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慕容暄的双眼里还透着疲惫,他在她的软榻边上守了这么多天,她怎么一醒来就对他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
“没什么,阿絮只是觉得既然我已经醒来了,皇上就不必再在这守着了。皇后娘娘就快要临盆了,您还是多去陪陪她。”
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你刚刚醒来,朕可以在这多陪你一会儿。”慕容暄重新拉过她的手,再次被她用力抽了回去。
慕容暄的手停顿再空中,片刻后,才将手收回来,“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朕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息。”
他说完,起身离开。
等他走出行云宫后,宫南絮才转回身子。
“娘娘,您为何要与皇上怄气呢?自从您昏迷不醒回到宫里后,皇上可是在您的软榻边上守了好几日了,回回都是一下了早朝便赶过来。”无双走到她面前,替慕容暄说话。
宫南絮的眼皮子闭了一下又睁开,未打算要理会她说的话。无双瞧见她这副样子,只好识趣地退了下去。
天色暗下来后,尹兆平来到行云宫外,将无双拉到他面前,低声问她,“宁妃娘娘什么样了?”
“回尹总管,药是有好好喝着的,只是人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奴婢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奴婢。倒是与上次从梁州城那回回来没什么两样。”无双如实说道。
“好了,进去吧。”
尹兆平得到消息,便匆匆赶回长央殿。
“皇上,宁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了,她醒来后便一直是闷闷不乐的,与上次从梁州城回来那回没什么两样。”尹兆平站在慕容暄面前,躬身颔首。
慕容暄坐在长椅上,指腹来回轻轻摩挲杯沿,“让冷青梧去查一下,凌暮时去了哪里?”
此次宫南絮生他的气,绝对不只是因为他没有答应慕容寒的条件,将宋音离带去把她交换回来那么简单。
“是。”
尹兆平微微颔首,尔后退了出去。
冷青梧派去跟着灵惜的侍卫回到了宫里,他告诉冷青梧,灵惜赶到那里时,东方宛云和凌暮时已经离开了。
“那她人呢?可是回关外了?”
听到他这么问,那个侍卫愣了一下,他们几乎很少见到冷青梧有关心人的时候。
“嗯,灵惜姑娘已经回关外了。”当下,他对灵惜也多了一丝敬畏之意来。
“嗯,下去吧。”
冷青梧点了一下头。
那个侍卫刚离开,尹兆平便走了过来,看到那个从他面前离开的侍卫,他的眸光微微沉了一下,“冷统领,皇上叫你去查一下凌暮时的去向。自从去淮北将宁妃娘娘救回来后,他就不知所踪。”
他走到冷青梧面前,将慕容暄的话一一转述给他。
“你回去告诉皇上,东方宛云也不见了,想必他们二人一同离开了。这几日我会派人尽快寻到他们的踪迹。”
他冰冷的眸子,落在尹兆平脸上。
尹兆平微微扬起眉梢,“你我二人都是吴昭仪生前的旧人,从小就在皇上的身边伺候他,希望冷统领能将心思都放在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上。”
很明显,他是在警告他。
冷青梧冰冷的眸光滞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尹兆平将话说完后,便也没多做停留,抬脚从他面前离开。
回到长央殿,尹兆平只将冷青梧说的话禀告给了慕容暄,并未说他见到的事,毕竟他们二人一同在慕容暄身边伺候了他这么多年。
从淮北离开后,凌暮时便没打算回蕲州,“凌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啊?”行了大半的路后,东方宛云终于觉察出这不是回蕲州的路,也不是去关外的路。
“东方姑娘,我想好了,不回蕲州城了,你也不要回关外了,我们二人一同浪迹天涯。”
他坐在她身后,握着缰绳的手将她圈绕在自己怀里,东方宛云能听得到他缠绕在耳边的气息声。
她的眼中,是惊诧的,可是心里,却是欣喜若狂的。
等心绪稍稍平复下来后,她开口问道:“可是,你不是要为当今圣上办事吗?理应回去向他复命,不然他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她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危。仿若忘了,她与他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若是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且让我陪你一段时间,也算是我的一个补偿,可以吗?”
他拉下缰绳,让烈马停下马蹄,等着她的回应。
“我...”东方宛云低下头,双颊微微发烫,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若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些情恨纠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他。
可是如今,他们之间扯上的东西太多,让她犹豫得开不了口。
“若是还没想好也没关系,在我们赶路的这段时日,你可以慢慢想。”他微微扬起唇角,尔后拉动缰绳,继续往前赶路。
午后的日光照射到他们二人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宫南絮还在软榻上休养时,华霜殿那边传来了一个喜讯,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龙子。
整座皇宫里,都笼罩在一层喜悦中。
慕容暄十分高兴,不仅在流光殿中宴请群臣,还命宫人在宫中挂了整整一个月的红灯笼。
他对这个孩子喜爱得很,经常是一下了早朝便到华霜殿中去看望他,等小殿下睡下之后,才赶回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小殿下的眉眼十分像慕容暄,每次一见到他,他总觉得是在看另一个小小的自己。
宋音离躺在软榻上,看着他逗小殿下笑,泛着涟漪的眸子中满是笑意。宋孝炎当初说的没错,有了这个孩子,她可以暂时将慕容暄拴在身边。
小殿下似乎也很喜欢被慕容暄抱着,每次他一从奶娘的手中接过小殿下,他就会对着他笑,小小的眉眼里像是盛了星星。
“离儿,你给朕生了一个乖宝宝。”他看着怀中的小殿下,脸上满是笑意。
“暄哥哥,看到小殿下如此乖巧,离儿的心里也很高兴。”她看着抱着小殿下的慕容暄,双眸间满是幸福。
“辛苦你了。”
让奶娘将怀中熟睡的小殿下抱走后,他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暄哥哥,上次你没有答应慕容寒的条件,将离儿带到淮北将宁妃娘娘交换回来,宁妃娘娘是不是生你的气了?离儿听说,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理会暄哥哥你了。”
宋音离看着满眼柔情的慕容暄,小心翼翼开口问他。
顷刻间,慕容暄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是生了朕的气,但你才是后宫之主,若是她不摆正自己的位置,那随她怎么生朕的气。”
他没有朝她发火,说出口的话只是带了一丝不悦。
“可是,她可是为大齐平复了吴越,如今的大齐子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名声。”
她这是在提醒他,即使宫南絮不在朝为官,她在大齐中的声望亦是如日中天。
果不其然,慕容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眸中的柔意也褪去了一些,“你理应好好将身子养好,别的不该管的你还是少管,不然你这副身子若是累坏了,朕会心疼的。”
闻言,宋音离抓着被角的手微微收紧,当即不敢再说别的话,只听话的点了一下头。
从华霜殿中离开后,他便开口对身后的尹兆平说道:“叫冷青梧过来见朕。”
“是。”
尹兆平也知道他在华霜殿中受了气,当即派人去将冷青梧叫过来。
“凌暮时那边还没动静?”慕容暄坐在御书房里,皱了皱眉头。
“回皇上,还没有。”冷青梧低着头,如实回道。
“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连个人找不到?!”他的话里,带了几分怒意。整个人的脸上,也都透着不悦。
“如今朱雀堂在大齐中暴露了身份,属下不敢派太多的人出去寻找,怕引起百姓的恐慌,只能暗中叫几个堂会的弟子出去寻他和东方宛云的踪迹。所以,拖的时日便久了些。”
冷青梧低着头,不敢抬眸看向他。
“一旦有他的消息,立刻将他带回来!”他摆了摆手,让他退出去。
“是。”
冷青梧匆匆回了一声,便走出御书房。
不知道为什么,在华霜殿中听了宋音离说的那番话后,慕容暄便一直心不在焉的,批阅奏折时总是出错。
干脆,他叫来尹兆平,“她的身子怎么样了?”
那一瞬间,尹兆平愣了一下,尔后想起来他问的是宫南絮后,赶忙开口回道:“宁妃娘娘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身边的宫女可私下来找过朕?”
这个问题,将尹兆平为难住了。自从宫南絮醒来,将慕容暄赶走后,他便没再到行云宫中去见她,也不准他再留意宫南絮的动静。
可是,他不去见她,她也并未让无双来找过他。以至于方才他突然那么一问时,才让尹兆平怔愣住了。
片刻后,他只好摇了摇头,如实说了一句,“没有。”
“啪!”
慕容暄手中的奏折被他拍到案桌上,脸上的怒意在顷刻间显露出来,“让她到长央殿来见朕!”
他说完,抬步回了长央殿。
“是。”
尹兆平的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
“宁妃娘娘,皇上叫您到长央殿中去见他。”很快,尹兆平便去到了行云宫中,站在宫南絮面前。
宫南絮坐在木椅上,手里握着茶杯,“难不成是又有什么棘手的事了吗?”她冷言相讥,并未给尹兆平好脸色看。
“皇上只说了让老奴过来将您叫过去,并未说是什么事。”此刻的尹兆平,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否则,他们二人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片刻后,宫南絮松开手里的茶杯,起身与他一同走出行云宫。长长的宫道两旁,还挂着喜气的红灯笼,将整条宫道都照得明明亮亮。
“皇上,宁妃娘娘来了。”
尹兆平将人带到,通报一声后,急忙退了下去,他可不想被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相斗给中伤到。
“皇上找阿絮可是有什么事吗?”宫南絮站在他面前,见他只看着自己,也不开口说话,便先开口问了他一句。
终于,他开口问道:“我问你,你是怪我没有答应慕容寒的条件,还是在怪我让凌暮时将东方宛云斩草除根,将他给逼走了?”
“就算是我实话告诉你,心里有怨言又如何?在你的眼中,不一直只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吗?连当初你自己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的宋小姐,也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
宫南絮的眼眸间没有躲闪,直视着他,双颊上没有一丝愠色。
慕容暄的双手在顷刻间紧握成拳,“看来去了一趟淮北回来,你的胆子又变大了不少!”除了宫南絮,没有任何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对,我的胆子是变大了不少,那是因为,曾经在你身边,忠心耿耿为你办事的人,一个个全都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了!”
宫南絮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喊出这番话来,拉扯到了她身上的伤口,让她的眉头紧紧拧了一下。
“你这是在指责朕,说朕太过自私,太过无情吗?!”慕容暄在极力忍着胸口上被勾出的怒火,眸中的怒浪在一阵阵翻滚着。
她的眉宇渐渐舒展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阿絮不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敢?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慕容暄冷嗤一声,从长椅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颚,一点点往上抬,“从霍邵庭的事之后,你就一次次的违抗朕的旨意。你的这张嘴,张口便是权谋皆宜,能言善辩。你是不是觉得朕的身边没你不行,才让如今的你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挑战朕的权威?!”
他咬着牙,手指间加重力道,看着她满脸痛苦的样子。
“不,你错了。当初我是真心实意想让你登上大齐的主位,也是尽心尽力在替你办事,从来没有一丝犹豫。可是后来,我发现那些为你办事的人不过是你手里往上爬,巩固权利的工具,我的心里才有了犹豫。
将我造就成如今这般敢在你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我的,不是因为我仗着你需要我,而是被你自己亲手一步步逼出来的!”
宫南絮努力睁开双眸,双手抓着他的手腕,使出浑身的力气说出这番这段时日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话来。
慕容暄紧紧凝着她,唇角现出一抹阴狠,“对,你说的没错。你们就是朕手中的一枚棋子,朕用完了之后就会丢弃掉!”他一点点往前凑近,压低声音,“你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现在还留着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但是我也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
她的声音,亦是渐渐低了下去。但是这番话说完,她的眸中突然生出泪水来,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啊!!!”
下一刻,慕容暄的手移到她的肩胛骨上,用力震碎她右侧的肩胛骨。宫南絮嘴里发出一阵惨叫声,冷汗伴随着泪水顺流而下,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既然不想为我办事,那就好好在宫里待着!”慕容暄俯到她耳边,浅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宫南絮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右侧的肩胛骨,低着头走出长央殿。
方才那阵惨叫声听得尹兆平心惊肉跳,此刻看到宫南絮捂着右侧的肩胛骨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走出来,当即走上前扶住她,“宁妃娘娘,您...”他睁大双眼,眼中满是惊诧。
“谁也不许扶她,不许送她回去!”里面,传来慕容暄冷冰冰地低吼声。
尹兆平当即松开手,低着头退开一步。宫南絮的身子僵了一下,脸颊微微往后侧,尔后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她的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冷汗,唇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尹兆平看着那个走在夜色中一瘸一拐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的那个身手敏捷,在黑夜中宛如鬼魅的宫南絮,似是再也回不来了。
还未踏进行云宫的门,宫南絮的身子就剧烈的晃了一下,差点要摔倒过去。无双看到她的身影,急忙迎上去,走进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此时的她看到的还是那个今夜跟尹兆平走出行云宫的宫南絮。
她抬出手,轻轻扶上她的手臂,搀着她往寝宫内走。走到里面,要替她解下衣衫时,看到她的后背上已经一片濡湿。她疼得,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
无双当即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镇定地开口说道:“奴婢去将太医叫来。”她跑去行云宫,又抬手擦去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
之前的她,可是那个驰骋沙场,有勇有谋的宫南絮。甚至在两个月前,她的身子恢复之后重新上了沙场,平复下欺压大齐多年的吴越,在大齐百姓中的名声正旺,怎么今夜一去到长央殿中出来,就被折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无双只觉得喉间被堵上了满腔的苦涩,她是在慕容暄身边立下最多功劳的,可是却被他折磨成这副样子。她的心里,真替她感到不值。
赵甫堂赶到宫南絮面前时,整个人也惊呆了,“娘娘的身子不是才刚刚恢复吗?”只不过就是身上的内力散去了一些,身手也不如以前灵活。这才几日不见,她怎么变得比之前还要虚弱。
“赵太医,您就别问了,赶紧给我家娘娘看看吧...”无双惊慌失措恳求他,再也不想花费掉任何一点时间。
“好好好。”赵甫堂当即也不敢再耽误,打开医药箱替宫南絮诊治起伤口来。宫南絮昏迷着,额上不停冒出冷汗来,无双刚拧干的汗巾没过多久又被她的汗水浸透了。
给她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后,她眉宇间的痛楚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你家娘娘的伤,怕是要养上好一段时日了。而且...”赵甫堂顿了一下,只叹出一声气。
“而且什么?”无双迫不及待问道,脸上也透着不安。
“而且从今往后,她那只手是不能再执剑了。若是她执意要练剑,你得拦着她。”
赵甫堂的脸上,满是可惜的神色。
无双转过头,惊愕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宫南絮。若是她醒过来,她可怎么跟她交待。
“赶紧去给你家娘娘煎药吧!”
叮嘱她一声后,赵甫堂摇了一下头,从行云宫中离开,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无双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听话地去给她煎药。
“皇上,要去华霜殿中看小殿下吗?”
第二日下了早朝,尹兆平跟在闷闷不乐的慕容暄身后问道。慕容暄停下脚步,尔后说道:“去!”
可是今日的小殿下不知道怎么了,慕容暄怎么逗他都不笑,最后还哇哇的哭了起来。慕容暄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他本想来这里找点乐子的,怎的连怀中这个小不点也给他摆脸色看。
宋音离看出他脸上的不对劲,赶紧将奶娘叫过来,从慕容暄手里接过小殿下,带了下去。
“暄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来到离儿这里就闷闷不乐的?”宋音离拉过他的手臂,让他坐到木椅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没事。”他侧过头,没有看向她。
“你看,你还说没事呢。若是真没事,你怎会连看离儿都不看一眼。”宋音离的话里,隐隐现了一丝失落。
“朕现在,没那个兴致。”他的话里,依旧透着清晰的不悦感。
“好好好,暄哥哥没兴致离儿就不为难你了。那暄哥哥你来看看,离儿这几日为小殿下绣的小香包怎么样?”宋音离拉了一下他的手,尔后让画织将她这几日绣的香包拿过来。
她拿在手里,放到慕容暄面前,“暄哥哥,你看。”
她手里拿着的小香包小巧别致,色彩柔和,隐隐透出一抹香气,煞是可爱得很。
慕容暄拿过来,唇角才慢慢露出一丝笑意,“离儿,也只有你,才能绣出这么别致的香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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