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里,南诏飞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刚刚下来的时候,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砸在地上,便以看得见的速度消融。
后来雪花越飘越多,越积越多,渐渐的铺白了一条青石道。
城门口,有人在敲锣打鼓的喊叫着:“大喜事,大喜事,今日我南诏王禅位于摄政王……”
消息一经公布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王都外的庄园里。
“南宫灵珊好大的胆子,以女子之身竟想动我南诏王位。”南宫灵轩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将桃木桌子拍得
“啪啪”响。
“她的胆子你又不是今日才领教了。”曲清歌看她一直以来的决策,便早就料到她会玩儿这么一手。
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在登基的同时,居然还想要招梁玦为王夫。
“那个女人的脸也太大了吧,我们殿下给她当王夫,她也不怕消受不了。”没由急得直跺脚。
动不动就说要杀入王都把梁玦救出来。
曲清歌冷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这几个月以来,南宫灵珊一直没有放弃捉拿他们,因而他们一直窝在这个小小庄园里,很是低调。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的低调,该做的准备,该有的计划一样都没有少做。
“清歌,你想怎么做?”
田采菲避开了所有人悄悄把曲清歌拉到一旁的小隔间里单独问话。
“我想离开这里。”曲清歌心头一酸。
转眼已经快要到年节了,南诏这个地方她是呆腻歪了。
“可是三殿下怎么办?”
只能南宫灵珊的防备心实在是太重了,他们在这里守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绝好的时机混入城去,曲清歌自从上次与梁玦一别后,也再没有见过他。
“也许他早就忘记了我,就算见到我,大概也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罢了。”她的心伤了这么久,有些地方不去触碰的时候,它自然而然便会自己结疤。
那疤痕再重,再痛,只要不再去人为的抠掉它,她自信还是能够忍受的。
“可是……将军那边,他收到皇上的诏令,让他务必要带回那个女人,先前还说,一定要活捉她,后来看她太过分,直言生死不论。”田采菲将在阮修远那里偷偷看到的军报奉上。
曲清歌一愣,她差点忘记了,她当初是为何而来南诏。
带着治好病的梁玦回大梁,然后把南宫灵珊带回去,由皇上处治,这不是当时乾元帝也与她说过的吗?
她拍拍额头:“我最近忙的杂事太多,忘记了很多事情。”硬挺着打起精神,她的语气平缓了许多。
“快要过年了,咱们赶紧结束这一切,年关我不想在异国他乡过。”
这话也说到田采菲心底里去了。
她好久没有回家,当初她那么决绝的离开家,跟随着阮修远的脚步来到千里之外的南诏,原本以为就那些宵小,不用费太多功夫便能很快回到京城,万万没想到,这一来就是近半年的功夫。
炎炎夏日之时出发,如今已经隆隆寒冬,大雪纷扬了,还不曾踏上归路。
有了回家的念头作支撑,曲清歌打起精神,参与了与梁玦手底下那群人的讨论会。
“你们相信南宫灵珊吗,她可不简单,将你们的三殿下捂了藏了这么久,从来没让他暴露在大众之下,这一次,你们以为她会这样做吗?”南宫灵轩第一个不相信。
南宫灵珊登基是真,想要与梁玦成亲也是真,但是绝对不会是同一日。
尤记得前两日,他们碰面时,他还先去清歌的闺房偷窥了她整整两个时辰,才匆匆赶去与他说了半炷香的话,这才又赶回了南诏王城。
对清歌死心塌地的那个男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变节,若说南宫灵珊用药控制他,那也不大可能,南诏的药盅说起来,也许很厉害,但是其实用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用,不然,他们早就拿着药盅把反对他们的人通通都打败了,又何必委委屈屈的臣服在大梁脚底近百年。
凭借梁玦的身手,还有他对南宫灵珊的防备,以及他自身极为强大的自制力,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够强迫得了他。
对于这一点南宫灵轩是知情人,比谁都有信心,综合得出结论,这一切都是阴谋,所以,他不主张大家为了这个钓鱼的饵而全体出动。
“我去,你们暂时在后面躲着。”曲清歌捂着手头的茶盏,沉沉道。
南宫灵轩十分隐晦的分析她听得懂,但她知道南宫灵珊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
“她的目的在于清除我们所有的人,就算这一次我们没有撞入她设下的陷阱,日后这样类似的陷阱和计划也会有千千万万,我们躲不过的。”
南宫灵珊已经腾出了对付他们的手,此时就算他们想躲也没有办法一直躲藏下去。
“我有把握只要我看到殿下,就能带回他,不过,怎么撤离?”曲清歌并非蛮干之人,虽说她不能如同梁玦那般运策帷幄,决胜千里,却也习惯性在动手前,将所有的结果都考虑在其中,然后选出后果最小,胜算最大的那个办法来实施。
一直以来,她都用这般稳妥的方式稳扎稳打的带领着梁玦的人躲避着南宫灵珊的搜捕,甚至也是因着她提出的将五万大军化整为零的办法,才能让阮修远手底的士兵逃过数劫。
“夫人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们漕帮的人已经把南边的水路打通了。”江算子突然开口。
曲清歌抬眸看他。
这个中年男子,长得温润斯文,在平日里的相处中,只觉得他话很少,只是一旦说出来的从来都没有一句废话,因而久而久之,曲清歌习惯性对他所说的话多用一分心来琢磨。
“漕帮?”这两个字透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就是漕帮,我帮帮主聂隐娘和三当家大金牙已经在南岸安排好了人,只要夫人下令,便会立即接应众人从水路撤离。”
雷音摊手,头上的银丝异常显眼:“可是我们一旦暴露,她便会根据我们的藏身之地顺藤摸瓜的找到五万大军的藏身之所,我们人少,目标少,南诏多山,往山里一躲就不见了,就算是撤离也方便,可军队目标实在太大,又正在好在南诏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便是想要逃离,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阮修远目光灼灼的看着曲清歌,他不相信她会置那些士兵的生命于不顾。
曲清歌目光闪了闪,也正好看向阮修远。
那是他的军队,只有他才有权力说怎么调动他们,她只是建议。
“军队里有五万兵马,在撤离的时候,他们是累赘……”
曲清歌的话音刚起,阮修远心头便一凉,这意思是要放弃他们吗,那可是整整五万人命,他心头的失落与难过还没有完全压下去,便见得曲清歌突然站直了身子,高昂的声音悠悠响起:
“可若是咱们奋起反抗,那五万兵马便是插入南诏心脏的一把利刃,既然逃离南诏不管用,那么便废了她。”
废-了-她……
这三个人字是她咬着牙齿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语气坚决,掷地有声,挥扬的手臂铿锵有力。
“对,废了她。”田采菲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无限的崇拜与惊喜附和她。
“废了她……”
“废了她。”
这话一说出来,立刻赢了所有人的赞同。
就连化装成普通老百姓的大梁士兵也有人听到了,他们立刻就这个问题激烈讨论起来:
“老子早就受不了窝在这里鸟气了。”
“就是,咱们是大梁的军队,却待在南诏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他们的鸟气,眼睁睁看着他们杀害我大梁百姓,我的母亲还在古坎镇就那样……”
有人开始说起与南诏的新仇旧恨,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群情激愤之下,声音太大,直接影响了厅内众人的谈话。
曲清歌示意阮修远出去才把他们压制下去。
“看来大家对于这个想法都没有意见。”曲清歌看了一圈周围,所有人都齐齐点头。
她满意的笑了。
这些人都是有血性之人,在这里窝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乍然听到这个决定,自然不会反抗,甚至还会刺激出他们成倍了的好胜心。
曲清歌将任务下达下去,自然会有各个部门的人各自去落实自己的工作,无需要她在一旁紧紧盯着。
再说了,盯着的人有雷音、没由和江算子和阮修远等人,她一个女子倒无需要知道得太细。
当所有人充满着强大的勇气离开之后,阮修远却磨到了最后。
曲清歌一身疲惫不堪的靠在圈椅上,在他面前她毫不掩饰的她的虚弱与疲累。
“清歌你终于做了决定,其实他们早就忍不下去了。”
阮修远缓步上前,虚扶她一把,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
“我早就知道,但凡是人,没人能够受得住这口气,更何况将军手底下那些有血性的将士们。”
夏草去忙活大家的饭食去了,曲清歌只得自己亲自替阮修远倒了杯茶,抬手请他喝。
“所以,先前你让我管制他们不让他们出去的原因便是让他们故意受气,然后……”
先前五万大军化整为零被一路送到这里之后,用了大约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在他们住下的这两个月里来,这一片地方就被南宫灵珊的人扫荡过无数次,每一次,南宫灵珊派出来的将士就与她本人的方式一模一样,采取侮辱人的方式逼迫他们承认自己的军人身份,不过,因着曲清歌早就与他交代过,无论南宫灵珊的人如何逼迫,他们不能承认的事情,就绝对要禁止的。
在那些岁月里,有的人连连被暴打,身受重伤,有的人甚至断手断脚,但阮修远治军极有方略,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令行禁止,不管是谁受到怎么样的虐待,被怎么样侮辱,都无一人控制不住,爆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说来,这全是将军一人之功,若非你治军有方,他们只怕早就暴露了。”
在那样的时候,时机尚未成熟,南宫灵珊是准备充足的要搜罗出他们来,一心想要将他们一气拔掉,那时候,他们南诏人的士气是极强的,五万兵马对上他们的十万人马,完全不是对手。
就算血性十足的对上他们,也不过是送死,让这五万兵马无辜枉死异国他乡罢了。
“而现在,他们一再发动扫荡,虽然还是照实了做,可是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懒散,就连扫荡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有些深山老林,他们都不大愿意去了,只怕有人已经生了懈怠之心,我军作战,讲究一则实力,二则士气,这最重要的便是士气,一鼓勇二战则衰,三鼓只怕就要无人应战了。而此时就是我们绝佳的反击机会。”
说到作战打仗,阮修远自然最熟。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大梁朝最为优秀的将领。
曲清歌赞许一笑,放下手中紧紧捧着的茶盏:“没错,但是,如不到万不得已之下,我并不想拿这五万兵马与他们的十万人硬碰硬。”
“不碰,怎么行?”
阮修远不懂,曲清歌难道还有什么更妙的办法,助他们脱离此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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