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虽然没有像两个家丁那般紧张,但同样诚惶诚恐,可是事到如今,想要再隐瞒也是不可能的,是以低着头,小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不听则已,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淮阳侯尚在病中的身体几乎支撑不在,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简直荒唐!”
如果淮阳侯冷静下来,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过于激动,因为他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东窗事发’,毕竟冷元勋的真实身份太过致命,即便沉稳如淮阳侯,也不可能瞬间做到‘做贼而不心虚’。
当然,在寻常人眼中,辛苦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却并非自己的血脉,原本就是灭顶之灾,是以管家并未觉得淮阳侯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只顺势跪下,请淮阳侯息怒。
这样的大事,光息怒有何用,要赶紧想出应对之策才可以,淮阳侯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寒声向管家道:“传本侯的命令,府中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若有违抗者,立刻连同一家老小发卖去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两个跪在地上的家丁点头如捣蒜,生怕迟疑一秒,淮阳侯就会改了主意。
在京城大户人家当差,无论是做轻松还是卖力的活计,一应衣食待遇不知道要比寻常百姓好多少倍,且出门在外极有面子,用现代话来说,那是福利待遇优厚且走路拉风,要是被卖到苦寒之地,不仅衣食没有着落,还要天天饱受狂风黄沙的洗礼,这种情况下,又有谁敢多嘴自寻死路。
淮阳侯谅他们也不敢再生事端,转身疾步往内院走,管家哪里敢耽搁,连忙跟上,却听淮阳侯沉声道:“去把世子请过来。”
“父亲,儿子已经来了。”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着一身天蓝色冰蚕锦衣的冷元勋正站在回廊尽头,见到淮阳侯,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扶住身体有些虚弱的父亲,温言道:“夜里天凉,儿子扶您回房歇息吧。”
淮阳侯见冷元勋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之色,想着他应该还未得到消息,不由叹息一声,“随为父去书房,为父有话跟你说。”
“是。”
冷元勋考虑到淮阳侯正在养病,并不想拿这些烦心事去惊扰他,左右皇上体恤他生病,特意免了几天早朝,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这淮阳侯府,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冷元勋所料不差,那两个家丁出现在花园里并非偶然,而是冷元凌故意安排的,早前得知京中有流言在传播时,他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依着慕容璃的计划,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为此,他还特意悄悄去陵王府求证,结果正如他所想,慕容璃也是一头雾水。
流言来的太过突然,几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但事已至此,愤怒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见招拆招。
待冷静下来后,两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可即便如此,还是想不出谁会比他们更早得知这个天大的秘密,而且做得这般滴水不漏,怎么都查不出源头。
当然,这只是在慕容璃面前的说辞而已,冷元凌一早知晓淮阳侯也参与其中,难免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有所疏漏,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以至于想出这样一个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可再一想又觉得说不通,淮阳侯即便知道了,也一定会处置自己,然后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而不是闹大,把冷元勋往死路上推。
冷元凌想来想去,直到脑细胞都快耗干了,也没有得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结论,正自心烦意乱,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脑海中蹦了出来,那就是……冷元勋根本不是什么野种,而是淮阳侯的亲生儿子,他们之所以故意露出疑点引得自己怀疑,又让自己顺利找到刘怜儿,就是笃定自己会去跟慕容璃合作,而这一切,都是给慕容璃下的套!
……
不得不说,这个冷元凌虽然智商感人,但想象力却是超一流的,这样大胆的想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因为利益虽然大,但要承担的风险同样很大,但冷元凌愣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在得知淮阳侯出内院散步后,故意安排了两个小厮等在那里,为的就是想要通过淮阳侯的反应,来确定自己推断出的是不是真相,从而决定是否要出卖慕容璃来求得淮阳侯的宽恕!
做贼心虚也罢了,竟半点胆识也没有,所以……就算天底下的英雄豪杰都死绝了,冷元凌这种人也绝对成不了事。
冷元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冷元凌一定会派人偷听他们的谈话,是以早在书房四周安排了暗卫把守,为了不让淮阳侯忧心伤身,他并没有卖关子,一进书房就直截了当地把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之后有些愧疚地欠身道:“儿子思虑不周,让父亲忧心了,还请父亲恕罪。”
淮阳侯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看着冷元勋的嘴皮不停动着,然而大脑却像披了一层隔音油纸,什么都听不到,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启沉重的双唇,凝声道:“勋儿,你知不道你这个行为有多么鲁莽,万一有心之人顺藤摸瓜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淮阳侯夫人生产的日子仅仅比先太子妃晚了一天,只是他们刻意放出先太子妃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又将当时东宫里所有知情的人都除掉了,被掉包到淮阳侯府的冷元勋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如今这番言论一出,难保不会有心思缜密之人费心思量。
冷元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见淮阳侯因情绪波动而咳嗽不止,他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对方手边,恭敬道:“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敢铤而走险,就有应对之策。”
淮阳侯一手把冷元勋抚养长大,自然清楚这个儿子的本事,但血脉不同于别的,若皇上亲自命人准备滴血验亲的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脚。
淮阳侯的疑惑本在冷元勋意料之中,他缓缓将曲灵栩之前说过的话一一告知对方,随后轻笑着安慰道:“父亲明日依旧别去上朝,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待宫人来府中传旨,再进宫便是,到了大殿之上,您只要咬定母亲生产当日,您一直守在门外未曾离开过就好,其他的,自有儿子去处理。”
“这……”
在这个年代,滴血认亲一直被视为鉴定血脉关系最准确的方法,且几百年来沿用至今,乍然听说这个办法并没有任何道理,纯属无稽之谈,任凭谁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冷元勋并不精于医术,自然无法跟淮阳侯细细解释其中的奥秘,只继续宽慰道:“父亲,这其中的关窍,他日若有机会,儿子会让栩儿仔细跟您说清楚,现在,您只管放心就好。”
“馨月郡主医术高超,她的话,为父信的过,只是……千万要小心。”想着如今凶险万分的朝局,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性,淮阳侯这颗悬着的心就难以放下,最艰难的二十年他都有惊无险地熬过来了,如果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九泉之下,他如何有脸去见先太子和太子妃?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这般答应了一句,冷元勋眼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这一微小的表情并未逃过淮阳侯的眼睛,即刻追问道:“勋儿,可是还有不妥之处?”
“没有。”冷元勋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断断片刻已是有了决断,开口道:“儿子有一事要向父亲禀明,但请父亲听完之后绝对不要动气。”
念着淮阳侯的养育之恩,冷元勋绝不会伤冷元凌的性命,但这并不意外着他能够无限度地容忍对方在自己身后捣鬼,与其到瞒无可瞒的时候揭发出来,倒不如现在跟淮阳侯坦白,有了淮阳侯的约束,冷元凌也能收敛些。
看冷元勋的脸色,淮阳侯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是以敛了神色,颔首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冷元勋恭敬地点点头,将他查到的冷元凌去城郊找刘怜儿以及跟慕容璃合谋之事说与淮阳侯听,眼见淮阳侯的脸色越来越森冷,冷元勋连忙补充道:“二弟年纪尚轻,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父亲实在无需动气。”
“逆子!”淮阳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跟外人联合起来,企图将淮阳侯府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本来就病的有些虚弱,这会儿气急了,紧紧握住桌角的手忍不住瑟瑟发抖,手背上曝气的青筋像一条条青蛇突突游走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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