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琬心闻声,目光缓缓移向洛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墨宸峻沙哑的开了口,“别人不可,但是她可以。”
因为那里葬的是深爱她的父皇和母妃。
她的祭拜,一定会让他们喜不自胜,生前痛失爱女,身后可以得知她安然无恙的消息,想必他们一生缺憾的心才终能圆满。
蛮儿,这究竟是天意,还是冥冥中的至亲血缘牵引与你,竟让你想要主动去看他们?
墨宸峻牵起唇,深深的望着冷琬心,不顾身旁洛璃失落的目光,轻轻说道,“你想何时去便何时去,一切随你。”
洛璃不再说话,她实在不能明白,既然他如此爱她,爱到竟可以为她如此逾礼牵就不顾一切,只要她开口他便点头,那么他又为何要杀死她的孩子?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曾经对她生长子的承诺?不,不可能,她在他心里,远远比不上冷琬心重要……
她正纠念着,冷琬心已经起了身,不带表情全无感念的说道,“明日我便前去,麻烦皇上差人把我送到即可,我不想太多人跟随惹我心烦。”
“好。”
闻得这一个应允,她立即转身离开,没有半分迟疑。
墨宸峻和洛璃都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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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冷琬心早早的便梳洗好,轻轻的将写就的信笺折起封好,一封放到阿音的枕边,一封放在了自己的梳妆台上。
窗外的天,灰蒙蒙一片,阴霾的有些压抑。
她的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今日她便要斩断一切,就算不能回到莫琬的世界,她对这个世界也再无留恋,离开是她唯一的选择。
关上门之前,她又回望了依旧熟睡的阿音一眼。
阿音,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让我惦念……
看着早就守在院中等候的墨宸峻,灰色的天映着他灰色的脸,如同一尊了无生气的蜡像。
冷琬心心底苦苦的冷笑,作孽太多,也终会被良心谴责吧。
她缓缓走过他身边,缓缓上了车,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没有与他讲一句话。
邬珺山她毫不陌生,随考古队在那里驻扎了那么多时日,她对这座风水灵山甚至可以说了如指掌。只是她以为千年前的邬珺山和她见过的那一座,多少还是会有些差别。却未曾想刚一下车,她便暗暗震惊。
葱茏掩映下的皇陵丘峰,甬道两侧威立的石马翁仲,竟和考古队专家们设想还原出来的样貌几乎无所差异,实在让她惊叹。
而她的目光稍一偏移,通往主陵之途的一座道观也赫然闯入视线。那道观在他们发掘出陵寝之前,以为不过是个山下废弃的小观,如今方知,竟是皇陵入口处的祈福圣地。
她缓缓向那道观走去,不比千年后的残败萧条摇摇欲坠,这道观建的大气恢弘,神圣肃穆,她脚步略一迟疑,便迈了进去。
观内满是为皇帝颂福的道符,她四处看着,不由就想起了那十数年如一日痴情怀念云妃的皇帝,心底一涩,也默默的真诚的为他祈祷起来。
刚要转身而出,忽然一阵风掠过,她听见身后似是纸落的声响,不由回过头,正有一道符纸摇摇飘落在她的脚边,她低头拾起,两行大字赫然入目。
“莫向今生问前世,缘起情深终有因。千年牵绊苦磨练,方得一生两不分。”
她喃喃的念着,每一字都如同一根细针,刺在她的心口。这是在嘲笑她吗?今生前世,牵绊磨炼是真,可是,何来的情深?何来的一生两不分?
不过是一场弄人的笑话,这一场糊涂的牵绊磨炼,除了落得个心死情终的下场,她还剩下了什么?
她苦笑着将那纸符放于供桌之上,未料它却再次扬起,旋飞着飘到了她的脚下。
她轻轻蹙眉,将它重新拾起,压在了香炉之下,走出殿门回望之时,那香炉之下却空空如也。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足足错愕了半晌,死死的盯着那尊香炉,直到墨宸峻担忧的唤着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继续着前往主陵的脚步,思绪却显得有些飘忽。
方才那一幕就像是梦境一般,尤其那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纸符上似是隐含着什么寓意的话,如今越想越觉得不真实。
“你方才看到我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并没有随她入观,只是在外守望的墨宸峻轻声应道,“你不是在为父皇祈福上香吗?不是吗?”
“是,自然是。”她拉回思绪,一定是自己连日来精神不振,出现了幻觉吧。或许也是因为把回去的希望太过寄托于这邬珺山,所以才看花了眼。
回去……今日,真的能回去?还是葬身此地?
她看着灰穹笼罩下的阴山,目光有些迷茫,却又是无悔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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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浩荡的随从,墨宸峻依冷琬心所要求的,只带了十几名贴身侍卫。
他对于先皇,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存在。所有有关先皇有关皇宫的记忆,几乎满是浓黑的阴暗。他始终固执的认为,无论是因被蒙蔽还是因被欺骗,先皇始终都对不起他的母妃,对不起他,不值得原谅。
而他本是一片漠然的心,却在看到冷琬心忧然祭拜的时候,因她微微的疼了起来。
他望着她纤柔的背影,心底泛漾着说不出的滋味,是心疼,更是苦涩。
他深爱的女人,正是那对他无情的父皇最为宠爱的女儿。如今他带着她前来祭拜,她却不知,她拜的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忽然便起了一阵狂风,本就阴冷的天气,让整座皇陵更添了几许寒气。
墨宸峻看着阴的几乎要覆压头顶的天,低声说道,“回去吧,山中太过阴冷,你的身子受不住。”
“我想去后山走一走。”她看着他,固执的口吻不是请求,像是命令。
墨宸峻断然拒绝,“不行,这样的天气太危险。”
“我并没有要你冒险,我自己去。”冷琬心说着便从他身旁而过,墨宸峻一把拉住她,低喝道,“你不要任性!”
“不是你说的,什么都依我吗?难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随口诳我,从来没想过要兑现?”冷琬心唇畔略弯,目光里除了嘲弄,还隐着无尽的痛楚。墨宸峻的手忍不住将她微颤的手轻轻握紧,心疼不已,“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不劳皇上费心。”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请皇上给我点自由好吗?像囚徒一样每日被禁闭在琬逸宫,我想透透气,不可以吗?”她的眸中水光隐动,“墨宸峻,不要让我再多一个恨你的理由!”
墨宸峻张了张口,喉中紧涩的说不出半个字。
冷琬心昂首从他身边走过,被狂风吹散的发丝拂到他的脸上,疼着他的心。
他连忙快步跟上,迎面的冷风吹的冷琬心身子都有些摇,墨宸峻连忙脱下外袍紧紧的笼住她,她费力的看着四围熟悉的山色,已经顾不上拒绝。
转过主陵,陵寝的后身山谷中竟有一泓深潭,不知那潭究竟是有多深,竟然是深碧青黑似能将人吞噬的颜色,而如此的狂风大作,潭心更是缓缓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像一只阴森的巨眼,突兀幽寒。
冷琬心抬头看着两边的岩壁,心中恍然。
这湖光山色,山水相依的邬珺山正是皇陵的风水上佳之独处,而千年后的这里,早就不见了这汪深潭,此处似乎正是她和队友们整理文物的临建居所。
耳边依旧呼啸着狂风,越来越阴的天色,让她恍惚忆起了来时的那个夜晚……
如果邬珺山本就是灵山依托,如果她浮萍一般的生命本就无处归依,那么就算不能回去,从这山里而来,又归还山中而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归宿。
她回头看着墨宸峻,那张曾经让她眷恋让她情迷的脸,渐渐模糊起她的视线……
“回去吧,你若喜欢,改日天气好的时候我再陪你过来。”墨宸峻帮她拢紧衣袍,满目担忧,却又不敢把语气说的太重。
“墨宸峻,我只问你一句话,哄骗我杀死我孩子的那一刻,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她声音轻颤。
“这些事我们回去再说,风这么大,不要再说话了!”
他依旧回避的态度,让冷琬心痛失骨肉的痛变得更加锥心难忍,也让她本就再无留恋的心,更加的坚定。
她哽咽说道,“回去再说?墨宸峻,我们之间,永远也回不去了。”
说话间,冷琬心趁墨宸峻不备狠狠的推开了他,转身便向岩边跑去,她是顺风而行的方向,狂风似是在推助着她的脚步,一时都分不清是她在跑,还是狂风已将她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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