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甫堂替宫南絮诊完脉,立刻写下一张退烧的单子,交给无双,让她去煎药。宫南絮和小殿下一样,皆发了高烧。
看到她脸上的手掌印,慕容暄的眸间满是心疼。宋音离要带着小殿下离开行云宫时,他跟在她身后出了寝宫的门,一把将她从前面抓回来。
“你!你要干什么?...”
宋音离不知所措看着他,脸上满是惊慌,她用力挣扎了一下,一点作用也没有,她的手腕被慕容暄紧紧抓着。
“今日之后,你若是敢再动她一根汗毛,朕绝不会放过你!”这是他最后的忍耐。
他是不会撤走她的皇后之位,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为所欲为。
宋音离咬牙瞪着他,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她与宫南絮都曾经被他利用过,可是如今,他却是真的爱她。
慕容暄松开手,挥袖往寝宫内走去。
宫门被尹兆平合上,将她的视线隔绝在门外。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过身子。
慕容箫醒过来后就一直在哭着找母妃,宫南絮还发着高烧,慕容暄不敢让他靠近她,只好抱着他走到回廊外面安慰他的情绪。
闹腾了许久,他的哭声才慢慢弱下来。他的眼睛长得愈发像宫南絮的眼睛,似是能察觉得出人脸上的情绪。
慕容暄逗他,他也不笑,只直愣愣盯着他看,看久了慕容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宫南絮的眼睛。
傍晚时分,宫南絮才缓缓睁开眼睛。
喝下退烧药后,她的烧已经褪去了一些。慕容暄抱着慕容箫坐在她的软榻边上,“小皇子一整日没见到自己的母后,可是哭闹了许久。”
宫南絮想要坐起来看他一眼,慕容暄伸出手制止了她,让她在软榻上好好待着。他将慕容箫放到她身旁,让她好好看上一眼。
宫南絮侧过身子,伸出手轻轻拉开襁褓,看到被包裹在里面的小殿下,她眉间的憔悴之感才褪去一些。
“辛苦你了小家伙。”
她笑着,轻轻摸了一下他柔软的脸颊。突然想起同样是昏迷在床的小殿下,她赶忙向慕容暄问道:“小殿下他怎么样了?”
“他与你一样也是发了高烧,喝下退烧药后离儿已经将他带回华霜殿了,她定会好好照顾他。”
慕容暄低下头,用手捋去她垂落在额角边上的碎发。
“那便好。”
她松了一口气,只要小殿下没事就好,她真怕因为自己而害得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到那时,就算是宋音离不怪罪她,她自己也会陷入自责中。
“你自己尚且都还病着,还是好好养病罢。”慕容暄帮她掖好被子,小皇子看了他一眼,他便将被子扯过去,亦是帮他盖上了一点。
帮他盖好后,他才满意地弯起嘴角。慕容暄看到他那个样子,轻笑了一声,“小家伙真聪明。”
宫南絮侧过脸,看到慕容箫弯起的嘴角,便知道慕容暄说的是何意,她亦是扬起唇角。
只不过发了高烧,她不敢让自己与他靠得太近。
在华霜殿中躺着的小殿下还未醒过来,他在荷池中泡了太久,就算是喝了退烧药高烧也一直没有退下去。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听说小殿下今日落水了,我想进去看一看他。”
听到声音,宋音离从软榻边上起身,走到殿门口,看到来的人是徐正卿,“先生?...”
她不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消息。
“皇后娘娘,请恕草民冒昧,草民今日来到宫里听到小殿下落水的消息,方才来到华霜殿中,想要看一看他。”
徐正卿躬着身子,眸光不敢落在她身上。
前些日子因为在华霜殿中教她剪剪纸被慕容暄怒斥一事,他还有所顾忌,这眸光是一下也不敢落在她身上。
“小殿下他还在昏迷中,高烧持续不退,眼下我也正着急着。”见到他,宋音离的神情一滞,可心底却滑过一阵暖意。
他抬起头,脸上透着焦急,“那,可否让草民进去看一看?”
“这...”
宋音离也犹豫着。
看到她犹豫的神色,他开口补充道:“草民时常看些医术,兴许能帮得上忙。”小殿下是个乖巧的学生,他也想让他的身子尽快好起来。
“那好。”她这才应承下来。
徐正卿扬起眉眼,抬起脚走进华霜殿内。
小殿下的脸上不停冒着虚汗,脸色间透着红晕。徐正卿将手覆到他额间,果真还烫得厉害。
“去备一条毛巾,还有一盆冷水过来。”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站着的画织说道。
画织不解,看向宋音离。
宋音离亦是不解地看着徐正卿,尔后给了宋音离应允的眼神,她方才退下去准备东西。
没过多久,画织端着一盆冷水和一条毛巾走到软榻边上,搁置到一旁的凳子上。
徐正卿替小殿下解下衣裳,将毛巾放入水盆里,拧干后替他擦拭身子,来回擦了一遍又一遍。
宋音离交织着双手站在一旁,她的眉头微微拧了拧,“邺儿还在发着烧,先生您这么做会不会让他烧得更严重。”
将毛巾又搁置到水盆中后,徐正卿抬起头安慰她,“皇后娘娘请放心,草民这是在给小殿下降温,等多擦上几遍,他的烧便能慢慢褪去。”他的额角间,已经隐隐生出一层汗水。
“你先擦一下。”
宋音离递上自己的锦帕,想让他擦拭额角上生出的汗水。
“一点汗,没事。”他摇了摇头,抬手用衣袖擦了去。
宋音离只好将锦帕收回来,耳边上,生出一点点红晕。
徐正卿的办法很奏效,他替小殿下擦完身子后,小殿下的烧果真褪去了一些,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失,一点点恢复成平日里的脸色。
“多谢先生。”
宋音离漾开唇角,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皇后娘娘您放心,等小殿下歇息好,自然就会醒过来了。”他亦是松了一口气,再次用衣袖擦去额间的汗水。
衣袖上,残留着几处深几处浅的汗痕。
“画织,去给先生倒上一杯茶水。”画织听了,赶忙走到案桌边上,倒下一杯茶水给徐正卿递上来。
徐正卿微微颔首,伸出手去将茶杯接过来。忙活了这么久他确实是有些渴了,抬起头尽数将杯中的茶水喝下。
“既然小殿下的烧退了,那草民便先回去了。”将茶杯递到画织手上后,徐正卿开口对宋音离说道。
“好,我送送先生。”
他替她解了燃眉之急,宋音离心中很是感激。被夜色笼罩的华霜殿中,只见两道身影一同在夜色中往前行走。
送他到华霜殿外,宋音离便止下脚步。若是被外面的宫人见到,定是又免不了有一些舌根长的人嚼舌根,她只好转身回了华霜殿。
三日后,段诣朗和冷青梧去到了陵州城,整座陵州城还陷入在恐慌之中,城门口有将士在守着。
他们二人一走上前,便被守门的将士伸出手里的长矛拦截住,“你们是从何处来的?”他冷声质问。
段诣朗拿出腰间的令牌,扬到他眼前,守城的将士双眼一滞,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陵州城中的兵马司司长陈彦见到他们后,立刻朝他们二人行礼,一边领着他们往兵马司内走,一边将陵州城中的状况禀明给他们听。
“那帮劫匪皆在一些偏僻的路径上面劫持钱财,我们兵马司派人去追踪了好几次,都追踪不到他们的身影。”
陈彦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布满愁云。
这劫匪在陵州一带闹了好几个月,朝廷都未能将劫匪剿灭,百姓中已经发出了一些怨怒声了。
慕容暄登上主位的这几年,百姓一直是安居乐业,可若是才过几年这治理的大齐的能力便慢慢变弱了,那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只会愈来愈弱。
甚至,一落千丈。
“既然劫了钱财,就会留下痕迹。劫匪而已,心思怎会细腻到如此这般程度?”段诣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当初他也见识过那帮劫匪的手段,但是却从未与他们交过手。他只听闻他们身手敏捷,就连朱雀堂都中了他们的埋伏,让他们一举歼灭,只逃出一个凌暮时。
可是身手既敏捷,心思又如此细腻的劫匪,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一回的对手,可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见冷青梧沉默不语,他看向他问道:“冷统领可是想出了什么好法子吗?”段诣朗第一次与他合作,只觉得他面色依旧冰冷,一点也不像是要与他合作的模样。
不过,这是他一贯的作用,段诣朗心里清楚。
“我们可以留在陵州观察一阵,看一下那些劫匪都喜欢劫些什么人的财物。如此,我们也命人假扮成百姓,走一些偏僻的路径,将他们引出来。”
他眸光微沉,握着长江的手微微收紧。
本是想揶揄他一句的段诣朗听到他说出口的法子后,脸上神色变得正色起来,“冷统领说的倒是个好法子。”
他扬起眉眼,十分同意他的做法。
“属下即刻传令下去,叫兵马司的人都留意着!”陈彦立刻躬身颔首,退了下去。
段诣朗和冷青梧俱坐在正厅中,他们都看得出来,陈彦在剿灭劫匪这件案子上定下了不少功夫,恨不得立刻将陵州一带的劫匪全都剿灭了。
冷青梧最先站起身子,往后院走去。
段诣朗坐了一会,便也往后院而去。他们刚到陵州城,查出劫匪一事必定是不会这么就出结果,陈彦让人替他们准备了两间房间。
去到后院时,他看到冷青梧正负手放在身后,站在庭院中。
“冷统领在想什么?”段诣朗走在他身后,他极少见到冷青梧有自己一个人沉思的时候。
冷青梧没有多作理会他,只淡淡回了他一句,“没什么。”便转过身去。
“冷统领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段诣朗微微扬起唇角,没在意他的淡漠的神情,自顾自地坐到石凳上。
听到他的话,冷青梧停下想要往前走的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只派了你我二人一同到陵州来查案,却全然不见凌堂主的身影,以往这种事,他可是全都交由凌堂主来办的。”
他的手轻轻叩着石桌,发出一声声轻微的闷响声。
冷青梧看着他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他能听得出来段诣朗话中的声音。只不过他没想到,段诣朗的觉察力比他想象中的锐利。
“凌暮时来查了两次都未能查出一丝劫匪的踪迹,皇上不信任他,派你我二人过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冷青梧睨着段诣朗,话中带着掩盖之意,试图想要模糊段诣朗的视线。
“是吗?可是依凌堂主的能力,这要查出劫匪一案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为何却迟迟查不出来,冷统领难道就一点都不怀疑吗?”他的逼问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刹那间,冷青梧已经移步到他面前,脸上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若是我再说下去,冷统领手中的剑是不是就要驾到我的脖子上了?”段诣朗低下头看着他手中的长剑,他的手背上已经隐隐现出几条青筋。
段诣朗说的没错,倘若是他再继续说下去,冷青梧手中的剑会立刻驾到他的脖子上。
“既然你心里清楚,那就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冷青梧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我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凌暮时对他尽心尽力,从来也都是忠心耿耿,为何他要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
段诣朗从石凳上站起来,厉声对着往前走的冷青梧质问道。
冷青梧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停下脚步,亦是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回到自己的房里,用力一挥将房门关上。房门发出一阵震响,回荡在段诣朗耳边。
段诣朗站在原地,双手一点点攥紧。
只盼望着,行云宫里的那个人不要受到牵连才好。
宫南絮醒来的第二日,天空中下起了一场暴雨,将从御书房中出来想要到行云宫中的慕容暄困在御书房里。
无双拿着一只被雨水淋湿的信鸽跑进行云宫内,对着宫南絮说道:“娘娘,这只信鸽被雨水打湿,掉落在了行云宫的庭院中。”
她手中的信鸽扑腾了两下翅膀,尔后便安静下来。
宫南絮看着那只信鸽,眸光在一瞬间亮了起来,“这不是我以往与凌大哥通信的那只信鸽吗?”
无双再仔细瞧了一眼,方才恍然大悟,“还真是。”她们在漠北待了三年,回来后也未再见过这只信鸽,她一下子还真是没认出来。
“快看看,它脚上有没有东西?”宫南絮微微仰起身子,催促她一声。
“是。”无双急忙翻开信鸽的身子,它的脚上还真绑了一张纸条,“回禀娘娘,还真有!”
她将它脚上的纸条拿下来,将信鸽放到地上。
纸条上沾了雨水,无双擦干净后方才递给宫南絮,宫南絮一点点展开,上面的字也染了雨水,晕开在纸条上,虽然有些模糊好在还能依稀看得出来上面的字。
“凌堂主有难,为了东方姑娘不愿离开朱雀堂,求宁妃娘娘劝劝他,让他离开朱雀堂。”
上面的字是晏天的字迹,他无意中在屋外听到了凌暮时和东方宛云的对话,心急之下悄然给宫南絮寄了这张字条。
“凌大哥有难?!”
霎时间,宫南絮的眉头紧紧拧起,双眸间有惊慌涌出来。
“娘娘,那该怎么办?”无双听到她的话,当即也慌了。如今她这副身子就算是下了床也十分虚弱,若是冒着雨去朱雀堂,想必也是自顾不暇。
“咳咳咳,咳咳咳...”
宫南絮捏紧手中的纸条,猛咳了几声,心口上有一股气堵着,叫她难受得紧。
晏天没有在纸条上细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从考究。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她想起了几日之前无双说起的慕容暄派段诣朗和冷青梧到陵州去剿灭劫匪一事。
那时候她还在怀疑,为何要派他们二人去,而不是派凌暮时去。最后,她选择相信了慕容暄,觉得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缘由。
此刻想起来,当初凌暮时在陵州遇伏时,中的暗器是朱雀堂镖记一事,还真是值得好好深究一番。
心底里隐隐生出一阵不安感,宫南絮的手心里生出一层冷汗。
“皇上可有说过今日要过来看我?”她低着眉头,话里透着几分寒意。
无双不解,双眼里满是恙色,她缓缓开口回她,“皇上昨日说了,一从御书房中批阅完奏折便会过来看望娘娘。眼下...”无双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下着的大雨,“眼下下了下雨,皇上想必是正被困在御书房中呢。”
“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御书房找他。”她掀开被子,从软榻上下来。
“娘娘,您的身子还未好,一会雨势小了皇上指不定便会过来了,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再说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出去这病只会越来越重。”无双拦住她,不想让她往外面走。
“你要违抗我的指令吗?!”她心里焦急万分,此刻不管是谁拦在她身前,她说出口的话都不会客气。
“我...”
无双的眉头皱成一团,凝了她一会后双手慢慢垂放下去,“那奴婢去给您那件外衣。”她急忙走开,去给她拿衣裳。
无双拿着一件外衣跑过来,披到她肩上,拿了一把伞之后,二人一同往御书房而去。
雨下得很大,只走了几步路,宫南絮的鞋便被雨水浸湿了,就连身上的衣裳,也被淋了不少。
有一阵凉风吹过,侵入她体内,让她紧紧抓着无双的手腕,连咳了好几声。
“娘娘,您可还好?...”
她们这才走出行云宫,她便咳成这样,无双可不敢再扶着她往前走了。
“无妨。”宫南絮咬咬唇,唇上现出几分苍白之色。
无双只好紧紧抓着她的手,扶着她继续往前走,重重叠叠的雨帘中,有两道身影搀扶在雨中行走。
她的身影一出现在御书房外,尹兆平整个人便愣了一下,眼下她的身子正虚弱得很,怎能冒雨出到寝宫外。
尹兆平命身旁的两个宫人打伞跑到前面去,将她扶到御书房门口。
“娘娘,您怎么来了?”尹兆平低下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她。她的脸上有雨水滑过,无双急忙拿出锦帕,替她擦拭掉。
宫南絮微微启唇,“皇上可还在里面吗?”
“在,在的。”尹兆平赶忙应答一声,让无双扶着她进去了。
慕容暄见到此刻身上沾了雨水的宫南絮,立刻站起身子走到她面前,责怪她一声,“下了这么大的雨,你出到寝宫外面来作甚?”
尹兆平带着无双和余下的宫人退下,留他们二人在里面。
宫南絮的身子渐渐生冷,她抬起头看着他,唇齿轻微抖着,“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暄眸光中的关切在一瞬间凝滞住,他抓着她的手慢慢松开,“谁告诉你的?”
没有了他的支撑,宫南絮的身子几乎要向后倒去,她使力站定身子,颤抖的唇角边上现出一丝嘲讽,“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不,和你想的不一样!”慕容暄立刻反驳她,凝向她的眸光中没有冷冽,倒像是带了几分苛求。
“你不愿意放过凌大哥,不愿意放过东方姑娘。那好,你便连我也一起杀了!我不想待在一个要杀了我最至亲的人的身边!”
她用手紧紧捂着胸口,声音里带着颤抖,呼出来的气息声十分沉重。
慕容暄的双眸紧攥成拳,他摇了摇头,双眸间生出泪光,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小皇子不能没有你。”
他回应她的,只有这一句话。
“对,小皇子确实不能没有我。”宫南絮重复着他的话,尔后讥笑一声,“我真后悔,后悔当初回到你身边。不然的话,就不会生下小皇子。他怎么能有你这样的父亲?”
一个自私,冷血无情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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