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许远继续道,“今日柳夫人所中之毒应该只是剂量并不大混在食物里的砒霜而已,可她体内除了这砒霜,还似混了几种胡乱交杂的毒,让我竟一时辨不清那百日血蛊之毒所居何处,无论脉象还是体征,都似乎与血蛊有异,但她体内又确实有毒,待我要细细辨查之时,她的精神便开始错乱发作,一面是她的哭闹拒阻,一面是她紊乱的心神经络让我根本无从查起。如果不能彻底为她诊疗压制,我很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洛清皱起眉,努力回忆起来,“当日确是眼见着柳成将她送入王爷房中,毕竟是王爷房中之事,我怎好留驻,于是便回房研究起解毒之事……柳成追随我多年,他的忠心我自是了解,绝不会对我有任何欺瞒,而那柳夫人也是个爽朗和善的女子……况且,营中再无处子,若不是柳夫人解毒,王爷也断断撑不到今日……可是师傅的话,让我也没了头绪,莫不是这百日血蛊本便是这般奇杂难辨?”
许远叹声道,“也罢,既然如此,也不好妄下断言,待我再观察几日吧。”
夜色里,洛清紧蹙的眉心,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疑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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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很快就进了宫的墨宸峻,见到皇宫里里外外那一片哀色,不由莫名的烦躁起来。
没错,是烦躁,而不是悲伤。
死的人是他的父皇,可是他为何丝毫感觉不到悲伤?
墨宸峻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是他的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对生死已经麻木?还是他屡番死里逃生,早就看淡了死亡这两个字?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对于一个从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的人,若还会因人的亡故而心生触动,实在是可笑之至。
他直奔枕云阁而去。
一踏进内殿的大门,便看见了那抹跪在地上的纤弱身影,一旁墨煜嵘那铁青的面色,让他自是清楚的很,此次若想要从墨煜嵘手下把她的命救下,怕是要费番周折,而又抬眼瞥了一眼已经哭成泪人的皇后,他心中不由一声冷笑。
东峪……他究竟为何会冒出想要去救那个东峪贱女人的念头?
他本就恨她,更何况她竟然是个不贞的荡妇让他蒙羞,方才在王府时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会从墨煜嵘的剑下把她救下?何不让墨煜嵘一剑将她刺死?!
唯一的答案便是,死是便宜了她,他要让她在他的手里,受尽折磨,才足够抵消一点点他心头的痛恨……
“皇兄。”宁王看到墨宸峻,立刻轻唤了一声,众人回过头来,墨煜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明日刚好是下葬吉日。”
“哦?”墨宸峻有些意外,“六弟竟这么急着将父皇安葬?”
“不是我急,是父皇急。”墨煜嵘话中有话的说道,“我母妃当年是如何丧了命,怕是世人皆知,想我母妃定是有许多委屈要向父皇倾诉,如今既然父皇已去,能够与苦苦念了十几年的母妃重逢,又何不尽快圆了父皇的心愿?我们做儿臣的,若是让父皇在世时乱心,身后仍让他不得遂愿,岂不是禽兽不如?皇兄以为如何?”
宁王紧张的看着墨宸峻,唯恐他会因墨煜嵘的暗骂而大怒,不料墨宸峻只是黑眸定定的投在墨煜嵘的脸上,面色无波无澜,那神情里似是隐了许多旁人看不透的深邃……
良久,他终于淡淡说道,“父皇最疼六弟,六弟又是未来的新君,一切由六弟做主便是。”
“好,好一个一切由我做主!”墨煜嵘忽然笑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虽微微颤抖却依然孤傲挺直的那道身影,眸中划过几许寒厉,“皇兄此言既出,那我便做主,明日父皇安葬之时,这贱人须得一并入葬,我要将她活埋殉葬!”
墨宸峻一皱眉,刚要开口拒绝,皇后已经先惊慌起来,“太子怎可如此狠毒?哀家绝不答应!便是皇上在天有灵,也断断不会同意!”
看着皇后急切的神色,墨宸峻忽然咽回了本要驳斥墨煜嵘的话,勾唇一笑,“母后此言差矣,依我看,不单是这罪魁祸首的贱姬应当陪葬,便是母后,也须得随父皇而去,方才合了礼仪。自古便有皇帝崩后妃殉葬之礼,以母后这般深明大义重情重义,难道便忍心眼睁睁看着父皇一个人孤零零而去?”
“峻儿……”皇后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脸寒霜的墨宸峻,唇开始抖得厉害,身子也颤了起来,宁王匆忙搀扶住她,一向好脾气的他,头一次对墨宸峻发起了脾气,“皇兄,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怎能如此对待母后?!”
墨煜嵘在一旁冷冷的笑着,煽风点火,“细细一想,皇兄之言似乎也不无道理,如此说来,我倒真没了主意。”
几人僵持间,不知何时,跪在灵前的冷琬心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墨宸峻身前,她仰头看着他,虽是一脸一身狼狈的姿容,那一双星眸却依旧漆黑见底,逼视的墨宸峻竟有几分分神,就在他这毫无防备之间,她忽然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墨宸峻,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可那耳光声却清脆之极,她受了伤染着血的手在他的脸上立刻留下了一片血痕。
飞扬跋扈的墨宸峻平生哪里受过人耳光,他的眼中腾的窜起嗜血的火焰,大手狠狠掐住冷琬心的手腕,狠力几乎要将她的腕折断,“冷琬心,你活腻了,是不是?”他一字一句咬牙吼道。
冷琬心疼的额头冒出冷汗,却依然倔强的瞪着他,虚弱却怒斥道,“没错,我是活腻了,和你这样的禽兽日日在一起生活,我真的生不如死!”
“很好,你很好。”墨宸峻咬紧牙,“你不要以为本王真的能一而再的容忍你,留你条贱命,并不是因为不想你死,而是因为本王要活活的折磨你!”
他的手在渐渐加力,似乎都能听见他捏动冷琬心手骨的声音,皇后匆忙一声轻喝,“峻儿,母后求你,不要伤了琬儿!”
墨宸峥也大步上前要将冷琬心从他的铁掌中救下,却被他一掌挥开,一旁的墨煜嵘挑眉望着冷琬心,敢直呼墨宸峻名讳,敢挥手打墨宸峻的女人,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不识好歹的东西,方才在王府若不是皇兄为你挡了那一剑,你早就成本宫的剑下鬼了,不感激皇兄,竟还对皇兄如此无礼,你这女人,真是该死!”他火上浇油道。
冷琬心看着墨宸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冷脸,就凭他方才那一番让皇后陪葬的无情的话,他真真的让她彻底绝望,他可以对全世界绝情,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后……
她轻轻的摇摇头,悲切笑道,“你替我挡剑亦不是出于好心,我又何须念你的恩情,是不是,墨宸峻?”
墨宸峻漆黑的深眸死死的盯住她,面色一片寒青,她继续道,“墨宸峻,你放开我,我宁愿陪葬赎罪一死,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最后几个字说完,似是心也一同碎去般……
冷琬心的心头一阵剧痛,嘴角不由淌下紫黑色的血来,她蹙紧眉头,身子几乎站立不稳,而同时间墨宸峻更是心痛难耐,他攥紧她手腕的手忽然一松,便立刻转过身去,死死的压制住胸口正往上翻涌的血气。
他绝不能让旁人看出他此时的状况,人人皆是想要他的命,他绝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既然如此,六弟成全她便是。”他强稳气息,沉声说道,随后便立即大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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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阴沉,几道呼啸的狂风掠过,忽然便下起了疾雨。
急急的雨斜斜的打在久久伫立在怡华宫前的,如同雕塑般的墨宸峻身上。
他直直的望着那因多年无人居住而荒凉冷幽的宫门,一动不动,任凭疾雨将他的衣袍打的精湿,任凭雨水自额上眉间瀑布般滚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王爷,还是赶紧避避雨吧。”随行的柳成上前来轻声劝道。
墨宸峻依旧纹丝未动,一言未发。
冷琬心方才那几句痛斥还回响在耳边。
“我宁愿陪葬赎罪一死,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和你这样的禽兽日日在一起生活,我真的生不如死!”
禽兽……她说他是禽兽,世人皆说他是冷血无情的魔头……
他陡的拔剑出鞘,伴着一声闷哑的低吼,他忽然间借着凌风暴雨发泄般疯狂的挥舞起来,剑锋挟着阴冷的杀气,嗖嗖的在雨中起落,柳成慌忙退回到原地,再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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