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诣朗走后,凌暮时没过多久也退了下去,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慕容暄没有给他下任何命令。
等他们二人走后,尹兆平从外面走进来,替慕容暄揉着眉心,此刻的他正烦闷得很。
到了午后,尹兆平开口说道:“皇上,要不去御花园里散散心?”这段日子他几乎日日都闷在御书房里,是该要出去散散心。
慕容暄低头沉吟片刻,随后站起身子,应了一声,“嗯。”尹兆平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出了御书房。
御花园里的槐花开得正盛,朵朵槐花点缀在枝头上,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母后,您别伤心了,邺儿今后一定好好听先生的话,也会用心学诗经。”穿过小径后,突然听到小殿下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过来。
随后,便听到了宋音离的声音,“跟先生学了这么多日,你怎么连这一首诗经都背不下来?”
平日里他的脑袋瓜子可是灵得很,难道一学诗经就不管用了吗?
“邺儿这几日一边学诗经,一边学棋术,这才没能那么快背下来的,您再给邺儿几日的时间,邺儿一定背下来。”
他抓着宋音离的手,站在她面前。
她略微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好,母后不怪你。”尔后,看到了慕容暄的身影,她愣了一下,站起身子叫了一声,“暄哥哥。”
这一声暄哥哥叫得生疏得很,不过慕容暄没有在意,小殿下软糯糯叫了一声,“父皇。”他的脸上还隐隐透着一抹委屈。
“方才朕好像听到你在训斥邺儿是吗?”他看了小殿下一眼,尔后看向宋音离。
宋音离点了一下头,垂下眼眸,“他的诗经没背下来,离儿便说了他几句。”
“朕看一下。”
他拿起石桌上的诗经,看到翻阅开的那一页是一篇长诗。
“这么长的诗,邺儿一时背不下来也实属正常。”他大致翻阅完之后,开口说道。
“是离儿太过心急了。”
她心里也清楚,孩子还太小,让他在这么短的时日之内背完这首诗是要下一番大的功夫,可是自从宫南絮回来后,她便在不知不觉中对慕容邺严苛了起来,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父皇,邺儿没事的,只是背背诗经而已。”慕容邺扯了一下慕容暄的衣角,安慰他一声。
慕容暄低下头,漾开唇角,“好,父皇知道了。父皇只是在跟你母后商议,并未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将小殿下搂着,跟他解释道。
小殿下这才咧开嘴角,咯咯笑了一声。
索性,慕容暄便与他们一同在御花园中坐了一会,和宋音离一同喝茶,看着小殿下在御花园中玩耍。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慕容暄和在御花园中奔跑的小殿下,宋音离的眸光恍惚了一下,感觉这一切像是在做梦。
他们三个人这么气定神闲的待着,好像是很久之前,小殿下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了。
与他们在御花园中坐了一个下午,慕容暄心内的烦闷才褪去不少。
宫南絮一听说凌州的事之后,与慕容暄一样也以为只是一般的劫匪,可是听说凌暮时中埋伏,段诣朗送到百姓手里的粮饷被劫了之后,这才隐隐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蹊跷。
“娘娘,凌公子来了。”
无双走进寝宫内,她的身后跟着凌暮时。
“凌大哥,你怎么样?”她站起身子,关切地问他。
“没事了,云儿已经帮我将伤口处理好了。”他示意她坐下,尔后也坐在她身旁。
无双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便退了出去。
“那刺中你小腹的那枚暗器,你可有带回来吗?”她往前凑近了一些,眸光中闪着亮光。
“嗯!”
凌暮时点了一下头,从怀中拿出一枚暗器。方才没在慕容暄面前拿出来,就是因为这枚暗器与朱雀堂的镖记一模一样。
他被暗器刺中的那一日,见到暗器的形状时,整个人亦是惊了一下。
“这...”
宫南絮的眉头紧紧拧着,来回转动手里拿着的暗器。
“方才在皇上面前,我才没敢将暗器拿出来。”他低下声音,在她面前说道。
“难道是朱雀堂里的人?”宫南絮的脸色沉了下去,话里透着不确定。
“那些劫匪的身手不凡,可是与他们交手的时候,我并未察觉到是朱雀堂里的人,他们的身手与朱雀堂的部下还是有所差别的,我觉得不像是朱雀堂里的人。”
凌暮时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回忆当时的状况。
“可是这个...”宫南絮的眉头紧紧锁着,在细细揣摩完他的话之后,突然双眸一亮,“难道有人想将这件事嫁祸到朱雀堂身上?!”
她清隽的脸上,划过一阵惊诧。
凌暮时一听她说完,双眸间亦是涌上一阵惊愕,“以前朱雀堂没有暴露在人前时,确实私下结了不少仇家,可是如今江湖上的那些帮派皆知道了朱雀堂和朝廷的关系,应该是不会轻易做出这些事来陷害朱雀堂...”
他虽然也不确定,可亦是不敢否定宫南絮说的这种可能。
“你刚回到蕲州城接手朱雀堂不久,就碰上这样的事,此人若不是针对你,就是针对整个朱雀堂。”
宫南絮将手中的暗器握进掌心里,十分肯定地说道。
凌暮时拧了拧眉头,看着她,“针对我?”
“嗯!你想想,你与皇上之前的间隙大齐的不少人都知道。而此次你刚回来就碰上这样的事,一旦皇上知道劫匪手中使的暗器与朱雀堂的镖记一样,你想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
她将这件事情中隐藏的种种可能摊开在他眼前,凌暮时的眸子渐渐沉了下去。
随即,凌暮时又开口说道:“可对方若是真的想下手,之前我们还在漠北的时候他就可以下手了,何以还要等到我回到朱雀堂中,费这么大的周折来折腾?”他很是不解。
宫南絮点了一下头,“这一点你想的倒是与我想的一样,只能说对方的真正目的我们还没有揣摩到。看来,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一时之间,以为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线索的她又泄了气。
在寝宫中坐了一会,一无所获的凌暮时只好从行云宫离开。宫南絮叫他不必太过劳心,她会在宫里与他保持联络,帮他一同将这个在幕后操纵的人揪出来。
凌暮时刚走,长央殿那边便有宫人过来传话了,说是慕容暄叫她过去一趟。宫南絮从木椅上站起来,与那个宫人一同往外走。
去到那里时,她发现冷青梧也在那。
“皇上。”
宫南絮走上前,在冷青梧面前,她多少还是要与他保持一些距离。
“坐吧。”
慕容暄示意她坐下,尔后开口与她说道:“朕知道,你心中记挂陵州的百姓,想要帮着凌暮时将劫匪一事调查清楚,可是如今朕是不敢再让你操劳了,你就在后宫中好好待着,朕会将这件事交由冷青梧去办好吗?”
话里的意思,皆是让她不再插手这件事。想必,是知道了凌暮时去行云宫里找她的消息。
“皇上,我的身子不碍事,而且,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她漾开眉眼,叫他放宽心。
“以前你已经为朕做了太多事了,如今你再回到朕的身边,朕只想让你好好待着,怕你再牵扯上别的事,日后受到伤害。”
他的双眸中尽是关切的眸光,带着一丝丝轻柔。
宫南絮绞了绞手指头,看了一眼冷青梧,“那这么说来,这件事就交由冷统领去办,凌大哥协助他便可以了是吗?”
慕容暄的眸光闪过一丝恙色,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嗯,这件事就交给他们二人去办。凌暮时的伤还未痊愈,朕不会再让他打头阵,你放心吧。”
沉吟片刻后,宫南絮点了一下头。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以前她就是插手了太多事,慕容暄才会那么对她,如今她也只想好好待在他身边,其他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吧。
刚回到朱雀堂没多久的凌暮时,便等来了冷青梧,他将慕容暄在长央殿中与他说的话悉数转告给凌暮时。
凌暮时怔了一下,晌午宫南絮还叫他不必太过劳心,她会帮他一同将劫匪后面幕后的人揪出来。
可是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冷青梧便将慕容暄叫她不要插手的事转告给了他。他的眸光渐渐沉了下去,但是不敢在冷青梧面前表现出来,只一瞬间的功夫,便将眸光的恙色掩了去。
将话传达完,冷青梧便走下澜星阁的阁楼,正好碰上要上楼的灵惜,她手里端了两杯茶水。
突然见到冷青梧,她愣了愣,端着茶水的手指头微微抖了抖,轻轻启唇叫了一声,“冷统领...”
见到他,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冷青梧睨了她一眼,便侧开身子,让她先上去。经过他身边时,灵惜只觉得心口上的那颗心跳动得厉害,仿佛要从心口上蹦出来,是怕的。
他也看出了她的害怕,心底慢慢滑过一丝心疼,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这么怕他。
下了阁楼后他居然鬼使神差地低头要看了一眼自己的这双手,没办法,谁叫他当着她的面杀了东方夫人呢?...
走上澜星阁时,灵惜的手心里已经隐隐渗出一层冷汗。
“你怎么吓成这副样子?”凌暮时看到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便知道她是被冷青梧吓的。
“奴婢也不想,可是见到冷统领,奴婢便,便...”
她还没说完,凌暮时往房内看了一眼,止住了她,“罢了,你莫要在小姐面前表现出来。”
“是。”
灵惜低着头应答一声。
随后,凌暮时便往屋内走去。灵惜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自从宋孝炎进宫骂了宋音离一顿,收到慕容暄的警告之后,他便不敢再进宫去,也不敢让人往宫里给她带信。
可是他这个女儿也真是狠心,连回府来看他一眼也不回。
“还不全赖你,自作自受!”林氏看出他脸上的烦闷,走过去责怪他一声。
“女儿气我,连你也气我!”宋孝炎瞪了她一眼,便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不过近日来陵州出旱灾的事他听说了,还听说慕容暄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心中正烦闷得很。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现出几分讥诮,如此心里便好受了一点。
可不知是不是陵州出了这样的事的原因,那些往日里与他交好的大臣们皆行色匆匆,不再花上那个时间和精力与他交谈,近日来他们一个个表现得愈加明显了一些。
他的心里,又开始慌了起来。
那些人就是这样,他还在位时,恨不得日日都到他这府上来找他喝茶,被撤了职之后,一个个都不来了,害得他得亲自去找他们,继续将关系拉拢好。
但是他们脸上表现出的神情中带着拒绝,有的大臣甚至已经闭门不见了。久而久之,宋孝炎便也不再去了。
只是,心中的慌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这才坐在宋府里闷闷不乐。林氏又说了他几句之后,便从他身边走开。
陵州的劫匪一事在大齐发酵得愈来愈浓,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劫匪抢夺灾民粮饷了的事。
段诣朗这回带去的粮饷如愿发到了灾民的手中,他按照指令,在陵州一带守了好几日,那些劫匪皆没有出现。
如此一来,慕容暄更愁了。
冷青梧和凌暮时已经暗中去到陵州,就是想等着看他们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猖狂,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一丝蛛丝马迹,他们只能抓住一个活口问问看。
不过他们很聪明,知道有段诣朗守着之后,并未在陵州一带再出现。暗中整整守了大半个月后,冷青梧和凌暮时回到了蕲州城里。
段诣朗也不可能整日守着陵州,慕容暄给了他撤回蕲州的命令,他便也从陵州离开了。
派出了身边的三大干将,都没能顺利将劫匪剿灭,蕲州城中渐渐传出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慕容暄刚刚平定大齐没几年,就传出了他不善治理朝事的风声。有的文人墨客甚至写了一首小调,被孩童唱着在蕲州城里流传。
小调里说的就是陵州一带出现劫匪的事,还说慕容暄没有那个能力剿灭劫匪。
一连好几日,慕容暄在朝堂上的脸色都很不好。
若是下令去将这些个文人墨客抓起来,那引起的民怨只会愈来愈大,若是不抓,任由这些小调被蕲州城里的孩童传唱,他的心里又会像是扎了一根针,刺得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哪个坐在主位上君主能受得了被自己的子民这样戳脊梁骨?
于是,他去到行云宫里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皇上,怎么了?”宫南絮扶着他到长椅上坐下,自从上次他嘱咐她,让她不要插手劫匪一事之后,她便对朝堂上发生的事不闻不问,生怕触到了慕容暄的底线。
“近日来,蕲州城中流传出一些小调,皆是唱朕的不是的。”他垂下眉头,脸上满是阴郁。
宫南絮怔了一下,问他,“可是因为陵州的劫匪一事?”
慕容暄点了一下头,“自从上次段诣朗在陵州守了几日之后,那些劫匪便不再出没了,至今仍旧一点头绪也没有。”他的话里,透着浓郁的沮丧感。
这是宫南絮在他登上主位之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看来这件事他至今仍旧束手无策,而这是他登上主位之后,事事都处理得很好,唯独这件,若是解决不好想必是会在青史上留下一笔污墨。
宫南絮往前凑近了一点,伸出手替他揉着眉心。自从知道他有眉心疼痛的毛病后,她便跟尹兆平学了几招揉眉心的法子,也就是今日才派上用场。
“你是跟尹兆平学的?”
慕容暄的双眸滞了一下,尔后便闭上双眸,任由她替自己揉着。
“嗯。学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她没再继续追问朝堂上发生的事。
“没想到,你倒是跟尹兆平学到了精髓。”
她揉着眉心的手法不轻不重,跟尹兆平替他揉着的时候几乎无异,让他心中略过几分诧异。
“让殿下见笑了。”如此一来,倒是显得她贤惠了不少。近日来,这份贤惠愈加明显。
突然,慕容暄抓住她的手,睁开双眸望着她,“阿絮,你这样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
他不太确定她的贤惠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以前的她曾以这样的姿态在他面前将自己伪装起来过,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
那个噩梦整整持续了三年,让他很不好受。
宫南絮的手被他紧紧抓着,有那么一刻,她又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冽,是她回宫来之后不曾见过的。
她的心紧了一下,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眸中闪着带柔的亮光,她摇了摇头,肯定地回他,“殿下,阿絮并未觉得受了什么委屈,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好好待在你身边。若是做出这些改变能让你心里更好受些,那我也是愿意的。”
以前的往事被她悉数抛开,绝口不提。
“可是,朕怕你这么做会让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凝着她,话里隐隐带着一抹担忧。
宫南絮扬起唇角,靠到他的肩头上,“怎么会呢?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你也让过了凌大哥他们,我是愿意好好待在你身边的。”
她再一次,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慕容暄伸手揉上她的肩头,眉宇间的愁然慢慢褪去,眸间覆上一层柔意,“如此,朕便放心了。”
他的手指头微微用力,握紧她的肩头。
“父皇,父皇,上次邺儿没背下的那首诗经,邺儿已经背下来了。”外面传来小殿下的声音,宫南絮急忙从他的肩头上抬起头,往后看去,小殿下手里正拿着一杯诗经从外面走进来。
要跨过门槛时,尹兆平扶了他一下,他一跨过门槛,便一路小跑到慕容暄身边,额角飘落的几根墨发被微风吹拂而过,露出光洁饱满的额角来。
“真的吗?”
慕容暄伸出手去,将他一把抱起,抛了一下。
“嗯!”
他抓着慕容暄的手腕,点了一下头。
慕容暄漾开唇角,“那你背来给父皇和姨娘听一听。”他将他放到地上,从他手里将诗经拿过来。
小殿下歪着头想了一下,尔后开口回他,“嗯...好吧。原本邺儿是只想背给父皇听的,可是谁知道父皇不在长央殿里。长央殿里的宫人说父皇来姨娘这儿了,邺儿才找到这儿来的,既然如此,那姨娘便也有这个福气听邺儿背诗书了。”
宫南絮一听他说完,整个人当即乐了,“好,姨娘今日可算是有福气了,能听到邺儿背诗书。”
她也配合着他。
小殿下咧开嘴角笑了一下,这才开始背起诗书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他背着诗书的样子,有模有样,甚是乖巧。
背完后,慕容暄点了一下头,“嗯,这回一个字都没错,背给你母后听过了吗?”
他将手里的诗经放下,开口问站在眼前的小殿下。
小殿下点了一下头,“邺儿已经背给母后听过了,这才赶来背给父皇听的。母后一听到邺儿背完,脸上便露出了笑意。”他将宋音离的神情一一描述给慕容暄听。
“好,那父皇便放心了。”不然,他怕宋音离会继续责骂他。
小殿下摇了一下他的手,“父皇父皇,母后他做了你邺儿最爱吃的杏仁糕,邺儿记得父皇也爱吃杏仁糕,您要不要跟着邺儿去尝一尝,可好吃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恳求。
慕容暄愣了一下,眼角眉梢里映入宫南絮的身影,他开口安慰他一声,“邺儿乖,父皇下次再过去尝好吗?”
小殿下看了宫南絮一眼,尔后便开口问他,“为什么?因为姨娘在这里的缘故吗?”
对于他们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仍旧是有些模糊。
慕容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正想开口回他时,宫南絮便先开口说道:“皇上就允了小殿下的愿,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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