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山庄的半山腰上,据说有一处十丈多高的大瀑布,飞流直下,异常壮美绮丽。
这一天,段懿轩见天气比较晴朗,于是约着凤灵夜一起去瀑布转转,凤锦绣知道二人关系,也没有阻拦,便将轮椅交给了他。
在林荫小道上,斑驳的树影投了一路,车轮压过枯叶,传来清脆的破碎声,深山中,不时有鸟声划破蓝天,悦耳动听。
走得近了,只听潺潺的水声,渐渐传入了耳中。
今日,凤灵夜穿着一袭白裙,衣领和袖袍是精心染制的淡绿色,衣裙下以几瓣粉色碎花点缀,素雅而简洁。
段懿轩则一袭月牙长袍,头上插着凤灵夜送的桃木簪,清新脱俗,二人一前一后,竟恍如隔世眷侣,恬淡而静雅。
少时,二人便已抵达了瀑布脚下,抬头一看,只见瀑布顶端淹没在滚滚水雾中,仿佛从九天倾泻而下,灌入人间,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浅浅的小河,直至消失在林深处。
不远处还建有一座亭台,风景优美。
二人从小路下来以后,却看到瀑布脚下,有两人依偎着坐在石头上,双脚泡在河水中,仿佛是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
非礼勿视,凤灵夜正欲叫段懿轩去河的下流,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二人,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定睛一看,原来是段君墨和庄南烟。
段懿轩显然也看到了二人,淡淡道:“我们去下边吧?”
“嗯。”凤灵夜微微颔首,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正当二人准备折返时,却见远处的庄南烟也发现了他们,还站起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一起过去游玩。
既然别人都邀请了,这样直接离去也不好看,段懿轩只好与凤灵夜一起来到了瀑布脚下。
此时,没有了朝野的烦恼,亦没有了身份的束缚,段君墨光着脚踩在石头上,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些闲适,凛冽的气势也被这山水柔和了不少。
看到凤灵夜和段懿轩二人在一起,原本放松的神态也消淡了几分,剑眉微敛,凤眸淡淡地看向凤灵夜。
凤灵夜却直白而大胆地直视向他,眉眼轻轻一弯,“王爷好偏心,竟带着沁妃妹妹一人,也不通晓我与九殿下一声,这么好的美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段君墨凤眸一紧,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她却是先埋怨起自己了。
罢了。
他凤眸满含叹息,责备的话也咽下了肚子。
庄南烟放下裙摆,遮住脚踝,过来拉住凤灵夜的手,“是妹妹考虑不周,姐姐就莫怪王爷了。总听王爷说姐姐烤的肉独一无二,恰好我们在这儿垂钓了几条鱼,不知能否请姐姐为我们做一次烤鱼?”
他们二人在这里闲情雅致地垂钓,谈情说爱,现在却要她做个厨娘,为她们做烤鱼?
这庄南烟也真会使唤人。
凤灵夜很想直接否决了她,但看着鱼篓中的鱼儿甚是肥美,看在这难得的美味上,就不与她计较了。
她接过鱼篓,看向悠闲的二人,“王爷和沁妃妹妹就去拾些柴火,我和九殿下来清理鱼。”
庄南烟虽然不喜去干活,但对这样的搭配却很满意,赶紧抱着段君墨的手臂,“王爷,我们快去吧。”
段君墨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段懿轩,最终拗不过庄南烟,跟着她一起去了附近的林子。
走到河边,凤灵夜拿出一把匕首,游刃有余地将鱼肚子剖开,然后递给段懿轩。
段懿轩挽起袖子,也未拿捏姿态,蹲下身子,细致地洗了起来。
看着他熟练的手法,不像第一次干活,她不禁纳闷道:“你也经常干活?”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他嘴角带着一抹淡笑,凤眼中含着回忆,“曾经想过出家,便去林子里自给自足地过了一段日子。”
“出家?”凤灵夜杏眸微惊,看向他继而一笑,“难怪,你总有些出家人的味道。”
“是吗?”他啼笑皆非。
她将鱼递给他,“其实我以前也想过出家当尼姑的,可是要戒酒戒肉,一堆的清规戒律,比做个平凡人还要麻烦,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正要伸手去接,没想鱼儿没有死透,突然一个挺身便要跳进河中,他凤眼微惊,立刻伸手去抓,没想到同时,她也伸出了手。
就在这一刻,两个人的手忽然握在了一起。
明媚的阳光下,一阵凉爽的夏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二人相视一看。
她鬓发微湿,贴在精致的脸颊旁,杏眸清丽而迷离,红唇艳艳。
他长发微扬,一缕飘飞到她眼前,一双凤眼潋滟,顾盼生辉,绝色容颜,美如画卷。
一个冰冰凉凉,一个温温软软,握在一起,却传入了心底最深处。
仿佛过了一世纪,又仿佛只在眨眼之间。
鱼儿跳入湖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洒在半空中,晶莹剔透,五光十彩,这才将二人从痴然中唤醒。
她低下头,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双颊浮起一缕绯色,加快了剖鱼的动作。
他亦转移了视线,看向潺潺的河水,凤眼清澈如溪,带着一丝迤色。
没多久,庄南烟就和段君墨抱着柴火折返了,庄南烟看着河边那两个清雅的身影,半认真半开玩笑道:“王爷你看姐姐和太子殿下,两个人靠在一起,画面和谐,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是太子妃呢。”
“不许胡言。”段君墨面色微沉。
庄南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笑着说道:“臣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王爷别见气。”
段君墨没有回话,看向河边的二人,眸光微深。
大家清洗好鱼,搭好烤架,刚点火烤了三成熟,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娇笑声,她们端着木盆,拿着枝条,一路嬉笑打骂,好不热闹。
待走出林子,看见四人,她们也没有拘谨,而是走到近前,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太子殿下、王妃、沁妃。”
四人微微颔首,她们便起了身,看到这边的烧烤架,顿时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妃这是要亲自下厨吗?”花姨娘也在队列中,惊奇地问道。
不过几日不见,她已神清气爽了许多,如山间女子一般自在充满了灵气。
凤灵夜莞尔一笑,“难得好山好水养出的鱼,自然要亲自下厨。”
“都说王妃厨艺了得,不知花澈是否有这个口福?”花姨娘眼巴巴地望着。
玉珍一看,也不禁眼馋地咽了咽口水。
看着这两只小馋猫,还好鱼篓里的鱼多,便大方地说道:“今日本王妃请客,想吃的就排好队。”
她话音一落,少女顿时发出一阵开心的尖叫,激动地乖乖排起长队,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三成熟的肥美大鱼。
反倒是先到的庄南烟和段君墨,却被这群少女们挤到了一边。
尤其的段君墨,眉头越皱越深,也不知道自己府上何时多了这么些姨娘,更不知道吃了他府上多少银子,难怪自己总觉得王府后院开销太大,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照这样的吃法,就靠他那点朝廷俸禄,简直是杯水车薪。
段懿轩站在一旁,看着这壮观的队伍,也不禁汗颜,打趣道:“姑娘们,一会儿拿鱼可要手下留情啊。”
“太子殿下,您什么东西没吃过,怎好与咱们分食这几条小鱼儿?”秦姨娘亦打趣了回去,后院里的规矩,也丢了七八成。
段懿轩失笑,“这瀑布里的鱼到不稀奇,可王妃亲手做的,本殿却是头一回品尝。”
“王妃就在京都,太子又住得近,想吃王妃做的鱼,时常去拜访王爷就好了。”另一位姨娘笑着回话。
段懿轩一张嘴,又怎是这二十多张嘴的对手,笑了笑,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凤灵夜,意思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能让他白白忙活了。
凤灵夜无言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向谦谦有礼的人,竟然和一群姑娘抢起了吃的。
这一边,大家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而段君墨和庄南烟那边却冷清了许多,反而像两个局外人,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完全插不上话。
段君墨还好,本就是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不说话,看着别人,也觉得自然。
可庄南烟不一样,一向姐姐长妹妹短的,如今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却像个被排斥的人。
烧烤的地方就在亭子旁边,大家领了烤鱼,直接就坐到了亭子里,一边歇凉,一边吃着凤灵夜做的烤鱼。
有的见没有了位置,直接举着烤鱼到了河边,一边戏水一边吃东西,玩作了一团。
有的吃完了,便端着木盆开始浣衣,长长的纱裙泡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形成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迷乱人眼。
一条一条领下来,最后凤灵夜是一条也没剩,看着还在眼巴巴等着的段懿轩三人,无奈一笑。
段君墨和段懿轩仿佛铁了心要吃上这条鱼,于是返身就去钓了起来,像在比赛一般,你一条我一条,速度一个比一个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凤灵夜看得咋舌,这鱼到底是商璃放进去的,还是自然生长的?
在夏莲山庄的日子,宁静而悠闲,仿佛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大家吃了玩,玩了吃,随行所欲。
由于皇后在场,席绾经过上次吃亏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凤灵夜不必过多防范,便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夏日时光。
美好的日子,总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山水养人养气,更能养身子,原本要十多日才能完全结疤的伤口,只在这几日,也好得差不多了,虽说不能一直下地行走,但偶尔走上几步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山庄的最后一晚,凤灵夜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凤锦绣,提着灯笼,沿着小路一起去了瀑布。
白日里总有人过往,不太方便,但夜里,将灯笼一熄,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水中畅游,这可是在京城想想都觉得奢侈的事。
二人悄悄地来到了河岸边,凤锦绣不会游泳,于是就在水浅的岸边游玩,凤灵夜看着这汪清澈的河水,早就按耐不住了,也不顾凤锦绣的劝告,一纵身就跳入水中,像条鱼儿般,瞬间潜入了河面之下。
当她游到瀑布下,靠在一块巨石下换气,里衣紧紧贴着身子,胸口微微起伏,迷离皎白的月色下,在脸上投下了一层柔白。
凤锦绣站在浅水中,一见没了影,于是将手放到唇边,压低了声音喊道:“二妹?二妹你在哪儿?”
凤灵夜恰好被巨石挡住了身影,听见她的呼唤,转过头去正欲回应,不料黑暗中,一双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唇。
她双眸一惊,当即回头一看。
皎白的月色下,他站在水中,面容冷俊,半截身子暴露在水面之上,胸膛结实有力,线条匀称,臂膀处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
一头黑如绸缎的长发泛着幽光,紧紧贴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颊,他薄唇紧抿,声色黯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轻轻松开了手。
她眉头微蹙,紧紧凝视着他,“王......王爷?”
段君墨怎么也在这儿?
她靠在石头上,由于脚站不到底,为防她呛水,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攀在石上,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姿势十分暧昧,在这幽暗的瀑布下,孤男寡女,气氛异常迤逦。
她喉咙动了动,沾着水珠的红唇愈发娇艳了,要命的是嗓子这时候还有些低沉沙哑,“我......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她脸颊上的绯色,亦神情不自然,薄唇微启,说了一个“好”。
见脱离了他的束缚,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立刻蹚水离去,可她刚游没多远,手臂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间,身子竟又被拉了回来。
她看着凤眸深邃的段君墨,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安,胸口也开始起伏,她避开眼,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口,喉咙微紧,“王爷......”
“灵儿......”
一声轻如羽毛的嗓音,淡淡地在耳边化开,宛如幻听。
她诧异地睁开眼,对上他灼热的视线,陡然一怔,只见他凤眸深沉如海,仿佛有诉说不尽的相思和压抑,在这一瞬统统爆发,眼中那波涛汹涌的暗流,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
她意识到不妙,正要挣扎离开,又岂是段君墨的对手,他一手按住她挣扎的双手,顷刻便吻了上去,带着疯狂和执着,忘却一切,只想将这个令他烦恼令他忧愁的女子占为己有。
他的唇,火热而霸道,不顾一切,极致情痴,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两个人顺势滑入水中。
水面之下,她长发散开,唯美而绮丽,双眸微睁,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从容而平静,痴痴地看着她惊乱的杏眸,脑海中突然闪过烟花璀璨的那一夜,她蓦然回首,一眼万年,他便再也忘不掉了。
清澈的河水中,幽蓝而迷离,朦胧而绝美。
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血海深仇,步步为营,屈辱和绝望,只想陪着她一起沦陷,一起死亡。
他捧着她的脸,冰冷的唇角竟浮起了一丝淡笑,带着满足和向往,如美丽的流星,稍纵即逝。
他的手游走到她的小腹,慢慢上移,她忽然惊醒,猛地一把推开他,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双眸微紧,拼命朝着岸边游去。
狼狈地上了岸,她也顾不得河对岸阿姐的呼唤,心跳如雷,跌跌撞撞地朝着林子跑去,因为行动剧烈,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裂开,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
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心中复杂而混乱,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惊愕地抬起头,想要后退道歉,却被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身子微微颤抖。
闻着这股熟悉的龙涎香,她目光微微一怔。
他都看到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色茫然。
他抱着她,一言不发,清澈的双眸淬了一层薄雾,冷冷清清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她眉头微紧,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愁绪和无奈,杏眸含了一丝叹息,伸出手,搂住他颀长的身影,轻轻拍了拍。
不远处,凤锦绣站在林子外,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月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清淡而柔和,又平添了一抹忧伤。
过了许久,段懿轩才放开了凤灵夜,他嘴角重新浮起了熟悉的温柔笑意,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同时蹲下身,细心地擦掉她腿上的血,包扎伤口。
整理好了以后,这才起了身,微笑着看向她,平静淡雅的脸上,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过一样。
“我......”她开了开口,声音黯哑而充满了犹豫。
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到她唇边,他摇了摇头,笑容澄澈,“回去吧。”
她微微一怔,顺从地点了点头,正要往回走,身子忽然一轻,竟被他抱了起来。
“你......”她张了张嘴,表示想要下来,可看着他柔美却微冷的侧脸,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他一定是生气了。
她这么想着,垂着头,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可想来想去,自己都是受害者,要怪不都得怪段君墨吗?
明明说好放手的,却又隔三差五地来招惹她。
他这人,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
明亮的月色下,凤锦绣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抱着二妹的段懿轩,她嘴角不禁撅起了一丝微笑,继而又有些惆怅。
二妹性格一向要强,这个太子虽然看似温柔,想必骨子里却比王爷还要强,二妹这是遇到对手了。
只不过,这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头来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二天,在夏莲山庄住了小五日以后,大家终于决定启程回京了。
商璃站在对面,与皇上和皇后等人话别,凤灵夜看着商璃身后的花姨娘,朝着她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
花姨娘目色微红,亦泪光点点与她道了别。
其实这样的结局,凤灵夜是真心为她感到开心,王府终究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一旦失败,便就是席雪瑶的结局。
而她如今势力也已稳固,少牵连一人,也就多一人的安全。
话别以后,大部队开始往山下走去,经过昨夜的大瀑布时,凤灵夜心思复杂。
段君墨神色平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回京,便又成为了那个权倾朝野的风云战王,继续他的朝堂厮杀,皇位之争。
返程的路上,没有了来时的愉悦和轻松,众人各怀心思,队伍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京城,仿佛在夏莲山庄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美丽而不真实的梦。
午夜。
二皇子府的后门忽然被人敲响,守卫探出头一看,对方亮出身份,他立刻恭敬地将之迎了进来,飞快地进去通知席绾和段询。
此时,段询和席绾穿着白色里衣准备就寝,一听下人来传内阁首辅求见,顿时一惊。
席绾面露喜色,赶紧回道:“快快有请!”
段询亦是受宠若惊,虽然席年成明里暗里都帮了自己不少,但这样深夜求见,还是第一次,可见席雪瑶一死,他便断了扶持段君墨的心思,改而准备扶持他了。
席绾走到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夫君,咱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爹爹说什么,你都答应他,只要爹爹站在你这边,日后登基为帝便是指日可待了!”
段询一听,心中更是万分激动,连连披上衣服,快步走向大厅,准备接见席年成。
一家欢喜一家愁。
席年成改而支持段询,只是迟早的事,他心高气傲,开始不服于段君墨的权威,认为他刚愎自用,如今被凤灵夜迷得神魂颠倒,日后也成不了大器,不如早日放弃,趁着皇帝年轻,他慢慢培养段询还是来得及的。
殊不知,他的所有动向,都在段君墨的监视当中。
他秘密抵达二皇子府的这一刻,冷鸢便从屋檐上飞到了段君墨身边。
“主子,席年成叛变了。”他冷声禀报道。
段君墨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神色莫测。
冷鸢看着他的背影,“主子,需要联系映天阁铲除叛党吗?”
他缓缓摇头,凤眸漆黑幽暗。
翌日。
皇宫中出了一件大事,一向身子坚朗的太上皇,突然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席年成得知以后,立刻联合大臣上书,极力推荐凤灵夜前去看诊。
太上皇如今九十有余,本就是归天的年纪了,让凤灵夜过去诊治,若能助太上皇挺过这一关还好,若是太上皇就此驾崩,那凤灵夜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可要是皇上不允,那便成了不忠不孝。
这个罪名,皇上自然担不得,于是看向底下群臣,“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站在下首的段懿轩,首先站了出来,禀道:“儿臣觉得不妥,王妃虽医术高明,但年轻气盛,经验终究不及太医院中的太医,不可用太上皇来冒险。”
席年成闻言,亦站了出来,沉着脸道:“如今太上皇危在旦夕,若再故步自封,让太医院的御医诊治,恐怕只会耽误了病症,何况王妃成功为皇后治愈顽疾,经验尚浅,可医术精湛,放眼大理国无人能及!”
“皇后之病,乃疑难杂症,而太上皇之症,却是关乎性命的大病,首辅不懂医理,怎可将两者病症相提并论?”段懿轩寸步不让,维护之心明显。
席年成冷哼一声,神态傲慢,“太子殿下读了两本医书,就在此大放厥词,枉顾太上皇性命攸关!”
“放肆!”
皇上猛地一拍龙案,怒目瞪向嚣张跋扈的席年成。
席年成意识到自己失态,这才不慌不忙地跪在了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老臣该死,老臣一心为太上皇病情担忧,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皇上见谅。”
紧接着,跟随席年成多年的官员,纷纷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齐声高呼,“请皇上让王妃替太上皇看诊!”
“你们这是逼宫吗?!”皇上气得站了起来,愤愤地瞪着这群忤逆自己的臣子,龙颜震怒。
席年成等朝廷官员,跪在地上,高呼一声,“臣等不敢,还请皇上息怒。”
看着这群黑压压的朝臣,皇上突感无力,不过十年,他身边的官员就悉数换了不少,而段君墨也只用了十年,就将权利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说来可悲,他看似是一个九五之尊,其实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壳的傀儡皇帝。
罢了,罢了。
他无力地坐回龙椅,难以置信地看向沉默不语的段君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使然,“她可是你的王妃,你就这般不管不顾、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推入火坑?”
段君墨虽然不苟同席年成的做法,但也没有否决他的行为,一切都自有他自己的安排和筹谋。
他神色凝重,踏出队伍,回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太上皇看诊,是王妃之幸,没有什么火坑之说,皇上言重了。”
皇上无言以对,看着跪在地上这群人,袖袍一挥,“宣凤灵夜!”
段懿轩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太尚殿。
凤灵夜被海公公一道急召,传入了皇宫,经过一路上的询问以后,才知道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
海公公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皇上也难做,这一回,王妃要保命,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凤灵夜走在宫中的大理石阶梯上,杏眸微深,看来这一回,席年成是准备出大招了。
而令她感到寒心的是,前几日才在瀑布底下表现情深的那个人,却同意了席年成将她推至风尖浪口。
好在她对他一点也没有好感,一直保持着她与他的距离,否则就不止是寒心了。
来到大殿之上,二人合抱粗的宫柱,一路排至殿堂深处,高大而壮观,四面皆是可以自由开启的门窗,通风而明亮。
可由于太上皇病重,所以门窗都紧紧闭合着,明黄色的帘子垂到两侧,层层叠叠,昏暗而透着一丝寂凉。
海公公领着凤灵夜,快步走了进去,很快,一张大床跃入眼帘。
大床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眸微闭,呼吸急促而微弱,因为呼吸困难,嘴巴微张,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走得近了,只闻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卧室。
凤灵夜走过去,蹲到床边,查看了一番,问着身边伺候的太监,“太上皇突然病发,可有预兆?”
“病发前,说了几句胡话,然后就瘫痪在床,昏迷不醒了。”太监恭敬地回道。
凤灵夜微微颔首,“太医们都说了什么?”
“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贫血,有的说是痛风,但病根却无人能说清楚。”太监说道。
依照她观察,太医们确实都说对了病症,但病根却没人知道。
凤灵夜起身,看了一眼屋子装饰,以及摆设,果然都是道家风格,于是问道:“太上皇平时修道?”
“是的。”太监据实回答。
凤灵夜眉头紧锁,心中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那么他也吃仙丹?”
“是的。”太监想了想,回道,“这些仙丹,都是太上皇年轻时从宫外带回来的师傅炼成的,每日一粒,从未耽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凤灵夜坐回太上皇身边,看着这位白发老人,忽然觉得他的容貌,和段懿轩有些像。
他这个属于慢性重金属铅中毒,已经到了晚期,扩散到四肢百骸,想要立刻清理出来,根本达不到。
需要饮食、物理和药物三管齐下,才可慢慢排除,但太上皇已经九十岁高龄,长年累月地服用这种丹药,又怎么等得起她慢慢排除?
就算有一天排除了,别的病症再复发,也是一样的结果,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
可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她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年迈以后的段懿轩,也许那天,他也会是这个样子,心中不觉有些悲凉。
恍惚中,躺在床上的老人幽幽地睁开了眼,看着床边的小姑娘,笑了笑,温和慈祥,嗓音沙哑而枯燥,“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不是姑娘,我是来为您看病的大夫。”凤灵夜看着他就觉得亲切,于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布满皱纹的手掌。
闻言,太上皇抿唇一笑,“真是......难为你了。”
他的身子他知道,一个将死的人,又岂会看不到自己的死期?
这帮不省心的人,却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推到他身边顶罪。
她亦跟着笑了,“我应该叫您一声皇祖父,不过今天,你可得听我的,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我......知道,”他了然一笑,眼里喊着一抹叹息,历经沧桑,又怎看不穿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他们让你来啊,就是......想让你陪着我一块......死。”
“我不想死,”凤灵夜握着他的手,杏眸坚定地看着他,“所以,皇祖父也陪着我挺过这次难关好吗?”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杏眸,愣了一愣,笑了,“好,好......”
看着他,凤灵夜心里忽然有一种,也许段懿轩做了皇帝,会和他一样和蔼可亲,温和善良。
接着,她开始手术,打算给他注入麻药,但想到他年纪太大,可能有一睡不醒的危险,加之他位高权重,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反算计救他性命的人。
于是第一次,她没有使用全麻的情况下,开始了一系列诊治。
看着眼前新奇的物件,老人好奇地摸了摸,双眼发亮地看着她,“神仙都用这些?”
凤灵夜听了,哭笑不得,皇祖父又在胡言乱语了。
输液、上药、注射,一套治疗下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看着她的身影,老人虚弱地叹息了一声,接着从床头旁的一个木柜中,取出了一块金牌,颤颤巍巍地朝着她伸了出去。
看着这块金牌,凤灵夜目色一震,没有接过来,而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微红,“皇祖父......”
“我......不杀无辜之人。”他双眼含笑,善良而简单,“这块免死牌,你拿去......保命吧。”
凤灵夜当即跪在了地上,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儿臣凤灵夜,谢过太上皇隆恩!”
他微微颔首,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喃喃道:“一起努力......活下去。”
凤灵夜紧紧握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只觉心中感慨,眼前这位老人,吃了一辈子的仙丹,为的就是长生不老,而今日自知死期将到,心中无限凄凉,可她刚才的那番话,似乎又激励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收好这枚珍贵的金牌,她立刻开始继续埋头治疗,信心倍增。
她凤灵夜行医无数,又怎会输在看诊治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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