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歌躺在床上,一直到了半夜都睡不着。
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帐顶。
上面用的是青纱罗帐,绣的是鱼戏莲叶。
夜风透过未曾掩好的窗棱中吹过,光影闪烁,她连连翻身,亦是睡不着。
“主子,您这是怎么着了?”夏草一直守在房内,窝身在她床榻前的贵妃榻上睡着,一听到半点动静就立马惊醒了。
“我睡不着,王爷去了多久呢?”
自天黑之时就走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应当是没事的,主子要相信王爷!”夏草生怕主子乱想,连忙安慰她。
“我想也是吧,不然这府里哪能还这么安静!”
如果梁玦内里穿着龙袍之事被揭穿了,那么皇宫里那些御林军、梁璜手上的巡防营中人早就杀上门来了。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左右睡不着,去看看阿暖!”夜越深,曲清歌的神思倒是越来越清醒。
阿暖的事,之前她也想过很多,也许还真的可以听一听!
柴房在后院最偏僻的位置,这里树多,草多,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光影暗淡,冷不丁地看着树影一动,还真有些糁人。
曲清歌停在门口,夏草上前支开了守门的婆子。
里面的阿暖根本没睡,听到动静一下子惊坐起:“清歌姐姐!”
她攀着窗缝,努力着想要往外面看,可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只好贴着门缝小声的地问:“是你吗?清歌姐姐!”
“是我!”曲清歌冷冷地应了一声。
阿暖被她语气里的冷意吓得身子一缩,顿时觉得这个夜越来越冷了,可她不在乎,她拍掉身上突然骤起的鸡皮疙瘩,急切的道:“清歌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曲清歌凝神静听。
“要……要小心小心平王爷,他……他想把延昭哥哥他们调回来!”
话音一落,曲清歌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什么……你怎么知道?”
玉延昭一行几人都在东越边境驻守,听塘报,他们刚刚才结束与东越的战争,已经是赢了的,所以东越才会送了质子明杨舟过来。
按理说,他们是可以回京来一趟,毕竟是立了战功的,可是因为正式的战报还没有公开来,因而乾元帝也还没有来得及发布宣他们回京的圣旨。
如果在没有得到圣旨就私自带兵回来的话,那就是阴谋造反,再有从玉国公府中搜出这龙袍之事,两者加一块,后果可想而知。
曲清歌心里凉透了,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乱,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凌乱。
“说,你还知道什么?”她迫切的追问。
“我……我知道的少,我只是偶尔听他们说了一句,当时……当时我只顾着让他们答应过不要伤害延昭哥哥,所以才……才会帮他们!”阿暖趁机解释。
“闭嘴,你懂什么叫伤害,你可知道,大梁皇朝朝臣之中若是谁人私制龙袍,藏匿府中,这是阴谋造反的大罪,动辄抄家灭族,诛灭九族亦不为过!”
造反自古都是大罪,一经发现,断无逃脱的可能。
“啊……不,不可能,他们……只是他们,没有告诉我,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
“哼,蠢人!”曲清歌冷冷一斥。
先前看到的她身上的那些天真可爱,没想到她智商如此捉急,什么都不知道。
不,也许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找借口罢了。
她好歹是北狄皇室中人,而北狄又从来都没有和平过,她也算是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怎么可能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善良了?
她却信了她,单纯愚蠢的那个人是她才是。
“清歌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想害你们!”阿暖哭着大叫。
“闭嘴!”曲清歌厉喝一声,失信一次,终身不再信她。
这是她做人的准则。
“我……我不叫了,你放我出去,我现在就快马加鞭赶往东越,我要让延昭哥哥不要回来,我要救他!”
“用不着!”曲清歌冷冷一喝,人已经离开。
任由阿暖在柴房里哭着后悔。
皇宫里,夜已经深了,可是今夜皇宫的御书房里却依然亮如白昼,八盏明亮的八角琉璃宫灯立在角落里,照着上座的乾元帝一脸威严尊贵。
底下站成一排,低头俯首的大臣们,脸色各异,神色莫测。
“你们说说看,今日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乾元帝的声音很冷,他的目光击中的人是黄海山。
玉国公府这事儿就是他招惹出来的。
先是他来报信,说是听到探子在说玉国公府居然私制龙袍,意图谋反。
谋反是大罪重罪,乾元帝想到玉国公府在边疆之地的丰功伟绩,想到大梁百姓对他们的推崇与尊敬,他当时就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发布了搜查令。
可从早上等到现在,却被告知,根本什么都没有查到。
现在年老的玉国公就立在御书房的正中,义正言辞地让他给他一个说法。
说法,怎么给?
梁璜眼看着乾元帝一时之间没了话说,连忙上前解释:“这就是一个误会!”顺带给乾元帝递了一个梯子。
这事儿没了章法,且先不论那件出自他手的龙袍去了何处,此时黄海山没没有搜到,这就表明他的计谋已然失败。
“对,这是误会,黄海山,这巡防营的职位你怕是干不好了!”
黄海山心口一凉,背脊之上生出一股凉意,他张了张嘴,正欲辩解,却被梁璜瞪了一眼。
他白胖的脸上显出一抹焦急之色,随即无声叹息着低下头:“末将自知偏听偏信,没有调查清楚就行此鲁莽之事,末将下跪给老国公爷赔礼道歉!”
黄海山肥胖的脸抽了抽,健壮的身子,还真的跪了下去。
老玉国公喉咙动了动,看着梁玦,想到那件龙袍无意中失踪的事儿,还有他身上……心里好像一下子通透了。
原本想要借机揪着此事不放的,可他不能因为自己私人的怒气而连累梁玦,他冷冷一哼,甩了甩袖。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却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乾元帝有些尴尬地看着不领情的老国公爷。
梁璜看着他好一阵劝说,从江山社稷说到保家卫国,从军纪严明说到玉氏一门的丰功伟绩……
说着说着,乾元帝的眼神又有些变化了。
梁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玉国公:适可而止。
玉国公心领神会,一头跪倒在地,眼眸里溢着委屈和凄楚,表示此事现在知道的人应当不多,他可以把此事按下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黄海山是肯定要处置的:
“否则以后个个人都争相效仿巡防营统领这般作为,那这天下又哪里还有安全之地。尤其是武将,出兵打仗也得时时刻刻都得小心提防着京城里的人在背后放冷箭。如此这般,将领们又怎能全心全意保家卫国?”
老玉国公这话说得实诚,其实他也是有意要把这事说出来让乾元帝听的。
这一次被人栽赃陷害,是他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得力的外孙女婿,可要是下一个武将,没有梁玦这样厉害的外孙女婿,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还眼睁睁地让人看着他被冤枉致死吗?
乾元帝大手一握,他看了一眼老玉国公,他好像已经老了,曾经高壮笔挺的身姿已经略略显出了几分佝偻之色,身上凌厉的气息也弱了几分,这样的他,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将领了。
他们老了!
“国公爷说得是,来人……”
乾元帝最终无视黄海山的求饶,还是削了他的官,收了他巡防营统领的兵符。
同时为了安抚玉国公府这次所遭受的损失,一次性给他们赏下了许多的金银器物。
期间,梁玦眼角余光瞥到梁璜的脸,他的面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梁玦心里“咯噔”一跳,来不及追究,此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走出皇宫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梁玦本想着就在皇宫里等着,索性也要上朝了,可临时被告知,皇上操劳了一夜,暂停上朝一日。
乾元帝一向是个勤政的皇帝,他暂停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数。
因而怀着好奇心思的人还挺多,各自一打听,这事儿差不多就传了出去。
梁玦行到皇宫大门口,看着从高院深墙之中走出来的梁璜,他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不停的在思索着,先前梁璜那抹古怪的笑到底是何意?
乾元帝不在当前,梁璜脸上的不高兴表现得很是明显,他冷冷地瞪着梁玦:“最好告诉他们,不要得意太早!”龙袍之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梁玦回头看他一眼,心里焦急,可神色却依旧淡然,他微微一笑:“皇兄真是好手段,只可惜……”
“你……你知道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梁璜早就知道他们二人已经猜出来此事是他所为,他也没打算再端着以前那番假模假样,反正,他不怕梁玦,凭他翻不出大浪。
梁玦摇头:“出手算计的人是你,无奈收场的也是你,你自生你的气,只是我有一言相送:这做人可不能太过赶尽杀绝,否则……”
梁玦话说到关键时刻,老国公爷已经上前来了:“王爷!”
梁玦的话被打断,他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凝眉看着梁璜。
梁璜也同时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事先就听黄海山说起过,当时他只看到了一个玉匣子放在桌沿上,可里面并没有他亲手放进里面的龙袍,可想而知,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
此时的问题便是他们到底把龙袍藏到了哪里,让最擅长找东西的巡防营的人都找不到。
巡防营中人拱卫京畿之地,惯常习惯了做抄家灭族之事,平日里动不动就是搜查证据,最擅长在一堆东西里寻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梁璜敢保证,只要那物在玉国公府里,就不可能找不到。
所以依黄海山的判断,应当是被人事先取出来偷偷转移了出去。
当时梁璜也差点相信了,但是再转念一想,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要知道,在阿暖带着捧玉匣子的丫头进去后,他派的人就已经将整个玉国公府围了起来。
防备的就是阿暖,还有玉国公府里有人提前发现将其转移,他当时可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个锅甩到他们身上。
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搜到。
他看着梁玦,今天的他好像比平常身形要更壮硕一些,不知为何,他眼眸一深,眼底划出一丝冷意。
梁玦心头微凉,一边暗暗提防,一边转身上马,镇定地缓缓迈着步伐离开他的视线。
他知道后面梁璜的目光一直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不能回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心虚。
否则,他身上穿着那件龙袍的事情就会被他看穿。
梁璜虽然暴虐,可他脑袋毕竟聪明,心思颇多,可不像黄海山那个大老粗,人不好用,心也不好使。
黑色骏马一步步缓步走着,一点点的远离梁璜的视线。
他心头一亮,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大叫一声:“梁玦,你给本王站住!”
梁玦眉色一惊,心头微跳,扬起马鞭,狠狠甩上去。
他傻了,他会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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