,他自以为是的忍耐力,在这个老人面前竟然没起到丁点的作用。
看杨大郎沉思,徐浦微微一笑,“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们虽不算朋友,却也不是敌人。若是,你真的跟邵林有关系,那就更不用顾忌什么了,邵林是我的老友,这一点我夫人可以作证。”
永清公主点点头,对杨大郎说,“其实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和邵林长得很像。”
杨大郎抿唇点点头,“不错,你们说的邵林,他是我祖父。”
两个老人家顿时一喜,“当真?”
程夏和杨大郎肯定的点点头,犹自怕两人不信,程夏从脖颈处抽出那块随身携带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递到永清公主手里,“这是邵家祖传的玉佩,他祖母去世之前留给他的。”
永清公主的眼角顿时有了湿意,她触摸玉佩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和不敢相信,良久,她才说,“邵林的夫人与我关系很好,她没出嫁之前我们就相识,这枚玉佩是她成了邵林夫人之后得到的,她曾给我看过,我还记得。”
程夏和杨大郎对视一眼,竟然是故人。
永清公主将玉佩还给程夏,抹了抹眼角的清泪,“我们到了这个小镇上之后的几年,突然知道京城邵家发生了惨案,心里难受的很,但是也没法去制止这一切的发生。我听说邵家是被灭了满门,如今看到和邵林如此相似的你,我心里突然有了点慰藉。”
徐浦眼角也有泪珠涌动,却还是笑了,“多好,一切都还有希望。”
永清公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讲述起以前的事来。
“你们想知道这玉佩的来历,我跟你们详细的说说。我是公主不假,且我的母后还是当年当朝的皇后,但是奈何,我父皇独宠孙贵妃。又因为我母后只有两个公主,而孙贵妃生了父皇的皇长子,父皇便没有任何缘由的废黜了母后的皇后之位,将孙贵妃推上后位,将她生的儿子立为了太子。”
说起这些,永清公主总还会一阵心痛,为她可怜的母后,“实际上,我母后不是被废黜的,而是父皇要求我母后自己辞去皇后之位,可笑吧,事实就是如此。母后不是皇后了,还被送到了道观,被赐了个‘静慈仙师’的法号。那时候我不过才三岁,却变成了没人管且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公主。皇宫的世态炎凉我过早的就尝遍了,也正是因为我这个公主没人在意,后来才能帮助了当时被罢了太子之位的宪宗,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永清公主突然笑笑,“那是一段很阴暗的历史,那孩子喊我姑母,却总是怯怯的。那时候宫中所有人都可以打骂他欺辱他,我便想方设法将他接到徐府照看,他感念我的恩情,后来在当上皇帝之后,便给了我这枚玉佩,并许诺我,只要携带这枚玉佩去见他,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同意。便是以后他去了,他的子孙后代也必须照办。”
永清公主看程夏的眼睛瞬间发光,忍不住加了一句,“只可以提一个要求,多了就没用了。”
那也可以啊,程夏不住的冒星星眼,这玉佩就相当于免死金牌了啊。皇帝的许诺,那可就是金口玉言,一旦有了这个玉佩,那还真是能好好利用。
怪不得王越对它心心念念,如果他拿着玉佩希望陛下让他官复原职,陛下不会不允的。
“当年,我实在厌倦了京城中的一切,便与他一起到了这海岛,远离京城所有,我们反倒越活越年轻了。”永清公主握了握徐浦的手,相视一笑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爱意。
用了午饭,程夏麻利的将所有的碗筷都搬到厨房去清洗,永清公主见她勤快又聪明,心里也是一阵的高兴,不由得问她,“你可知我将玉佩放到了哪里?”
程夏回头扫视了眼厨房,看到桌椅还是有不少划痕和断角,知道当时王越确实是将这个家扫荡了一通,王越带了那么多守卫过来都没能找到,她哪里能猜到,程夏摇摇头,“奶奶应该将玉佩放在很稳妥的地方了。”
永清公主神秘的摇摇头,伸手从自己的头发中拿出一块铜钱般大小的玉佩。玉佩通体莹润,却在玉佩正中间有一道红色细线,将整个玉佩一分为二,很是别致。玉佩上还刻了御赐两个大字,还有成化元年的小字,单单这几个字,已足够证明玉佩的价值。
程夏简直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奶奶您竟然将玉佩放到了头发里?”
“想不到吧,”永清公主得意的笑笑,“这玉佩如此之小,我随便在院子里挖个坑王越都找不到,但是这玉是有灵性的,它从未离开过我的身,后来想了想,便将它放在头发中了。”
“奶奶真聪明。”程夏看着老人满足的笑容,觉得她真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了。
不过,想到王越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话,程夏还是有些不安,“奶奶,王越曾说他再次得势会来报复你们,我怕他真的会这么做。”毕竟王越下个月就能进京城当将军了。
永清公主淡然一笑,“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怕他吗?再说了,我们年纪也大了,最近打算叶落归根离开这里了。”
程夏一喜,离开就好,“奶奶要去哪里?”
“南京。”老人悠悠的说,“我们明朝的江山是从那里打下的,也是从那里站稳的,那里有祖宗的坟墓,我们打算去南京安度晚年了。”
程夏点点头,南京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能离开王越的视线就好了。
下午他们要告辞离开的时候,两位老人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程夏说待到八月二十五日便离开,到时候用两天的时间回清献村,到家刚好能将小龙接回去。
永清公主一算,还有好几日,便询问了两人的意见,想让程夏和杨大郎住在他们家,程夏自然是乐意,杨大郎也不推辞。
因为徐浦生怕他们拒绝,直接将杨大郎带到了自己的书房,给他看自己所有的珍藏本,杨大郎瞬间就移不开眼了,直接就要在书房过,还惹得永清公主一阵爽然的笑。
接下来的几日,程夏教会了永清公主做海蟹蘑菇菜泡饭、文蛤蒸蛋、油焖小鲍鱼青笋、茄汁海鲜菇、蒜蓉粉丝蒸虾、海鲜豆腐南瓜炖、海参大枣藜麦汤......永清公主每日缠着程夏教她新的菜式,哪天都不放过。怕程夏耍赖,永清公主还想到了一个奖励的措施,那就是但凡她学会一样菜,她就带程夏去平潭小镇上一个最特色的地方去欣赏美景,为了这趟蜜月之旅不白来,程夏只能挖空心思的去想所有跟海鲜相关的菜,只希望让永清公主满意。
这样诗意悠闲无忧无虑的生活过久了,程夏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琐事繁多的清献村,但是奈何,时光总是匆匆而过。二十六日早晨用过早饭,程夏和杨大郎便要离开了,永清公主拉着程夏的手很是不舍,短短几天的相处,彼此却都熟悉的仿佛旧友了。尤其是永清公主,她一生没有孩子,程夏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而现在他们要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老人止不住就落了泪,程夏看的一阵不舍,她上前抱了抱永清公主,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
永清公主勉强笑笑,拉着程夏走开了几步,避开那边正在交接珍藏本的徐浦和杨大郎,伸手从自己的头发上将那枚小小的玉佩取了下来,郑重的递到程夏的手上,看她一脸错愕,也只是笑笑,“这枚玉佩,奶奶给你,希望你以后永远顺遂。”
“奶奶!”程夏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这个老人从不离身的东西,就这么交给了她。
“收下吧,”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若是有空,以后可以到南京找我,不管那时候我住在哪里,总是能与你相见的。”
江南江北送君归,便是再不舍,他们也还是踏上了归途。从平潭小镇坐船到了江边,取了汗血马,又一路疾驰,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时分,程夏又回到了烟火味十足的清献村。
离开不过十余日,再见却仿佛已百年。夕阳还斜斜的挂在树梢,程夏让杨大郎在村西头停下,她快步的朝着杨家而去,这么长时间不见小龙,她还真是想念的很。
到了杨家,一切都静悄悄的,程夏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径直进了杨家的门,看到陈氏正坐在床上抹泪,心里的恐慌更多了些,“小龙呢?”她开门见山的问。
不是说小龙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住在杨家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陈氏看着程夏突然出现,顿时气急败坏对着她就要捶打,“你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找你找不到?”
程夏抓住她挥舞的双手,拧眉问她,“我问你小龙呢?”
“小龙,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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