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宫南絮主动软下语气来,“若是殿下肯收回昨晚说的话,阿絮便有法子帮您解决这件棘手的事。”
慕容暄看着她这副稍有得意的样子,就算是再有不满也得往肚子里咽。眼下,他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解决这件事的法子来。
挫败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上,挥之不去,让他苦恼得很。
“好,朕收回昨晚说的话。”没有太久的犹豫,他应承下来。犹豫不决,不是他慕容暄的作风。
“如今七剑派已经知道了朱雀堂和朝廷的消息,若是我们再对他们赶紧杀绝,日后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殿下就真的要被冠上冷血无情的名头了。”宫南絮的双瞳里,恢复了以往的光芒。
慕容暄的眸光沉了下去,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宫南絮说的没错,日后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那他在大齐子民中的形象会在顷刻间崩塌,而且无法挽回。
她接着说道:“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只有除掉这个朱雀堂这个潜在的威胁,才能让殿下躲过这一劫。”
慕容暄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你是指,主动将朱雀堂是朕一手创办的事公布出去?”
宫南絮还未将话点明,他就已经猜到她话里的意思。
“嗯!”宫南絮点了一下头,“朱雀堂不过是殿下设在江湖上的眼线,做的事也尽然是为民除害的事,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公布在人前,才会显得见不得光。
而且殿下您已经对七剑派的人下手了,他们必定会在这件事上添油加醋,到时候那些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一定会对您有所误解。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主动将朱雀堂与殿下您的关系公布出去?”
她这番话说完,慕容暄覆在眉宇间的阴云才慢慢消散去。
“若是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顺利呢?”将朱雀堂公布出去的风险太大,需要慎重考量。
宫南絮反问他,“可是如今,殿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慕容暄抬眸看向她,指腹间来回轻轻摩挲,尔后,他将尹兆平叫进来,“让冷青梧立刻来见我!”
“是。”
尹兆平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暄没有让宫南絮离开,和他一起在御书房中等冷青梧前来。
尹兆平去找冷青梧时,他正躺在床上,脸上还残留着责罚时留下的痛楚。被尹兆平这一叫,他急忙从床上下来。
去到御书房,见到宫南絮站在慕容暄身边后,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宫南絮已经很久没有为慕容暄出谋划策了。
此刻,乍一见她站在慕容暄身旁,他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
慕容暄对着他开口说道:“让朱雀堂中的部下将朱雀堂与朝廷的关系公布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皇上?...”冷青梧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他。尔后,眼眸中再一次落入宫南絮的身影,他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的法子,也只有她宫南絮才能想得出来。
“立刻去办!”
冷青梧前面两次的表现让他太过失望,此刻,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不悦来。
“是。”
冷青梧不敢再多问,立刻退了出去。
“关键时刻还是你能替朕排忧解难。”慕容暄轻轻叹了口气,拉过宫南絮的手。
宫南絮垂下眼眸,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入掌心里。
第二日,蕲州城中的各个角落里都传出了朱雀堂是慕容暄一手创办的事,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朱雀堂突然间跟朝廷扯上了这样的关系,众人哗然。
他们皆以为,朱雀堂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组织。可如今,竟然成了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正派门户。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接受。
躲藏在蕲州城外的陈剑之更加不知所料,他没想到,冷青梧竟然主动将朱雀堂的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公布出去。他原本还想着联合江湖上的各个门派,一同将对付朱雀堂,可如今,他们有了朝廷的庇护,不会有人想再与他们一同联手。
“陈伯伯,我娘的仇该怎么报?”
东方宛云站在他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痕。从扇子崖上逃下来后,她的泪水就没有停过。
让她伤心的不仅仅是因为东方夫人丧命在冷青梧的剑下,还有凌暮时的冷血无情。
他是曾经在龙泉山庄中救了她们一命,可也是因为他,她的娘亲才丧命在冷青梧手上。
“云儿,你放心。你娘的事,陈伯伯不会坐视不理。等我们站稳脚跟,陈叔叔就想法子替你娘报仇雪恨!”
陈剑之转过身子,安慰着她。
“嗯!”东方宛云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土坡上的茅草亭里,有微风吹拂过茅草亭垂落下来的茅草,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到东方宛云的脚下。
灵惜站在茅草亭外,看着东方宛云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原本在关外的龙泉山庄里生活得好好的,可一切全是因为凌暮时的出现,就悄悄然发生了改变。
先是东方皓被慕容玄赐死,到龙泉山庄被杨晋屠庄,再到东方夫人惨死在冷青梧剑下,一切的一切的,虽然不是凌暮时亲手而为,可皆是在他出现在龙泉山庄之后。
陈剑之叫了一声,“灵惜,过来带小姐回去歇息。”让灵惜回过神色来,她急忙应了一声,将东方宛云从茅草亭里带走。
回到屋里后,灵惜开口对着还沉浸在悲痛中的东方宛云说道:“小姐,您不觉得自从那个凌暮时被您救回龙泉山庄之后,一切就发生了改变吗?”
原本东方宛云是想冷斥灵惜一声,让她不要在自己面前提起凌暮时这三个字的,可是听到灵惜这么一说,她闪着泪光的眸子一瞬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她凝向灵惜。
灵惜咬了咬唇,开口说道:“奴婢觉得,当初您在关外时将他救回来,会不会就是他的设下的一个陷阱,想要借机靠近小姐...”
听她这么一说,东方宛云亦是仔细回忆起当时的事来,她敢笃定那时候凌暮时的确是身染重毒,可是不是他故意而为,这一点她不确定。
但有一点灵惜说的没错,确实是在凌暮时被她救回龙泉山庄之后,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但爹爹和龙泉山庄的事...”东方夫人的死是因凌暮时而起的没错,可东方皓的死和龙泉山庄被屠庄一事并非他所为。甚至,他还救了他们。
灵惜扯了一下东方宛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小姐,您怎么忘了,他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人。那时候慕容暄和慕容玄那边水火不容,大齐的主权还是掌握在慕容玄手中,他定然是会想尽法子除掉慕容玄身边的人。而那个时候,老爷正是在为慕容玄效力啊...”
如此一来,一切就能想得通了。
东方宛云的眸光一闪,对着灵惜说道:“你准备一下,与我去一趟淮北!”她要去找杨晋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嗯!”
灵惜点了一下头,随即去收拾东西。东方宛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眸光生恙。她没看清的事,没想到竟被灵惜看清了。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给陈剑之留下一封书信后,便趁着夜色与灵惜一同从蕲州城外离开。有一个身影,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未被她们察觉到。
去到淮北时,已是三日之后。
混入淮北城中后,她们俩人乔装成淮北人的样子,在城中找寻一个能够接近杨晋的机会。
在城中等了好几日,一直未等到杨晋在城中出现。城里的人告诉她们两个,宫中的侍卫只会在邕城中守护慕容皇室的人,不会轻易在城中出入。除非是平日皇室里的人要采购什么重要的物品,他们才会出来亲自采购。
东方宛云以为她们会在城中等上许久才能等到杨晋,没想到两日后她们得到一个消息,六月初八那日慕容寒会请来佛光寺的大师做法,这一场祭礼慕容寒十分看重,六月初六那日杨晋会亲自带人从邕城中出来采购祭祀的物品。
东方宛云和灵惜打算,在他们购买祭礼物品时下手。东方宛云虽不精通武艺,可是擅长用药。
得到消息之后,她早早就与灵惜一同从药铺中买来能致人昏迷的药材,制成一味能让人一闻便昏迷不醒的药方。
六月初六这一日,她们换上商贾人士的衣物,在城里的街市上贩卖香火蜡烛的祭祀物品。
守到晌午时分,终于见到了杨晋的身影。他带着一队精卫从邕城中出来,开始采购祭礼要用到的祭品。
经过东方宛云的和灵惜摆的摊位时,他看着上面刚进货的香火,开口问道:“怎么卖?”
东方宛云急忙粗着声音回道:“五文钱一把香火。”
“五文钱?”
听到她这声应答,杨晋皱了皱眉头,尔后抬起头看向她,虽然她乔了装,可是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她是个女子。
他的眸光中生出一道寒光,如今的淮北城中个个人心惶惶,而眼前的这个人还敢趁着眼下这种时候乔装成商贾在城中贩卖祭品,一定是有所图谋。
他想也没多想,便用剩下的那一只手将出了一半剑鞘的剑架在东方宛云的脖子上,冷声质问她,“你们是何人?为何要乔装成商贾的模样来到淮北城里?有什么目的?!”
脖颈上传来一抹凉意,东方宛云故作害怕地闭了闭双眸,尔后睁开眼对着他笑道:“如今世道混乱,小女乔装成商贾的模样到这城中来贩卖祭品,也是为了谋一条生路。”
上次带人到龙泉山庄里去时,杨晋只见到了东方夫人的模样,未能见到东方宛云,此刻只知晓她是个女儿身,却不知晓她就是东方皓的女儿。
“那为何偏偏要来到淮北城里谋生路?”此时是在街市上,若是直接与城中的百姓动手多少有些不妥,杨晋的语气未染上太重的冷喝声,只是眼中带着一抹审读的意味。
“小女本就是淮北人,从小就跟着爹爹在城中做生意的。”她装成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小心谨慎地回答他。
杨晋的眸光微微眯起,尔后慢慢将手中的剑放下。就在他的注意力分散之时,东方宛云迅速拿出藏在袖口中的粉末,洒到他面上。
“啊!”杨晋大叫一声,粉末悉数被他吸入口鼻中,还有一些落入了眼睛里,让他睁不开双眼。
紧随在他身后的精卫看到他受到了攻击,当即拔出手里的剑向东方宛云和灵惜刺上去。
杨晋只挥了两下手,要拨开挥洒在眼前的粉末,可只挣扎了两下,人便往后倒了下去。
东方宛云拿出藏在香火蜡烛下的剑,跃上前与冲上来的精卫对打,灵惜跑到她身后将杨晋往后拖走,放到她们在一旁备好的马车上。
她爬上马车之后,对着被围困的东方宛云叫道:“小姐快上来!”东方宛云回过头,看着站在上面心急如焚的灵惜,想要脱身可是她武力不济,只能掏出袖中的粉末再一次向他们挥洒过去。
精卫们看到杨晋的那个反应,当下便知晓这个粉末能致人昏迷,她一将粉末挥洒出来,他们便急忙蒙上口鼻。
东方宛云没了脱身之计,只好回过头急急对着灵惜喊道:“你先走!”
“可是小姐...”她抓着手里缰绳,犹豫不决。
突然,有人从街市上的屋檐跃下,拦在东方宛云身前,将她一把往后推,自己迎身上前与那些精卫对打。
那个人手中的剑只出了几招,已经有精卫往地上倒去。
东方宛云看着那个人的身影,眸光中现出几分恨意,灵惜将马车赶到了她身后,对着她叫道:“小姐!”让她一下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还是握住了灵惜的手,跃上马车,二人驾着马车冲出淮北城。
“灵惜,你可看出来方才在城中救下我们的人是谁了吗?”马车里,东方宛云咬着唇问她。
灵惜垂下眉头,“自然是看出来了。可是方才那样险急的时刻,您若是在那个时候对他下手,我们也会身陷囹圄里。”
东方宛云的眸中噙着恨,咬着牙的身子颤得厉害。她没想到再见到凌暮时,他们已成了仇人。
将杨晋捆绑好后,她们一路驶出了淮北界内。只有出了淮北,她们才真正安全。
凌暮时一路跟在她们身后出了淮北,他必须要亲眼看到东方宛云安全之后,才能安然离去。
东方宛云带着杨晋回到与陈剑之藏身的地方时,陈剑之怔愣了一下。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她的消息,他正心急得很。
“云儿,下次万不可这么冲动了。”看了一眼被她们五花大绑的杨晋后,他将手放到东方宛云的双肩上说道。
她的眸光闪了闪,向他认错,“陈伯伯,让你担心了。”
“不过,陈伯伯没想到,你们二人竟然能将人带回来。”他扬起眉眼,看向一脸怒气的杨晋。
东方宛云微微扬起唇角,未将凌暮时在淮北城中替她们解困的事跟他说。
将杨晋带入屋内后,灵惜将塞在他嘴里的布拿出来,一拿出来他便抬起头朝他们凶狠道:“要杀要剐随便!”
东方宛云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骨气。我问你,当初慕容玄为何要下令将我爹爹赐死?!”
听到她的话,杨晋冷笑一声,“原来是想知道你那个被我一箭射杀惨死在幽州城外的父亲的死因啊。”他的话中,带着嘲讽。
“快说!”
东方宛云抓着桌沿的手在颤抖,若不是为了想知道东方皓的真正死因,杨晋怎能活着跟她回到这里。
杨晋的眸中生出一丝狡黠,自从错杀了东方皓之后,他们也是事后才知晓,那封书信不过是慕容暄派人搁置在龙泉山庄暗室里的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慕容玄和东方皓之间生出间隙,好借慕容玄的手除掉东方皓。
而那时候能出入龙泉山庄的人只有凌暮时,被他砍下一条手臂后,杨晋便一直派人留意凌暮时的动向,如今倒是有了一个能报这一条手臂的仇的机会了。
他微微眯起双眼,对着她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该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东方皓的真正死因就是因为慕容玄吧?那时候是慕容玄得到了东方皓意图谋反的消息,才派我到龙泉山庄上查找证据,我在庄上的暗室里发现了一封他与慕容暄往来的书信,便拿回去呈给了慕容玄。
慕容玄一看完那份书信,立刻命我去除掉东方皓。可谁知晓,那封书信竟是慕容暄设下的一个陷阱。而那时候,慕容暄身边的人,能随意出入龙泉山庄,对庄内的设局了如指掌的,不用我说想必你也能想到是谁了吧?
你父亲被我一箭射杀时,可还是尽心尽力带兵在幽州城外与宫南絮厮杀的啊。啧啧啧,想想当时,他真是死得冤枉得很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还帮着你的杀父仇人做了这么多事。”
他故意,将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东方宛云狠狠抓着桌沿,手指甲恨不得抠入桌木内。她狠声对着他说道:“我的杀父仇人除了凌暮时,还有你!”
下一刻,她已拔出案桌上的剑,狠狠刺入他胸膛间,亦是让他一剑毙命。杨晋痛苦地闷哼一声,慢慢闭上双眼向后倒去。
陈剑之微微闭眼,叫来两个弟子,将杨晋的尸首拖走。
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道声响。陈剑之警惕地向上抬头,迅速奔出房外,跃上屋檐,看到一道黑影从屋顶上一闪而过。
东方宛云亦是跑出屋外,看到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之后,她紧随其后。脱了身的凌暮时原本能够逃走,可是听到身后那声“啊!”的叫声之后,当即转过头去,看到了远处摔倒在地的东方宛云。
他往前奔逃的脚步停了下来,跑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扶起来。垂下眼眸的东方宛云眼里寒光毕现,趁着凌暮时对自己心生关切之时,她迅速拔出手里的剑,刺入他体内。
还在扶着她手臂的凌暮时身子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刺入自己体内的这把剑,唇角突然生出一抹欣慰的笑。
这一剑,终于能消去了一些在他心里积得沉重的罪恶感,“如果这一剑能消去你对我的怨恨,那我尽然受下。”凌暮时抬起头,锋利的眸光落到她身上。
东方宛云盯着他那双眸子,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双蕴满桀骜不驯的眼眸还在,可是一切却已经变了。
当初她亲手救了他一命,如今也亲手刺了他一剑。
“一剑,怎么够?!”她咬着牙,低声吼道。往日里澄清的眸光不复存在,只剩下满眼的怨恨。她将刺入他体内的剑,一点点抽出来。
凌暮时微微倾身站着,满脸痛苦看着她。唇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意,“一剑,确实不够。”
下一刻,他已抓上东方宛云的手腕,用力再往自己的体内刺了一剑。这一下,他的身子倾斜得愈加厉害。
东方宛云的眼眸在一瞬间睁大,整个人也惊了一下,嘴里发出一阵低叫声,看着从他体内流出来的殷红的鲜血,她紧紧握着剑柄的手抖了抖,尔后慢慢松开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抬起眼眸,凝向满脸痛苦,又透着释怀的他。
“因为我自小就是殿下身边的人,他的下的命令,我无法违抗。”他朝她扬起眉眼,人便往后倒了下去。
东方宛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凌暮时怔愣。
陈剑之带着人从后面赶来,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凌暮时,整个人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连他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的凌暮时,竟然被东方宛云拿了下来。
“小姐...”
灵惜站在她身侧,轻轻叫了她一声。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色。
凌暮时醒过来时,是躺在澜星阁内的。他向守在一旁的晏天问道:“是谁送我回来的?”
晏天指了指他怀里的丝帕,他将怀中的丝帕拿出来,一朵隽白的芍药花落入他的双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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