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暮时带着陈剑之的人头回到宫里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华丽的皇宫。慕容暄在御书房中等着他,冷青梧守在外面,见到凌暮时手里的东西,他的眸光里没有任何异样。
在他身旁稍稍停了一下,凌暮时便往御书房里走去。
慕容暄没有抬头看向他手里拿的东西,闻到那股血腥味,他便知道凌暮时这回没有做任何反抗,将他布置下去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人处理干净了就好。”
只有这简单的几句话,说完便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凌暮时朝他施礼,便退了下去。
冷青梧见他走出来,经过他身旁时,他开口说道:“看来此行很顺利。”
“他没有做任何反抗,也早就料到我会到七剑派中。”甚至,在他去到七剑派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剩下陈剑之在那候着他。
“赶紧回去吧。”
冷青梧侧过头,眸光重新看向前方,不再看他一眼。
凌暮时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朝他躬身道一声,“嗯,徒儿先走了。”便抬脚往大理石台阶下走去,黑色的身影一点点融入夜色中。
“凌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东方宛云见他一身黑衣从外面走进屋内,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他究竟去了哪儿,而是这么久未见,二人能再重逢的喜悦。
她想要帮他脱下身上的外衣,奈何双腿不便,只好在他身后看着他自己将外衣解下。
“云儿,这段日子你在朱雀堂中过得可还好?”将外衣挂好,他回过头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她。
东方宛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我一切都很好,小七还叫我到宫里去看她,小皇子长大了不少。”
“嗯,好。”他喝下一口茶水,便垂下眸光。
东方宛云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头稍稍侧了一下,开口问他,“凌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皇上这回不过是叫我去陵州一趟,暗中调查上次的劫匪一案,只可惜仍旧毫无头绪。”
他立刻摇头,拿这个听起来很是契合的理由来混肴她的视线。
“别担心,总会查出来真想的。”东方宛云没有察觉到异样,只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去这么久。
“你这回没受伤吧?”突然想起上次他负伤回来的那次,她急忙伸出手去将他转了一圈。
“没受伤,你放心吧。”
凌暮时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拿下来,握进手掌心里,“改日我们再一起进宫看一下小七和小皇子。”
半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他也有些想他们了,特别是他那个可爱的小侄子。
“好。”
东方宛云漾开唇角,靠到他的肩头上。
凌暮时伸出手,覆到她的手臂上时,手指头颤了一下。若是东方宛云知道陈剑之是他杀死的,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心头上愁绪万千,那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又从心头上袭来,让凌暮时觉得疲累得很。
“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便知足了,别的什么我都不奢求。”东方宛云开口说道。
凌暮时扬起唇角,握着她的手用力收紧。
许是小殿下接连着好几日都没来的缘故,小皇子开始变得不安定起来。就连宫南絮抱着他,他都来回扭着身子,一点都不安分。
可是小殿下没空过来,宫南絮也不好叫人去把他叫过来。宋音离家中出了那样的事,她不想去打扰她。
“无双,去拿些玩具过来。”宫南絮向站在身后的无双说道。
“娘娘。”
她的动作极快,没过多久便拿了几个小玩偶过来。
宫南絮将小皇子放回摇车里,拿着手里的几个小玩偶逗了他许久,他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逗他这一下,宫南絮便累得快要虚脱了。她在宫中无事可做,能自己带小皇子便自己带,不想让别人插手太多。
“娘娘,许是这几日都无人过来,小皇子在屋中带着烦闷,所以才待不住。”无双站在她身旁,开口说道。
宫南絮喝下一口茶水,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行云宫这几日确实都无人过来过。
“你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摇椅中玩弄着玩偶的小殿下,漾开眉眼。
小家伙已经差不多两个月大了,他有可能真的是在寝宫中待烦了。
第二日,她抱着小皇子走出行云宫外,去到御花园中。此时的御花园除了有在清扫的宫人,倒是无人在园中游玩。
怀中的小皇子一双眼睛一直来回滴溜转着,似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地方是哪里,但终归是不像在行云宫里的那般闹腾了。
“您看,小皇子安分了不少。”无双见他乖了一些,笑着说道。
“嗯,找一处地方,我们坐一会。”既要抱着小皇子,又要走路,宫南絮觉得有些累。
“是,娘娘。”
无双往前跑去,寻了一处花丛里的石桌,用锦帕擦了一下石凳,便引着她上前,让她坐下。
一坐下来,宫南絮便长吁一口气。怀中的小家伙虽然不重,可是抱着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依旧觉得累得很。
“母后,您坐。”
远处,突然隐隐传来小殿下的声音。
宫南絮抬头往前看去,恰好见到他拿着宋音离的手,让她坐到石凳上,他们也是到这御花园中来散心的。
她开口对着无双说道:“再坐一会我们便走。”在这种时候,她不想跟宋音离起任何冲突。
“嗯!”
无双知道她的担忧,应承一声。
但是小殿下眼尖,没过多久便见到宫南絮抱着小皇子坐在对面,他双眼一亮,要叫一声“姨娘”时,想到身边的宋音离,便将话堵在了喉间。
宋音离察觉到他的异样看,便也顺着他的眸光往前看去,见到了他们母子二人。
“你想过去?”
她收回眸光,问慕容邺。
“邺儿全听母后的。”宋音离从宋府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华霜殿中待着,小殿下今日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到御花园中来散散心的。
“你想去便去吧,母后在这等着你。”她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头。
“那,邺儿就过去一会,母后你在这等着邺儿。”他像是一个小大人,嘱咐她不要乱走。
宋音离点了一下头,叮嘱他一声,“你慢点跑。”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宫南絮便知晓是小殿下过来了,“邺儿的眼力可真好,这么快就看到姨娘了。”
她转过头去,对着正好来到她眼前的小殿下说道。
“姨娘,邺儿这段日子一直没能去到行云宫里看二弟,他可想我了吗?”小殿下走上前,低下头去亲了小皇子一口。
“你这段日子没去,他在寝宫里一直待着不安分,姨娘没了法子才将他带到御花园中来的。”
她似是在跟他诉苦,眼中透满无奈。
“看来,二弟也喜欢与我一起玩。”小殿下仰起头,对着她笑了一下,尔后又低下头去逗小皇子。
宫南絮极是温柔的看着他,下一刻便将转过头,看向宋音离。宋音离的视线并未停留在他们身上,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想来是没有从悲痛中抽离出来。
“你母后她是不是还未恢复?”
她转回头,问小殿下。
小殿下亦是抬起头看了宋音离,便对着她点头,“母后她自从从宋府里回来后便这样,外祖父去世了对她打击极大。”
“那你要多陪陪你母后。”在慕容邺的面前,她不会说宋音离的不是。若不是因为他,想必她和宋音离之间只会一直是水火不容。
“父皇偶尔也会到华霜殿中去看母后,可是母后却总是对他爱搭不理的,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小殿下以为慕容暄过去看她,她心里会高兴。可是这段日子观察下来,他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想错了,或许自己的母后并不想让慕容暄过去看她。
“竟是这样?...”
宫南絮也怔了一下,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小殿下沮丧地点下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宋音离一眼。他在这边待着不能完全安心,没过多久便回到宋音离身边。
宫南絮要站起身子回行云宫时,却看到宋音离牵着小殿下的手转身从御花园里离开。
“娘娘...”无双犹豫着,不知道还要不要回去。
“既然如此,我们便再坐一会。”她看出宋音离的心思,便坐在石凳上,没有急着回去。
心底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不知道慕容暄和宋音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暄依旧和往常一样,会到行云宫里去看她,不过在她面前,他是断然不会说宋音离的事的。
她们二人之间关系不好,他不会让她添堵。自她从漠北回来,他便时常顺着她的意思,半点不顺她意的事都不会做。除了上次在行云宫中见到她和凌暮时二人相拥,那时候的他双眸中才生出几分怒意。
其他任何时候,慕容暄都是顺着她的意的。就像是,他以前顺着宋音离的意一样。
“殿下,和阿絮这么在一起,你心里高兴吗?”看着眼前抱着小皇子的慕容暄出了神,她突然开口问道。
慕容暄低眸看向小皇子的眸光滞了一下,尔后笑着问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身为女子,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奇怪,心上人太久没表达自己心内的意思,便会觉得他是不是生了别的心思。
慕容暄望着她,眉眼温柔,“若是不开心,朕也不会在你漠北待了三年后便卧病在床了。你也知道,你回来之后没多久,朕的身子便恢复了。”
他将一年前的事再一次提出来,宫南絮的眉眼中晕开一抹笑意,“您说得倒是。”
如此,应该是她多想了。
“对了,朕这几日给小皇子取了一个名字,叫慕容箫你觉得如何?”他在征求她的意见,若是觉得好,他便给他起这个名字。
“鱼水千年运,箫韶九奏音。”宫南絮小声念着,尔后笑着回他,“箫是个好字。”
“那你便是答应了?”慕容暄重复一句。
“嗯!”
宫南絮用力点下头。
慕容暄低下头,刮了一下小皇子的鼻尖,“小家伙,日后你就叫箫儿了。”
宫南絮看着他这个眉眼温柔的样子,好似以前他做的那些冷血无情的事都与他无关,甚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看他高兴的,看来我们的箫儿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小皇子挥舞着自己的小手,将他逗乐了。
宫南絮顺着慕容暄的眸光看下去,小皇子确实是开心得很。
自从有了小殿下和小皇子,慕容暄脸上的笑容确实多了起来,那张脸不再如以往那般,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会笑的。
挥舞着自己小手的小皇子,最后在他的怀里闭上双眼,睡了过去。慕容暄将他交到奶娘手里,让她将小皇子带下去。
寝宫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宫南絮的眸色稍显犹豫,还是开口与他说道:“殿下,我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过得似是不太好。”
他错过头,眸底闪过一丝异样,“阿絮,你怎么关心起离儿的事来了。”
“倒是没什么,只是昨日带小皇子去御花园中散心时,恰好碰见她和小殿下。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便多说了一句。”
她神情淡然,没有任何异样。
“宋孝炎中风去世,她许是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就连朕过去看她,她也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慕容暄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不悦,与她一样,神情极为淡然。
“我想也是,只是可怜了小殿下,要处处为她着想。”她的言语中,透露着对小殿下的心疼。
“邺儿素来懂事,他很会安慰人,有他在离儿身边,朕也会放心不少。”突然,他将眸光落到她脸上,与她对视着,“你素来与离儿不和,今日倒是让朕有些改观。”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宫南絮绞了一下手指头,“就算是再不和,我们二人也是一同住在这后宫里的,平日里总免不了要打照面。若是能将关系缓和下来便缓和下来,只是缓和不下来也不强求。”
慕容暄扬起唇角,将手覆到她的手背上,十分欣慰,“朕知道,你一直识大体的。”
她垂下眉头,眸光中的柔意渐渐散开。
从行云宫中离开后,慕容暄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尹兆平说道:“这段日子派人多盯着华霜殿,不要让离儿在阿絮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即便是宫南絮方才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可是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依她敏锐的觉察力,恐怕是早晚知晓这件事。
“是。”
尹兆平躬身颔首,应承下来。
夜幕降临下来后,慕容暄又去到华霜殿中,宋音离和慕容邺正在用晚膳,他们不知道他今晚会过来。
“父皇。”
慕容邺从锦凳上下来,走上前迎他。
立刻有宫人上前,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父皇,我与母后不知晓你今晚会过来,所以便没等您...”他看了宋音离一眼,朝慕容暄解释。
“放心,父皇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
说完,慕容暄牵起他的手,若无其事走到餐桌前,与他们母子俩一同用晚膳。他吃得不多,只是偶尔动一下筷子。
宋音离亦是只动了几下筷子,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慕容邺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情绪转变,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依旧乖巧的低下头吃自己的饭。
最后,看着他放下筷子后,慕容暄才开口问他,“邺儿可是吃饱了?”
“嗯!”
他用餐布擦了一下嘴角。
“邺儿早些回去歇息,父皇再跟你母后说几句话,便也要回去了。”他示意站在一旁的奶娘走上前,将他送餐桌便牵下去。
他有些不安地看了宋音离一眼,尔后嘱咐慕容暄一声,“那父皇答应邺儿,不要惹母后生气。”
慕容暄弯起眉眼,朝他点头,“嗯。”
“你爹的事,不用我说,我想你都会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修长光洁的手搁置在餐桌边沿,来回轻轻叩着桌面。
“你来就是为了警告我这个的吗?”从他走进华霜殿来直到现在,宋音离抬起双眸看向他。
昏黄色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让他的脸上投上一层暗影,整个人看起来愈加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没错,我不想让阿絮知道这件事。”他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丝毫不掩饰。
闻言,宋音离突然冷哼一声,唇角边上现出一丝讥讽,“想不到这世上也会有你怕的人。”
“她对我很重要,除了她。”这几个字,他咬得极重。甚至,眸光中多了一丝宋音离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是在乎,是害怕,还是紧张?宋音离不确定,可是却是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他对宫南絮的紧张,这一点是她所没有看错的。
“好,我答应你。”
她回得十分轻描淡写,甚至不着一丝痕迹。
慕容暄收回睨向她的眸光,“好,你变聪明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智慧哭哭啼啼,死缠烂打的宋音离。
“都是被你逼的。”
在他站起身子,背对着她后,宋音离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慕容暄的身子僵了一下,这句话熟悉得很,他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既然她已经答应下来了,他便也没有为难她,抬步走出华霜殿的门。尹兆平站在外面朝他躬身颔首,尔后跟上他的脚步。
在回长央殿的路上,慕容暄想起来了那句话在哪里听说,宫南絮也曾在四年前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之后,她帮凌暮时逃出朱雀堂,自己策划了一场宫中脱壳的谋略。
那个时候,他知道她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就算是他再强迫她回到自己身边,也只会整日过得郁郁寡欢。
索性,他便放任她在漠北待着,一放便是三年。
心头上不知为何,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慕容暄停下脚步,用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皇上,您没事吧?”尹兆平走上前扶了他一下,面上透着几分惊慌。
“无妨,你扶着朕回长央殿里便可。”他的力气变得有些弱,额角上也冒出一层虚汗。
“是。”
尹兆平急忙回道,扶着他一路回了长央殿。
回到长央殿里,他的额角已经布满虚汗,尹兆平拿出锦帕,替他擦拭掉。见他宁静眉头,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开口问他,“皇上,要不要老奴去将御医叫过来?”
慕容暄摇了摇头,伸出手去制止他。
尹兆平只好放下手中的锦帕,替他揉着眉心,力道十分轻缓,他不敢使太重的力气。
待在慕容暄这么多年,他确实见到了他一点点在发生变化,也见过不少他使的那些在外人看来残酷无情的手段。可是,他没有与那些人一样,只见到他残酷无情的一面。
他是最贴近慕容暄的人,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
直到后半夜,慕容暄心口上传来的疼痛感才慢慢褪去,尹兆平扶着他,一点点朝龙榻边上走去,伺候他躺下。
第二日,慕容暄没能去上早朝,尹兆平传出消息,说是他病倒了。
宫南絮得到消息的时候,脸上一片震惊,昨日他来到行云宫时明明还好好的,还给小皇子取了个名字,怎的一日过去就病倒了?
带着小皇子去长央殿不方便,她便将他托付给奶娘,吩咐她好生照顾着小皇子。
奶娘应承下来后,她才急匆匆往长央殿赶去。
有宫人在外面守着,见她过来,朝她躬身颔首叫了一声,“娘娘。”她稍稍点头,便进到寝殿内。
尹兆平守在慕容暄的龙榻前,赵甫堂正在为他诊脉。
见宫南絮进来,尹兆平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腾出个空位来。她紧张地看着双眸紧闭的慕容暄,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赵甫堂替慕容暄诊完脉后,方才向她施礼,“皇上昨夜突然心气不顺,郁结在心口上一整夜,这才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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