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暮时朝冷青梧微微躬身，算是对他的答谢。冷青梧在宅院中待了一会，才从宅院里离开。
这几个月里他不常去到宅院中，但是一去便会在里面待上许久。
“灵惜，你有没有看出来？”待灵惜将宅院的门关上后，凌暮时开口问她。
“姑爷，你此话何意？”
灵惜不明所以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师父他眼中有你。”之前他之所以不说，是觉得这种事灵惜定是能够体会得到，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却未见她表现出别的情愫来。
灵惜立刻低下头，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凌暮时喝下一口茶水，等着她的回话。
“灵惜心里知道，只是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我是小姐的奴婢，皇上若是知道我们二人的事，想必是不会答应的，我倒不如装作不知情。”
冷青梧对她的心意，她心里知晓。那样一个平日里对别人冷冰冰的人，如今能这么这么对她，她又怎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你说的倒也不是不无道理。”经过朱雀堂一事，凌暮时确实也对慕容暄有了抵触，若是如此，倒不如让他们都能保下这条命好好活着。
灵惜从他面前走开，到后院里忙活去了。
冷青梧回到宫里后，将凌暮时给他的小礼转交给宫南絮。宫南絮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玉佩，她眸光一闪，将玉佩仔细挂到小皇子的脖颈上。
小皇子在她怀里坐着，一双小手一直在欢舞着，似是见到这么多礼物高兴得很。
他长了一岁之后比之前更闹腾了，经常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有时候宫南絮倒是喜欢他稍小时候的那副样子，至少是躺在摇篮里安分守己的。
不过，他的嘴里已经能发出声音来，在慢慢咿呀学语，这是最让宫南絮欣慰的。
若是能听到他叫母妃，她兴许会更高兴。
在小皇子生辰的这一日，慕容暄宴请了朝中的大臣，但并非是文武百官全都宴请的，毕竟小皇子不是长子。
宫南絮抱着小皇子坐在慕容暄身旁，宋音离亦是带着小殿下出席了，她们二人都坐在他身旁。
慕容暄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过脸上却是有笑意的，这是小皇子的生辰，说什么都得是要一片喜庆的。
被宴请的大臣纷纷朝宫南絮道贺，恭祝小皇子的一岁生辰，一晚上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这张脸要笑僵硬了。
慕容暄在宴会上抱了小皇子许久，他太久没见到小皇子，这一抱便是抱到宴会结束。
他开口让大臣们散去，可抱着小皇子的那双手却不愿意松开。直到人群散去，宋音离也已带着小殿下会华霜殿，流光殿中只剩下慕容暄和宫南絮母子。
“皇上，您该松手了。”宫南絮站在他身侧，提醒他一声。
他低着头，仿若没听到她说的话。宫南絮吁了一口气，再次叫他一声，“皇上...”
“你就让朕再抱一会。”
这一回，他才缓缓开口，话里落满黯然。
他是小皇子的亲生父亲，自然是可以抱着他，可是宫南絮却想早些将小皇子从他手中抱回来，不愿让他多抱着他一会。
许是察觉到他伤心了，小皇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那双小手的也不挥舞了。
宫南絮不想与他发生争执，只好站在他边上，看着他这副落寞的样子。
“你们回去吧。”
过了许久，慕容暄才愿意松开手，宫南絮从他手里将小皇子接过来，便转身走出流光殿。
慕容暄抬起头，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小皇子趴在宫南絮的肩头上，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慕容暄。
稚嫩的眼珠子，让慕容暄不自觉扬起唇角。
满殿的人俱散去，流光殿中唯留他一人。尹兆平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宇中，他走到慕容暄身旁说道：“皇上，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他应了一声，便站起身子。
最近他经常这样，做什么事都需要人在耳边说一声才会反应过来。尹兆平经常将赵甫堂叫到长央殿中去，赵甫堂每次一诊完脉都说没什么异样，就是心绪有些不稳。
尹兆平便日日都给他熬上一杯参茶，他的心神倒是稳了下来，就是很多时候人还是恍惚的，就如同方才那般。
小皇子今日在流光殿中玩了一整日，轿子还未回到行云宫，他便在宫南絮的怀中睡了过去。
宫南絮拿出挂在他脖子的上的那个玉佩，眸光里满是柔意。
回到行云宫后，奶娘从她手里将小皇子抱下来，走进内室里。宫南絮叫来无双，让她将桌上的东西都带下去。
无双拿着慕容暄拍尹兆平送过来的棋盘，为难地看着她，“娘娘，那这个呢？”
宫南絮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尔后看向窗边的案桌，指了一下，“放到那儿去吧。”
毕竟是慕容暄送过来的东西，她不能直接让无双带走。
“是。”
无双应承下来，将棋盘拿过去放下。
她将那些东西处理完，已是大半夜。宫南絮等她处理完之后方才睡下。第二日她醒过来是已是晌午之后。
小皇子早就醒过来了，他没有哭闹，奶娘喂他吃完东西后，他便自己躺在摇篮里玩自己的玩具。
宫南絮披上一件外衫，走过去万弯下身子，长发拂过他的脸颊，让他觉得有痒，他咧开嘴角笑了一下便转过头去。
宫南絮的双眸里化开一阵柔意，小皇子的这个模样十分可爱。无双走进去帮她换上衣裳，替她梳妆好后，方才在她耳边说道：“娘娘，奴婢方才在外面碰见尹总管了。他说，想让您今后多带着小皇子去长央殿里看看皇上。话说皇上昨夜回去后，一整夜都没睡好，整个人的神情都是有些恍惚的。”
尹兆平没有进来，将这些话悉数告诉无双，让她转告给宫南絮。
宫南絮看着镜中的自己，昨夜慕容暄抱着小皇子不肯松手的那个样子，她也看到了。
“小殿下不是时常回到他那去的吗？”
这些，都是小殿下跟她说的。
“奴婢也不清楚，总之看尹总管的那个脸色，也不太好看。”无双摇了摇头，话里透满疑惑，不知道慕容暄到底是怎么了。
“若是下回再见到他，你就跟他说我是不会过去的。”这口气，她一直咽不下去，尽管凌暮时侥幸活了下来。
“是，奴婢记下了。”
无双放下手中的木梳，帮她戴上发簪。
尹兆平将宫南絮说的话悉数转告给慕容暄时，他还靠在软枕上，“不用你说朕也知道，她知道朱雀堂的事之后这辈子想是都不会再理会朕了。”他终究是败在了那一把他精心培养了八年的利刃上。
“皇上莫要灰心，您对宁妃娘娘的心意，想必她最后终会感受到的。”尹兆平安慰着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无妨，如今这天下已经是朕的，就连她也是朕的，她也只能在这宫里待着，难道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了吗？”
慕容暄的话中带着硬气，可是一说完，他便猛咳了几声。尹兆平脸上一惊，急忙弯下身子帮他顺了顺后背。
若不是宋音离没有派人过来通知，徐正卿是日日都会到宫里去给小殿下上课，他讲的课小殿下越来越爱听，与他的感情也日渐深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带着他到御花园中去走走。
有一回恰好在御花园中碰到宋音离，小殿下急忙拉着徐正卿朝她跑过去，“母后，您看这是谁？”
好大一个活人就站在她面前，小殿下还偏要让她亲自开口说出来。
“哎呀，这不是徐先生吗？”宋音离倒是也配合着他，装作一副十分惊讶地模样。
小殿下被她这么一逗，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徐正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二人这副高兴的模样，亦是不自觉的跟着他们扬起眉眼。
不远处，站在刚刚来到御花园的慕容暄。
宋音离回到华霜殿后，徐正卿被尹兆平叫到御书房里。
慕容暄靠在椅背上，眸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读的意味，“徐先生到宫中教邺儿几年的书了？”
他说出口的话明面上带着尊敬，可是话里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悦。
徐正卿躬着身子，“回禀皇上，从小殿下三岁起便进宫来了，如今已经有三年了。”他如实回道。
“哦，三年了。”慕容暄的指馥来回摩挲着，重复了一遍。
徐正卿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便跟着他“嗯”了一声。
“朕看邺儿十分尊敬你，也十分喜欢你，既然皇后娘娘找你来是给小殿下教书的，那你便好好教你的书，下了课之后也莫要在宫里多做停留。”
当初他在华霜殿中教宋音离剪剪纸的事，他还略有记忆，后来虽不再追究，可见到他们三人一同在后花园笑成那样，他的心里亦是不好受的。
徐正卿的眉眼一凛，当即想起方才在御花园中的事，立刻颔首应承下来，“草民记下了。”
“嗯，下去吧。”
慕容暄没有过多为难他，看在他病倒时宋音离熬的那一碗参茶上。
往后的日子，一下完课小殿下拉着徐正卿说要带他去宫里他没去过他的地方，他便婉言拒绝，弄得小殿下有些闷闷不乐的。
“邺儿这是怎么了？”他去到慕容暄的长央殿时，依旧是撅着一张嘴，脸上也透着不悦。
“先生似乎是不喜欢邺儿了，邺儿说要带他去玩都不愿意去了，总是推托着要早点回去。”
他满口委屈地说道。
“他不愿去，父皇可以陪你去啊。”慕容暄当即开口说道。
“可是父皇政务缠身，哪会有那个心思陪着邺儿去玩。况且，父皇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邺儿拉着你在宫里到处玩的吗？”
慕容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父皇什么时候说过的？”慕容暄亦是觉得奇怪的很，开口问他。
“以前呀，姨娘还未回到宫里的时候。”慕容邺认真地看着他，那双眼眸落在他疑惑的脸上。
他这么一说，慕容暄便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约莫是小殿下两岁时，他刚学会走路不久，便时常要拉着慕容暄在宫里走。
那时候的宋音离心思还不是全放在他身上的，他便来找小时候将他捧在手掌心里的父皇。
可是那一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只隐隐约约记得是后宫里起了一场大火，他的父皇性情便变了，对他的态度也没以前好了。
可是他方才学会走路，这心里的好奇心总归是比平日里的要多，便拉着慕容暄，让他陪着他到御花园中去玩。
有一回慕容暄被他吵得不耐烦，直接骂了一声，“你要去自己去玩自己去找你母后去，别来这烦朕！”
从那之后，小殿下便不敢再提这回事了。
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慕容暄倒是一下子将这茬事给忘了。他没有想到，小殿下将这件事记了这么久。
慕容暄将他拉到怀里，柔声对他说道：“是父皇错了，父皇那时候不该对邺儿说那样的话，父皇跟你道歉好不好？”
方才还满脸委屈的小殿下，此刻脸上便呈现出笑意来，他摇了一下头后说道：“父皇不必道歉，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邺儿早就不怪父皇了，只是怕父皇不想跟邺儿去玩罢了。”他又解释道。
“不会的，只要邺儿开口，父皇都陪着你去。”慕容暄这下才彻底想通，就是因为他不愿跟小殿下去御花园，所以他才会每次都拉着徐正卿去。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
“谢谢父皇！”慕容邺脸上的不悦尽数散去，脸上挂起笑嘻嘻的笑意来。
宫南絮给小皇子织的毛衣还没好，这日子已经转暖了，她拿着那件毛衣，叹了一声气。
若是留到明年，小皇子许是穿不进去了。
“娘娘，若是小皇子穿不了，还可以留着嘛。”无双端着茶走进来，见到她拿着毛衣坐在那里叹气，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只能留着，穿不了有什么用。”宫南絮有些生气自己为什么不织得快一些。
“就算只能留着，也是您的一份心意嘛。您瞧小皇子，多高兴啊。”无双走到摇篮边上，将小皇子从里面抱起来，他的小手确实是在欢舞着，似是对宫南絮第一次织的毛衣很满意。
这件毛衣她原本就是想拿来当她第一次送给小皇子的生辰礼物的，想早些织完让他穿上的，谁知道她不擅女工，这花费的时日便久了一些。
织完时，他的生辰也过了。
“罢了，留着便留着吧。”她说完，这才收了起来。
“噗嗤——”一声，前面传来无双的小声。她一边抱着小皇子，一便掩着嘴笑。
宫南絮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娘娘，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有这么纠结的时候呢？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费心。”
她拍拍小皇子的后背，脸上带满笑意。
“大概是因为有了箫儿，才让我改变了许多吧。”她也知道，小皇子出生之后，她的身上越来越有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
“是啊，小皇子让您改变不少呢，以前您可以碰都极少碰这些东西的。”自从小皇子出生了之后，她几乎日日都在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没办法，我在这宫里也不能干别的，不想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她说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无双拍着小皇子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尔后便开口问她，“娘娘，您想回到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吗？”她问这番话，是带着诚意的。
“想啊，回到宫里后，我还能时常梦见我们在漠北的日子。”她的眸光微微闪烁着，语气也变得伤感了起来。
“可是，皇上他...”
谁都知道，慕容暄是不可能放她从宫里离开的。
“我知道，他是不会放我走的。”她站起身子，将叠好的小毛衣放好，从无双手里接过小皇子，抱着他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往回廊外走去。
走到外面时，正好碰到小殿下，他脸上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是高兴得很。
“邺儿碰上什么好事了？”宫南絮笑着看他，抱着小皇子微微弯下身子。
“姨娘，父皇答应我了。”他喘着气，还有好几级台阶才爬上来，便迫不及待跟她喊道。
“他答应你什么了？”待他走到自己面前后，宫南絮才开口问他。
“他答应我，今后会跟着我在宫里到处玩了。以前小时候，他都不爱让我拉着他到处玩的。”
他笑嘻嘻的，尔后便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真好，没想到徐先生不愿跟我去，倒是让父皇答应我了。”
宫南絮听到他自低语的话之后，顷刻间便什么都明白了。看着小殿下那副高兴的样子，她扬起眉眼，将那些知情的话藏在心底，一句也不想透露给他。
“那邺儿是不是很喜欢父皇陪着你到处玩？”过了一会，宫南絮蹲下身子，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那是自然，小的时候父皇不愿意多陪我，我才会依赖母后的，如今他愿意了，我自然是高兴的了。”
他扬起小脸，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眸光里的天真，让宫南絮的心底泛满柔光，可又隐隐带着一阵痛楚，“嗯，邺儿喜欢便好了。”只要是能让他感到高兴的事，宫南絮都不愿打破他的幻想。
“姨娘，让我来抱抱二弟行吗？”他最近又长大了一些，有自信能将小皇子抱好。
宫南絮犹豫了一下，尔后开口回他，“那好。但是别走太远了哦，姨娘怕你一会抱不动了。”
“我就抱着他在这走几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小手。
宫南絮点头，将小皇子交到他手上。
小殿下紧紧抱着他，果真就在长廊上走几步，他虽长大了不少，可抱着小皇子的次数少，这走了几步路便支撑不住了，宫南絮急忙从他手里将小皇子接过来。
他咧着嘴角朝宫南絮笑着，不安分的来回摆了一下自己的手。
将这个消息告诉宫南絮，如愿抱到小皇子后，他便回了华霜殿。宫南絮想，若是她在这座皇宫里没了小皇子和小殿下的陪伴，兴许早就撑不到今日了。
看着他那个离去的背影，她眸光里的柔意更浓。
她喜欢他，又心疼他。
“又跟先生一起去御花园了吗？”见小殿下这副高兴的样子，宋音离想也不想便问他。
“没有，先生他这几日都不愿意跟邺儿去了。”小殿下坐到锦凳上，有宫人给他倒了一杯水。
宋音离将手拿给他，柔声问，“怎么不愿意了？”这几日都未听他提过这件事啊。
“邺儿也不知晓，总之那日我们在御花园中碰见母后您之后，他便不愿意跟着邺儿去了，邺儿怎么叫他都不行。”
小殿下喝下一口水，尔后又抬起头，眸光里带着喜悦，“不过，有一个人愿意陪着邺儿去。”
“谁啊？”
宋音离低下头，看着他这副卖弄关子的样子。
“父皇。母后您没想到吧？”他扬起那张骄傲的小脸，笑嘻嘻地问她。
宋音离怔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说过，你父皇他不喜欢...”说到一半，她恍然想到了什么，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母后您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邺儿也是这么跟父皇说的，可是父皇非但没有责怪邺儿，还跟邺儿道歉了呢。”
他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跟她说起这些话来还脸上还带着得意。
“那先生他除了推脱不愿跟你去御花园中玩之外，可还有什么异常吗？”宋音离的眸中，带着担忧。
小殿下看到她眸中的担忧，便仔细想了想，尔后摇了摇头，“没有了。怎么了吗母后？”
宋音离这才放下心来，对着他笑道：“没事。”
小殿下没有多想，低下头去继续喝杯中的水。
往后的日子，慕容暄倒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只要小殿下一去找他，他便陪着他到宫中各处玩。
宫里的宫人都觉得奇怪得很，一向不爱做那些事的慕容暄，此刻却完全没了之前的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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